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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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军,李知山趁我们的人出去的时候跑了。”
谢成进来禀报的时候谢庭柯和沈木河正在吃饭,或者说谢庭柯正在给沈木河喂饭,熬好的米粥被吹冷喂进躺在床榻上的沈木河口中,哪怕是谢成也有些讶异。
沈木河轻轻皱着眉,闻言一顿,“跑了?”
谢庭柯好像早料到似的,“不是说了把他的腿打断吗?”
“打断了,据我们的人说,应该是时小红带人把人带走的。”
“那就别追了,让他去。”
“好,我能问一句,木河是受伤了么?”
沈木河听见这句话更生气了,别过脸,耳根绯红。
“摔了一跤,没有大事。”
谢成笑出声,看见谢庭柯飞过来的眼刀又咳了咳,忙道自己还有公务就先回去了。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今晨雾气浓厚,天灰蒙蒙的,沈木河昨夜被折腾了一晚上,加上前天被绑在地下室着了凉,便发了烧生起病来,吃完饭后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让谢庭柯不用陪他。
“有珍妈在呢,你去忙吧,天气冷起来了,记得多穿点。”
谢庭柯点了点头,拿起一边的军装穿上,他摸了摸沈木河还有些发热的额头,还是不放心道:“珍妈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把八子拨给你,以后就珍妈和八子照顾,这几天先别出租界,我在收陈师茗的人手,顺利的话——”
他埋下头,亲了亲沈木河的唇,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我们开春就可以去扬州,那里隶属江南,四季如春,比北平温暖许多。”
沈木河点点头,他也想去儿时听闻过的地方看看。谢庭柯走后珍妈来收拾了碗筷,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八子。
谢庭柯身前的三个最忠心的副官,沈木河也是知晓一些的,谢成,也就是阿勒和他们一起从草原到北平,性格沉稳,三子是当初谢庭柯在谢宅的手下,平时除了军务之外还喜欢养鸟,沈木河曾收到过他送的一只鹦鹉,只是可惜冬日太冷忘记照看飞走了,八子是他最不了解的一个,虽然和三子一样是谢宅的旧人,但似乎是有些旧思想,把谢庭柯当做新主人。
此时他便是如此,居然摘了军帽半跪下来,一板一眼对着沈木河道:“沈少爷好,我是八子,您也可以称呼我为谢八,承谢副军的令和珍妈一起负责您今后的安全和吃喝住行,您有没有什么要吩咐我的,我一定尽力。”
沈木河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谢庭柯怎么跟他讲的,反正谢八笃定了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沈木河,哪怕沈木河让他去休息他也拒绝了,沈木河只好让他跟着,连来探视他的张书月也嘲笑他多了一块“狗皮膏药”。
沈木河正坐在庭院的树下,在石桌上筛选草药,他笑着佯怒:“咳咳——书月,还不都是你害的?柯布现在这也不让我去,那也不让我去,只能在家养病。”
张书月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纱裙,白色蕾丝披肩衬出她的温婉,不知是不是受了诸多琐事的影响,她不再有沈木河初见时的热切开朗。
“木河,我想我应该替我父亲向你们道歉。”
见沈木河错愕的表情,张书月也讶异道:“你不知道?谢庭柯被降职了,听说要派兵去扬州,我父亲知道我那天撒的谎,很生气了一番,决定断绝和段家的往来离开北平,哥哥要去上海学飞机,我也要继续去欧洲学习了......我今天也是来找你告别的,我很快就要走了。”
沈木河并不知道这些消息,张书月笑了笑:“不好意思,可能谢庭柯没有告诉你这些。”
话音刚落,珍妈打开院门,从外面进来的是许长青和邓漪白,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张书月取笑道:“我们这里可没有邀请新郎新娘呀!”
两人脸色闻言薄红,邓漪白不好意思道:“书月!本来说好的不告诉木河的!”
张书月歪了歪头拉住她的胳膊,“木河不久也要和谢庭柯一起去扬州了,大家都是将散的宴席,有什么好事藏着掖着多不好!”
沈木河对着许长青点点头打招呼,“许老师?您和漪白是不是要结婚了?不知道我随什么礼合适?”
“你心意到就很好,木河,我知道你和谢庭柯不容易,就不用来我们的婚礼了,招惹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沈木河叹口气,忽然他想到什么,“珍妈,帮我把我卧室窗下的小匣子拿来。”
珍妈有些惊讶,“是镶嵌珐琅的哪个?”
“对。”
“好的。”
一会珍妈把珐琅匣子拿过来,这匣子还是谢庭柯有一次专门从外面买回来给沈木河的,沈木河用锁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本古书和玉钗。
“这本书是我偶然得的孤本,似乎是前朝封禁的文字,我想许老师应该会喜欢,这玉钗是我师傅给我的师娘遗物,玉中一丝翠意,很配漪白小姐。”
许长青和邓漪白接下,邓漪白忙从身后带来的侍从手里拿上一个玉牌扣,“这也是我姨母的旧物,你对张书月有恩,就是对我有恩,我和许老师本打算专程来道谢,没想到先收了你的礼,真不好意思……”
沈木河也接下,那是一个浑身翠绿的玉牌扣,上书“平安”二字,几个人都深深感受到这份友谊的珍重,许长青又道:“木河,书月,漪白,我们约定好,从今往后不论富贵,谁有难向对方求助,都无论天遥地远也要帮助,一个人不行,就大家一起,这困难,这国家的困局,总有光明的一天!”
忽然一个女孩脆生生的喊道:“我也加入!”
沈木河扬眉:“翠萍!”
许长青笑了笑,“翠萍小姐当然可以。”
王翠萍一头短发,利落的眉眼透露出她的朝气:“我已经和舅舅舅妈告别了,拿着这段时间攒的钱去上海,我要开创实业,做出自己的事业。”
几个人都为他叫好,于是一起拟了条约,签了字,每人保存一份,珍妈把印泥拿来,大家都按上手印。
按完后,翠萍忽然道:“本来还有李知山的,只是没想到他……”
许长青安慰:“或许他也有他自己要坚持的吧,听说他和时小红去了上海唱戏,只是腿残了。”
张书月对他很生气,“之前都没看出来是这么一个人,害的我被父亲骂还被打发去欧洲!”
邓漪白笑她:“书月,也只有你把出国留学这种事说得苦大仇深了!”
“哈哈哈哈哈——”
沈木河又从匣子里拿出两个玉瓷瓶递给张书月和王翠萍。
“我指不定哪日会离开北平,怕忘记了,就先把这两个物什给你们,这是治疗疼痛的药,平日都可以用得上的。”
张书月眼圈发红,翠萍也不好意思:“我,我都没什么可以——”
沈木河笑了笑,昔日肤色苍白的少年已经拔高了好几寸,眼神也不再是懵懂无知,“不需要你们回礼,我们是朋友,就像刚刚许老师说的,无论天遥地远,都会互相帮助。”
张书月再也忍不住,泪水滑下脸颊,她忍不住抱住沈木河,邓漪白在一边拍了拍好友的背。
她是一直知道书月的心意的,从她们看到沈木河的第一眼起,张书月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温暖和煦,飞鸟一样的少年,是她们未曾见过的遥遥草原里的温和日光。
可惜,她眼神瞥过沈木河身后的珍妈和谢八子,这只飞鸟有来处,她们只是他掠过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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