“但你总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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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2日，袁世凯决定了他的年号，转天连宋青乔的《民生画报》都老老实实刊登了马上要卸任大总统去做皇帝的这位军头的发言。

然后，云南便起义了。

崔小苑搞不太懂，但他知道，杨静晖的事情这就算办成了，他大概也快要离开了。在最后的时间里，崔小苑能做的，也不过是放任自己沉醉在爱的梦幻之中，反正在中国生活，一天一天的，也跟做梦差不了多少——他本来还想和汪笑侬学那出《波兰亡国》，结果老先生非得在这当口唱什么“我想把专制君一脚踢倒，我想把秦嬴政万剐千刀”，这便大大开罪了上方，非要走去上海跑码头了。

“坐船从上海到福冈，是不是更方便？”崔小苑突然问杨静晖。

“到上海的班次，比起到天津，是要多一些——怎么？”他们正在去至美斋买酱牛肉的路上，这家的酱牛肉不咸不老，最是滋味刚好，早晨切来夹白馒头，夹大饼，夹芝麻烧饼，都很方便。

“大哥以后，往来日本中国，我如果在上海，应该更方便见到你吧？”

“你要去上海吗？也好，我本来就还奇怪呢，小苑这样大红的角，怎么只在天津。”

崔小苑本想说当然是为了等你，但这仿佛把自己的责任胡乱扔给杨静晖去担，他低了低头，“恋家呢，上海那么远，南蛮子话也听不懂。”

家吗？杨静晖脑海中一片空白，说起家，他什么都想不出来，而和他一起离开保定的崔小苑，已经把天津当成家了。

“也是，天津也足够捧红你了。”

崔小苑还想继续说，这时排队已经排到他们了，他要了两斤，那个切肉的伙计是碎嘴子，菜刀一边呛呛呛，按崔小苑说的片了，一边叨叨叨，“穆二爷今儿没来？有日子没见了，我们家新出的熏肉，给您饶一块，您带回去给二爷尝尝？没事，都老客人了，您拿着，不用钱。”

杨静晖没再说话，崔小苑也难得沉默了一小会儿，快到家时，他突然又接上之前的话头：“人还是该出去看看，总留在天津，都是人家捧着我，哄着我，我都快记不得要想着别人了。”

“多少人恨不得能一辈子享福呢。”

崔小苑摇了摇头，他说：“大哥，这样说你可能都难相信，我是真没想过一丁点穆棠的心情，但凡我能早点想到，后面好多风波都不会有了。我唱戏，好些人来捧，也只是为我长得好，唱得好。我和那些大家相比，他们可以是王宝钏，是玉堂春，我不过是去演王宝钏，玉堂春。”

“能演好也是本事，非要吃苦才能学到什么的话，那倒不如不学。”

崔小苑一下子笑了起来，杨静晖总是这样，从来就是把苦自己都吃了，却恨不能崔小苑一点不吃，连踩跷都不要练。“我也不是擅长吃苦的人，再说了，大哥这话叫上海人听见该笑了，他们恐怕觉得来天津才是受罪。”

“那是他们老坦儿。”杨静晖开了个玩笑。

两个人说说也快到家，这个暂时栖身的小小所在里都是他们欢爱的气息，崔小苑不想把第三个人的话题带进去，于是他拎着那包酱牛肉，突兀地起头：“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怪穆棠，他对不起的更多还是大哥你。”

杨静晖难得没有立刻接上崔小苑的话，他的沉默像不开灯的暗室。崔小苑拉了拉杨静晖的手，灯打开了。

“我们可以不怪他，但事情不能这样完——事情不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了，他把别人牵扯进来，就要按道上的，社会上的规矩办。”

这话当然没错，杨静晖想，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完全刨白自己的心，和自己爱的人展露自己的自私太难了。穆棠虽然背判了朋友，但还是那句话，世道人心早变了，往后政党间，军阀间、人和人之间，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杨静晖能理解，也不惧怕面对。

他只是恨，只是不能谅解穆棠得到了崔小苑的垂怜。就连现在，崔小苑的潜台词不也是说，算了吧。

他们进了家，杨静晖才碰上门，就把崔小苑抵在墙上吻了起来。他吻的那么凶狠，是以往都不曾有过的。柔软温热的唇被蹂躏，怀里的人任由他施为，甚至还贴得更近，从喉底发出欢愉的呜咽。

这更刺激了杨静晖，他继续吻着，向下，在崔小苑的脖颈处烙下红色的痕迹，而后他握了握拳，终于感到手不再冷，才撕扯掉冬天厚重的衣物，探进去，光洁的肌肤在手心下面像含苞欲放的花蕾。馥郁，脆弱。

谁会不爱呢？

他们很快就一起滚到了床上，崔小苑啜泣着，他双腿都被对折到肩膀，又圆又白的屁股几乎全露了出来，杨静晖操的凶狠又快速，每一下都蹭过那一点，叫他爽得几乎不能视物，他大声‍‎‍淫‍‎‌‎‍叫‌‎‎‌‍着，放肆享受这酣畅的‎‌性‍‎爱‌‍。

再回过神，就已经天都黑了。

崔小苑懒散地趴在杨静晖身上，床单被他们弄得一塌糊涂，脏脏的，崔小苑不愿意躺。床笫之间说话总是比光天化日之下更少一些顾虑，“大哥吃醋吗？”

“我又不是圣人。”

崔小苑小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地笑了笑，然后又问：“那大哥怎么留在我身边守着我呢。”

杨静晖说：“如果我能，我当然想。”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崔小苑并不生气，他只叹了口气，下巴抵在杨静晖胸口，抬起眼睛，最后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哥到死都会爱我吗？”

“到死都会。”

“那别死啊，我总等你回来。”

崔小苑的眼睛是黑珍珠一样闪耀的亮色，睫毛又卷翘，只是现在这样美丽的眼睛里盛着的并不是含情脉脉，而是偏执到死的爱意。杨静晖捧着崔小苑的脸，拇指在他这双美丽美丽的眼眸周围摩挲着，他如何舍得下。

圆满太难， 你以为清朝亡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你以为隔断旧日的情爱，就能平静地走向死亡？永远挣扎，永远斗争，没有尽头的承受着苦难。和人、事对抗，更和自己的心对抗。

革命者总是在做选择，总是想选出正确的那个。

“但你总是自由的。”

而这就是杨静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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