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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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县的初秋有些凉意。孟致舒刚下火车,微凉的秋风拂面,在火车上昏昏欲睡的脑袋此时也清醒了几分,他拢了拢风衣,拉着行李向出站口走去。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在众多描写秋的诗句中,他最喜欢这句,正如诗中所说,大多数人觉得秋天是悲凉萧瑟的,但一年四季中孟致舒最喜欢的就是秋天。他认为秋是饱满的,而不是萧条的。
秋天高远的天空令他感到心胸开阔,微凉的秋风也令他感觉神清气爽。累累硕果挂满枝头,象征着成熟与敦实,银杏尽染,红叶如灼,又是那么艳丽且热烈。
只可惜,秋多别离,它也因此被赋予了悲的情感。就连孟致舒也不得不承认,秋天确实非常适合别离,而他也选择了在秋天告别过去。
孟致舒带着行李出了站。站外有人不时向里张望,期盼着自己的家人或是朋友的身影出现,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来时的火车站。
京都的车站很大,孟致舒曾见过半夜十二点的京都站,候车厅的人如流水更迭,但始终没有空位,无人在意你上车时是否有亲朋挥泪相送,下车时有好友笑脸相迎。
此刻孟致舒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原来车站外是可以有这么多人等待的,他们脸上焦灼和期待的神情是孟致舒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的。
他不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三天前,他辞去了京都的高薪工作,在购票软件上买了一个盲盒火车票,13个小时的车程,他从一线城市到了这个十八线小县城。
辞职不是一时兴起,来云城才是。
其实孟致舒很少做没有准备的事,他喜欢列计划并按部就班的进行,他不喜欢未知的东西和变数,那会让他感到不安,买盲盒火车票是他二十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放肆经历。
换个城市,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这里不会有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生活节奏慢下来,开个花店,然后安安静静的生活,也许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孟致舒正想得出神,被突然响起的话铃声打断了,是事先找好的房产中介。
“孟先生,您到了吗?您看什么时间咱们去看铺面?”
“我刚下火车,等我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一下,下午我联系你,就可以开始了。”
“诶好好,孟先生再见。”
……
孟致舒在看到火车票站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解云城县的大致情况了。云城县生活节奏很慢,无山无水,景色一般,没有地方特产,没有独特的风土人情,方言也接近普通话,可以说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北方小县城,但这正合他意。
孟致舒今年29岁,母亲已经病逝,他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没什么牵挂,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找个小地方开个花店,然后静静地安度晚年。虽然现在说安度晚年为时过早,但当花店老板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所以他提前联系了中介,打算在云城租个铺面开花店。
按照计划,孟致舒应该去已经预定好的宾馆落脚,但他的注意力突然被旁边人温和的声音吸引了。孟致舒对声音很敏感,虽然谈不上声控,但也确实喜欢好听的音色。
那人说:“累不累?”
循声看去,回答的人是个举止十分优雅得体的女士,她抚了抚大衣上的褶皱,轻轻拥抱了一下问话的人,而他也顺手接过女人的行李。
她答道:“还是有点累的,先回家吧。”
孟致舒自己都没察觉盯着他们看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对陌生人的注视边界,和男人四目相对时,他才惊觉自己的无礼,刚要开口道歉,男人冲他点头笑了笑,和母亲离开了,留孟致舒愣在原地。
他的心跳突然失衡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究竟是加快了还是减慢了,又或许是偷偷漏了一拍,他只觉得那人好看,声音也好听。纵使他在京都结识过不同领域不同地位的人,但他想不出一个人能和刚才的男人相比。
气质,容貌,音色,笑颜,无一不和自己过去认识的人有着千差万别。
孟致舒生出了想要认识一下的冲动,但还是止住了,因为这脱离了他的计划,最后他只是又望了望他们离开的背影,确切的说是看那个高挑的男人的身形。
孟致舒的耳力比普通人好一点,站在原地还能听到他们渐行渐弱的对话。
“冷不冷?穿这么少回家我爸又该唠叨你了。”
“不冷不冷,我这次拍了不少照片,不过还是觉得咱们这的小公园秋景最好。”
“是吗,我记得我爸以前也去过洪镇,他说那儿……”
怪不得两人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原来是母子。
孟致舒在去宾馆的路上仍然在想着那个男人,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他似乎忘了,来云城县也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对了,亦卿,今天下午应该有人去看铺面,我就不过去了,你看着招呼一下。”谷赫华女士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儿子说。
孔亦卿系安全带的手一顿:“都闲了那么久了,应该不会有人想把店开在那么偏的地方吧。”
“谁知道呢,我听中介说应该是要开个花店,能租出去就租,租不出去也不强求。”
孔亦卿听了谷赫华的话若有所思,而谷赫华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
“放心,扰不到你清静,你安安静静开你的书店。看房子的是个年轻人,应该不会太出格,要是真开了花店,有个人跟你作伴不也挺好的。”
孔亦卿确实对此有所顾虑,他喜静爱书,大学修读法律专业,毕业以后当了几年律师就跑回来在自家地盘上开了个书店。这书店开在云城人流量最少的位置,卖的还尽是些旧书老书,平日里没什么人光顾。孔亦卿每天的工作就是晒晒太阳看看书,倒也自在。
开花店……年轻人……
不知为何,这些词加起来使孔亦卿突然想起刚才在火车站碰见的那人,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不过,如果真是他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不像是云城的人,还带着行李,是来探亲的吗?还有那张脸,是看错了吗,怎么能那么像……
“亦卿,发什么呆呢?快开车,送我回家。”
谷赫华女士发话了,孔亦卿这才止住思绪,发动汽车。把谷赫华送回家后,孔亦卿又回到了书店。
他的书店开在自家的三层小白楼,一楼中间有个隔断,书店占了一半,另一半一直空着。二楼三楼是他平日住的地方,两室一厅的格局,一个人住略显空旷,不过胜在方便,下楼就开张,上楼就睡觉。
孔亦卿回到书店就像回到了舒适圈,老旧的书籍散发出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但令他安心。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个人,坐在书店门口的藤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不知不觉间,孔亦卿竟睡了过去,浅眠易多梦,那个十几年未见的人突然闯入了的他的梦境。梦里孔亦卿还在上高中,他又见到了那个少年,而梦的结局和现实一样,少年转学离开,孔亦卿从头到尾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当年他见过最多的就是少年背影,宽大的校服下的身躯是瘦削但笔直的。那时的他就觉得这个少年的背影很沉重,好像承担着很多痛苦和压力。他很想抱住少年单薄的身躯,帮他分担痛苦,但那年孔亦卿正值高三,而少年刚上高中,孔亦卿不敢贸然打扰,但他没想到的是三个月后少年转学了,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认识了。
暗恋无疾而终,自始至终都是孔亦卿一个人的默默关注,少年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曾在十七八岁的时候被人喜欢过。
明明过去了十几年,早该放下了,但一场梦突然唤醒了尘封的记忆,孔亦卿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他深知自己其实一直对那人念念不忘。而随着时间的消逝,记忆逐渐模糊了少年的背影,虽看似被湮灭在过去,但至今不能释怀。
梦醒后,孔亦卿有些怅然若失,莫名又想起了在火车站碰到的人。
真是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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