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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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周，蔡春禾拎着喜糖袋，开开心心地去公司上班。

可还不等他给同事发喜糖，就被通知马上去会议室开会。十几个责编围坐在长条桌旁，位置又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徐亮独坐主位，蔡娇被挤到旁边，他点了根烟，开门见山道。

“我们公司要做自己的IP项目，我被派过来就是负责这个项目的。这项业务，将来也会成为我们公司的支柱产业，大家手里有什么合适的作者，都来推荐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了上次蔡春禾与卢光远的先例，大家自然也都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了，全都不肯把自己的作者资源让出去，影响自己的KPI。

徐亮似乎早已料到是这种结果，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看向蔡娇，问道。

“蔡主编，你是部门老大，又是公司里面的元老。怎么样，你做个表率吧？”

众人纷纷看向蔡娇，蔡春禾看着她，暗自替她捏了把汗。

蔡娇表情十分淡然，撩了撩头发，平静地问道。

“怎么做表率？”

徐亮说道：“这样吧，你手里的业务也挺多，太忙了。说到底你是个女人，精力有限，我作为男人辛苦点是应该的，就替你多分担一些。你把那些个人作者、工作室、其他平台的项目监督和出版方的联系方式都给我，这些部分由我负责，帮你分担。”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蔡春禾眉头紧皱……这简直就是明抢！吃相太难看了！

蔡娇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表情，甚至连语气都没变，继续平静地说道。

“那我先谢谢徐总监的关心了，这些项目交给你，我负责哪些部分？”

徐亮想了想，说道：“我们公司有这么多责编，还是需要有人管理的嘛。而且，接下来我的工作也会很忙，也需要有人来协助我。”

蔡娇笑道：“我名字里是有个‘娇’字，但我没有徐总监想得那么娇弱。前几年你没有空降的时候，不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理编辑部？我当你的副手……是不是有些多余啊。”

徐亮忙说道：“蔡主编误会了！你看……你这样说，好像显得我要夺你的权一样。我们是平级，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和前景，还是需要相互配合一下的。”

闻言，小沫拍案而起，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徐亮的鼻子骂道。

“老子信了你的邪！放屁莫用打草稿！你把资源都抢克了，让月姐干么斯？！这还不是架空，还不是夺权？！我们好好一个编辑部，被你个苕货搞得乌烟瘴气，个板马日的！”

徐亮脸色一变，呵斥道：“注意你的态度！你就这样跟领导讲话？滚出去！”

蔡春禾也急忙安抚小沫，让她不要冲动。小沫却继续说道。

“我就这样讲话，老子看你不爽好久了，你听不惯就跳楼克！”

会议室里都炸锅了，安慰的安慰，议论的议论，闹哄哄得跟个菜市场一样。

徐亮气得浑身发抖，看向蔡娇，怒道。

“蔡主编！这就是你管理之下的编辑部？员工都如此猖狂，竟敢对领导甩脸色，其他工作还能做好吗？我很怀疑你的个人能力啊！”

蔡娇淡淡地说道：“你想怎么办？”

“辞退她！”徐亮拍着桌子，大吼道：“给我把这个女的立刻开除！”

蔡娇冷笑了一声，脸上始终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忽然，她站起身来，说道。

“好。”

“老大？”

蔡春禾急得满头大汗，愣愣地看向蔡娇，不敢相信对方竟然真的会听徐亮的话。

徐亮也愣了一下，用疑惑且警惕的眼神看向蔡娇。

蔡娇忽然笑了起来，扯下脖子上的工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盘，一起丢在桌上，说道。

“我不干了，老娘要辞职！”

哗——

会议室彻底炸锅了，众人大声议论起来。徐亮看着蔡娇，惊讶地张大嘴巴。

蔡春禾也愣住了，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半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沫也扯下工牌砸在桌上，说道。

“老娘也不干了！姓徐的你记住，是我们两个炒你鱿鱼！”

两个辞职的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跟她们关系好的责编也纷纷追出去，安慰的安慰，挽留的挽留，这个会议算是彻底开不下去了。

徐亮还呆坐着，脸色相当难看。蔡春禾瞥了他一眼，也起身追出去。

蔡娇似乎早有准备，从办公室搬出一个纸箱来，潇洒地踩着高跟鞋准备离开。

蔡春禾追上去，说道：“……月姐！”

蔡娇看了看蔡春禾，眼神不舍，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小沫干脆利索地收拾好个人物品，冲着蔡娇一甩头，潇洒道。

“月姐，走撒！哈鲁，你……祝你接下来一切顺利，哎！”

蔡春禾刚想说点什么，却瞥见徐亮气急败坏地从会议室追出来，指着蔡娇说道。

“你走可以！笔记本电脑留下。”

蔡娇说了很长时间的普通话，离职后也不忍了，改用武汉话，冷笑道。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无权扣留。”

徐亮说道：“我怀疑你在里面私藏公司内部的机密资料！”

“那你打开检查一下嘛。”蔡娇冷笑道：“这里面有老娘的艳照，你看完敢不敢负责任嘛？徐总监，你可是个大男将呦，可要敢作敢当撒！”

众人哄笑起来，徐亮脸红了，正要开口，蔡娇却不给他机会，如机关枪般骂道。

“徐亮，你就是个苕货，除裤裆里头那二两软肉外你哪里像个男将？！你就是个斋鸡子，把编辑部搅得乌漆嘛黑……你还是个岔巴子！搞烦鸟老子下你胯子滴！”

一通输出让在场众人全都震惊了，蔡娇平日里很少说脏话，没想到骂起人来如此彪悍。

徐亮骂不过蔡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冷哼一声，转身返回办公室并重重地摔上门。

蔡春禾心情复杂地将两位前同事送到电梯口，他很想安慰她们两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反过来还是蔡娇在安慰他，笑道。

“哈鲁，现在编辑部就剩下你一个了，往后你蛮辛苦……”

蔡春禾难过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蔡娇说道：“晚上下班后我请你吃饭，还有些话要跟你讲，苏梅花园？”

“不。”蔡春禾说道：“我请你们，洋房汤馆。”

蔡春禾回到工位，看着已经空了的隔壁座位，早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看了眼脚边的喜糖袋子，觉得今天并不是公布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将喜糖袋子塞进了抽屉里。

他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下班后告诉崔芒自己要出去吃饭，便匆忙赶到洋房汤馆，蔡娇和小沫早已等候多时，两人的表情都很轻松、畅快，显然并没有受离职的影响。

小沫笑道：“哎呀，我沾光，春春今天可要破费了。”

“随便点，不用客气。”点好菜后，蔡春禾再也忍不住，又问道：“月姐，凭么斯让位置给他？我们都是支持你的！下午大家还在商量要搞罢工，逼徐亮退位，再把你迎回来。”

“你们真当我姓钮祜禄么？”笑过后，蔡娇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我不是不敢跟姓徐的斗，也不是斗他不过，但冒得这个必要。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我想多赚些钱，做出几部爆红作品，让自己的位置再高些。我跟他斗，纯粹是浪费我的智商跟时间。”

蔡春禾点点头，蔡娇继续说道。

“我实话跟你讲，别看我们公司的壳子蛮光鲜，里头已经烂了。待在这种地方，冒得么斯好前途。这次的空降事件也让我蛮失望，我不想再给这种地方卖命了。”

蔡春禾担心道：“那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武汉除我们公司也冒得其他平台了。”

蔡娇和小沫对视一眼，蔡娇说道：“我们打算一起克上海，入职那家大平台。”

蔡春禾惊讶地睁大眼睛，不过也很合理，蔡娇不是那种没找好后路就轻易翻脸的性格。

蔡娇说道：“我前几个月不是总有几天不在公司？我就是克北京和上海面试了。那两家平台都想要我，我比较后还是选了上海那家。原本我还在犹豫，对公司抱有一线希望，可一看徐亮的态度就晓得不走不行……我不可能那么苕，么准备都冒得就辞职！”

蔡春禾看向小沫，问道：“那你？”

小沫说道：“我也早就不想继续干了，月姐帮我问了上海那家平台的态度，人家愿意要我。刚好我的男朋友就在那边，他早就喊我过克了，这下我们也能团聚了。”

蔡春禾眨眨眼睛，得知两位好友已经找好后路，终于真心地笑出来，说道。

“那就好，你们有着落，我就放心了。老大，你的资源，真的全给徐亮了？”

“么可能。”蔡娇坏笑道：“那是老娘好多年辛苦攒下的资本，么可能都留给他？跟公司有关的我半点都冒带走，其他的私人资源，我绝不会白白便宜了他。”

小沫叹气道：“只可惜上海那边已经有主编了，月姐过克只能当个副主编。”

蔡娇自信道：“冒得事，老娘有的是本领，再往上爬就行了嘛。”

服务员上菜了，蔡春禾点了很多昂贵的菜品，特意为两位好友送别。

他喝着汤，觉得特别不是滋味……塔罗预言又应验了，身边又有人要离开。

蔡娇说道：“哈鲁，你走不走？我也能给你安排个位置。我们一起克上海，还是铁三角。”

蔡春禾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后拿出两份喜糖，说道。

“我要结婚了。”

两人愣了一下，小沫率先回过神来，拿过一盒喜糖，拆开就往嘴里塞了一颗，笑道。

“好甜！让我沾些哈鲁的喜气，说不定明年你们也能吃上我的喜糖了。”

蔡春禾无奈道：“本打算今天发给大家的，没想到……”

蔡娇笑了笑，语气有些惋惜，说道。

“那就冒得办法了。春春，祝你幸福。”

“谢谢。我打算明年一月结婚，你们一定要回来吃喜酒。”

小沫开心道：“一定一定！我请假也要回来吃你的喜酒。”

蔡娇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开始吃饭，席间也再没说什么。

饭后小沫率先离开，说是约好姐妹看电影，之前上班忙成狗，好不容易有空，终于可以疯玩几天了。送走小沫后，蔡娇住在武昌，蔡春禾提出开车送她回去。蔡娇却摇头道。

“春春，你有空冒？我们在附近逛一下，我辞职了，今后多半也不会再来这边。”

蔡春禾点点头，陪蔡娇在中泰大厦、壹方和武汉天地周围逛了一圈。

蔡娇眼眶微微泛红，显然也非常不舍，毕竟这里是她奋斗多年的地方。

夜风起，空气微凉。蔡春禾绅士地脱下大衣，披在蔡娇的肩膀上，并给对方递纸巾。

蔡娇红着眼睛看他一眼，吸吸鼻子，笑道。

“拿走！本宫高贵得很，就算流眼泪，也不可能弄花妆容！”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当路过崔芒家的小区时，蔡春禾语气中满是幸福，说道。

“这里就是我丈夫的住处，也是我未来的家。”

蔡娇看了眼那灯火通明的高档小区，忽然说道。

“蔡春禾。我要走了，你买一盒巧克力送给我，当做离别礼物好不好？”

两人共事多年，蔡娇极少对他直呼其名。蔡春禾愣了一下，还是走进歌帝梵，买了一大盒巧克力送给蔡娇。蔡娇拿起一颗心形的，咬了一口，将另一半递到蔡春禾的嘴边。

蔡春禾看着上面的口红印，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惊讶，心跳加快。

蔡娇眼睛又红了，哽咽道：“你吃……”

蔡春禾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月姐，我……”

蔡娇忽然抱紧蔡春禾，放声大哭起来。

蔡春禾手足无措了几秒后，抬起手臂，礼貌地轻拍她的脊背。

来往的路人看向他们，看他们站在武汉天地的斑斓灯光里。

蔡娇小声道：“为么斯你是同性恋，你要是喜欢女人，我一定追你……我晓得我们两个冒得可能，我在公司留到现在，也是想多看你几眼，再帮帮你……”

蔡春禾的脑子嗡的一声，很多事情忽然就想明白了……蔡娇对自己的关心，对自己的帮助，还有非要找自己假扮她的未婚夫……

蔡春禾说道：“我……”

“闭嘴！你莫要讲话！”蔡娇继续说道：“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克上海多好？就算我们冒得可能，我也能……可是你要结婚了！为么斯你是gay，为么斯你不喜欢女人？”

蔡春禾喉咙发紧，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这是他们这个群体一个永远无解的命题。

他无法给蔡娇任何承诺，只能轻轻地扶着她，给予些许单薄的安慰。

几分钟后，蔡娇终于抬起头来，精致的妆容果然半点没花，只是那长长的卷翘睫毛上挂着泪珠，衬得这张美艳的脸庞楚楚可怜。

蔡春禾承认，蔡娇是个让男人心动的美女，可惜无法让自己心动。

他已经有崔芒了。

蔡娇说道：“今天的事就我们两个晓得，明白？”

“明白。”

“春春。”蔡娇笑容真诚，说道：“你一定要幸福！”

蔡春禾也笑道：“我会的，你也一样。”

蔡娇提着巧克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蔡春禾沿着初冬的街道，慢慢走回家。

他的家里，崔芒正在给他准备明天的便当，屋子里满是茉莉香米的香味。

蔡春禾不声不响地从背后搂住崔芒，久久不愿松开。

崔芒抽抽鼻子，嘟哝道：“香水味？你买香水了？”

蔡春禾闷声道：“同事身上的，刚才沾上了……”

他答应过蔡娇，那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他绝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

崔芒说道：“不早了，你先洗澡嘛。明天的主菜，幺弟想吃鸡排还是牛排？”

“唔，都可以。”

“……又唔！唔唔唔！”崔芒转过身来，吻了吻他的嘴唇，笑道：“洗澡！”

蔡春禾本打算送蔡娇和小沫离开，然而她们却在之后的某天早上，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武汉。当蔡春禾得知消息时，她们早已抵达上海，并邀请他有空带崔芒一起来玩。

蔡春禾站在窗边望着脚下的这座江城，长江波涛奔涌，有人随波而来，亦有人逐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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