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过无数的理由创造巧合，为了跟你在一起时跟你说一句‘我们真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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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教职工食堂走出来时，天空下雨了。

“今天可能找不到了。”季永泽说，“你带伞了吗？”

“没有。”

“我带的有伞，我……”季永泽看着钟青夏的侧脸，又是一阵沉默，喉结蠕动了两下，问道，“你现在想回家吗？”

如同某种不确定，沉稳落地的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很巧？”

两人撑着伞走在雨幕中，钟青夏问道。

雨声隔绝世间嘈杂，雨水顺着伞面弧线在两人身旁落下，似乎从视觉上也形成了隔绝外界的屏蔽。

“刚好下雨了，刚好没有带伞，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多待一会儿。”钟青夏在这伞下的空间里说着，眼睛看着伞外的雨景，“这些是学生宿舍吗？”

季永泽原本在看钟青夏的侧脸，听到他的话后，抬头透过雨幕看向旁边的建筑物：“嗯，是。”

他们能看到，有学生在往宿舍楼快步行走。在朦胧的水雾中，好像时空交错，他们看到过去还是学生时，两人共打一把伞并肩回到宿舍，恍惚间又错觉自己现在就是学生，也要往宿舍楼里走。

“你想去教师公寓看一下吗？”季永泽问道，“只剩那里没去过了。”

“行。”

钟青夏感觉到季永泽的情绪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走在前往教师公寓的路上，季永泽一直在慢慢深呼吸，好像绵雨把他的氧气都夺走了。

“今天天气很冷，天气预报显示，雨会一直下到晚上十二点。”

季永泽开口，说着几乎是明示的话。他似乎怕雨声把自己的声音遮住，没能让钟青夏听清，又似乎是怕自己明示得不够，停了几秒钟，又慢吞吞地询问道：“钟青夏，你要不要到我住的房间里，看一下，是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两人耳旁只剩雨声作响。

季永泽听到，钟青夏“嗯”了一声。

这是“好”的意思吗？季永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心脏怦怦跳着心想。这时，钟青夏喃喃道：“真的好像梦。”

季永泽扭头，疑惑地看向他。钟青夏也扭头看他，勾起唇角笑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一直没有带伞的习惯？”

“现实哪儿有那么多巧合。”钟青夏扭回头，呼了口气，声音平平地说道，“你觉得我是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人吗？”

季永泽脚步一滞。但钟青夏仍在往前走，他赶紧伸长手臂，让伞能遮住钟青夏头顶淋下的雨，同时抬起脚步继续与他并肩行走。

读研时某天早晨，钟青夏看着手机上，天气预报显示今天85%几率下雨。

他看向窗外天空乌云密布，空气已经带有潮湿的气味。

——太好了。

——只要我去图书馆的路上不下雨就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带伞。

——拜托，一定要下雨。

下雨了。

赶紧给季永泽发消息：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我没带伞。

正好中午一起去吃饭，晚上一起走。你几点回宿舍我也几点回。反正我们每天晚上的目的地都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宿舍。

成功和季永泽在一把伞下一起走了。

伞下有限的空间，让两人不得不缩减彼此之间的距离，但钟青夏发现季永泽仍时不时想远离自己。他刚觉得有些难过，接着却注意到季永泽的肩膀被雨打湿，自己被伞罩到的面积比他要多。

宁愿被雨淋湿也不愿挨近我吗？不，他是即使远离我也不愿我被雨淋湿！——钟青夏用积极的猜想宽慰自己。

钟青夏再看季永泽握着伞柄的手，在寒风中似乎发白。

我的手一直插兜里可以保暖，他这个手却不行，他也没戴手套。

“很冷吧？”

钟青夏将手从兜里伸出来，想摸一下他这只看上去都冻得够呛的手。

被他躲开了。

“冷吧？我帮你暖暖。要不然我来拿伞吧。”

“不用。你好好走路。”

他的声音比当时的气温都冷。

钟青夏能想起过去读研时的所有事。

我忘拿毛巾了，帮我拿。我忘拿书了。我想喝奶茶，搞活动，买一送一，一起买吧你不喝我一个人喝。我们一起养花吧，种子我已经看好了，我养幸运草，你养向日葵。

钟青夏试图动用小说里各种追人方法。季永泽不看恋爱小说，肯定不会知道他的小心思。

“我找过无数的理由创造巧合，为了跟你在一起时跟你说一句‘我们真有缘’。”

中午在学生食堂，看着坐在对面的季永泽，和背景那些熙熙攘攘的大学生们，钟青夏真的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读研，还是跟平时一样，成功和季永泽一起吃午饭了。

一切都没变，什么都没变。

但是，眼前这个季永泽，会长时间对他微笑，会温柔地跟他主动说话，会耐心地陪着他……

“我觉得好像梦。”

钟青夏听到自己的声音与伞外的雨声混杂在一起，更飘渺得好像自己现在就是走在幻想里。

如果季永泽没有跟自己分手，如果两人一直谈下去，如果季永泽爱自己。

那眼前这个季永泽，还是有一点点可能是真的。

“我从没想过跟你复合……从你跟我分手时，我就没想跟你……因为我不相信我们会复合。”钟青夏低声说道，“我每次一想到可能会复合，你可能会回来，紧接着就觉得我在做白日梦。”

“我承认，我幻想过，我们会复合，”钟青夏声音变得喑哑，“你会跟我说喜欢我，想跟我继续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分手第一年，我经常幻想。把你拉黑删除后，我的幻想慢慢减少，你也终于不会再经常来我的梦里骚扰我了。”钟青夏希望雨声能掩饰自己声音的异样，就像在过去每一次掩饰自己的心跳那样，“我知道现实不是小说，我实际上是个比较现实的人，就是因为太清楚现实，所以才喜欢看小说，才希……喜欢……”

我觉得像梦。

我在做梦，我是小说看多了，这不是现实，你没有回来，你不会跟我复合，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是我过于渴望产生的幻觉。

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爱我……

“你太残忍了。非让我来这里，非让我想起在学校那会儿我对你的所有回忆和感情。”钟青夏咬牙说道，“让我想起我有多喜欢你，多希望你也喜欢我，甚至被你抛弃后，我还像傻子一样幻想，我还对你有感情……”

两人停下脚步。

“到了。”许久未出声的季永泽，开口道。

站在教师公寓门口的屋檐下，季永泽收起伞，听到钟青夏用气音又重复了一遍：“我还对你有感情……”

“像现在这样的把戏，已经好久没做了。我不想再演戏了，不想再靠耍花样获得一段感情或者隔断一段感情了。”钟青夏面向季永泽，看着他，说完，又低下头，嘲讽般轻声笑了笑，“因为跟你，我才明白，果然不能创造假的缘分，最后破灭时伤痛的是我自己和我爱的人。”

季永泽默默看着钟青夏，然后移开视线，看着厚实的门帘，道了声：“我们进去吧。”

钟青夏跟着季永泽上楼，在走廊看着四周，说“看起来跟学生宿舍差不多”。走进季永泽的住房里，见里面跟自己的租房差不多，空间比自己住的好像还大一点儿，又脱口：“这比学生宿舍豪华多了。”

“你的东西好少啊，这屋里看着好干净啊。”

钟青夏在他屋里四处巡视，嘴里不住发出评论，心里想道：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么多事都是我计划好的，都是假的，应该会重新审视我们的感情，应该放弃了。

“钟青夏。”季永泽在阳台把伞撑开支地上，回到客厅，直视钟青夏问道，“我们研究生成为室友，也在你的计划里吗？”

钟青夏一愣，接着摇头：“不，这个是真的巧合，我还没神通广大到这个都能操控……不过，这也没什么计划不计划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文学专业就我们几个男生，不是在一个宿舍就是隔壁宿舍，不管怎样都还是会经常见面。”

“但是这个就是我们缘分的开始。”季永泽说道，“在一个屋檐下同住三年的缘分。”

“……”

“准确说，我和你的缘分，应该是从网上开始。那么多网友，我们却互相联系。即使是筛选过的，只找考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我们也在那些人里，正好找到了对方。”

看到季永泽对自己露出微笑，钟青夏忍不住想躲开视线。

“我是不会承认网恋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季永泽的声音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水般，将他此时的深情全部流向钟青夏，“但是在跟你每天网上聊天时，我就对你有好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季永泽已经说完话了，钟青夏一声不吭，可屋子里却似乎还没安静下来。

“网聊是会骗人的。”钟青夏低声道，“你在线下会觉得我很烦吧……”

“我有说过你很烦吗？”季永泽语气温和地问道，“我有说过讨厌你吗？”

钟青夏语塞，接着急忙开口，又猛地刹住，最后两个音低弱到几乎听不清：“但是你也没说过……喜欢……”

“我很喜欢你。”

“你现在说算什么……！”

“钟青夏，我喜欢你。”季永泽坚定有力地说道，盯着钟青夏的眼睛，声音又放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有每天都带伞的习惯吗？”

钟青夏眨眨眼，眸里渐渐透出一丝惊讶。

“在天气预报没有准确预测到会下雨的时候，我的包里依然装着伞。”季永泽淡淡笑着，说道。

——他总是不记得带伞。

读研时某天凌晨，季永泽出门前，看着桌子上的两把折叠伞，思考着重要的问题。

要不要带两把伞？

万一有时候我们不去一个地方，比如我要去开会，而他要回宿舍，不能一起走……

……

还是只装一把吧。

季永泽打开宿舍门，回头抬起视线，看了看钟青夏的床位——钟青夏正在暖和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他转回头，走出去。宿舍门被不带声响地关上，挡住从走廊吹进宿舍的冷风。

——谁会天天装两把伞。

——那不就像特意……为谁准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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