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夏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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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位新同学转来我们班,大家欢迎。”
郑长平说话的时候,方予清正在核对暑假化学作业答案,只剩最后两道题了,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埋头核对,没有马上去看那位转学生。
直到耳边响起了整齐响亮的掌声,方予清才缓慢抬头,一眼,就看到一位很惹眼的男生。
今天是一中正式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一般是班主任给大家做个总结,提醒大家该投入学习中了。但一直等到上课铃响了,郑长平还没来。
郑长平是一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年纪不大,三十出头,教学成绩却很不错,一直都带最好的班级。大家安静等待了十来分钟,郑长平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你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郑长平对身旁的男生说。
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大家好,我叫夏明渊。”说着他朝讲台桌子迈进一步,弯下身子取出一支粉笔,利落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他抬手写字的时候,那双被包裹在黑色直筒长裤里的长腿更是显眼。
“夏明渊”三个字被他写得潇洒飘逸,他转过身来,把粉笔轻轻扔在讲桌上,发出轻响。他的视线扫过底下齐齐望着他的同学们,微微仰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临城来的。”
在夏明渊转学前,夏明渊母亲蓝风和郑长平通过电话,拜托他多多管教夏明渊。郑长平刚开始还有些担忧是不是这孩子犯了什么事被辞退了,不然临城重点中学的孩子怎么会转学到信城,还是在高三这样的关键时期。
后来郑长平看到了夏明渊的档案,发现他成绩不错,没有处分,沟通的时候也很顺畅、礼貌,郑长平才彻底放下心来。
方予清身旁的林运急切地用胳膊推了推方予清:“我靠。”方予清又看了夏明渊一眼,没有说话。
夏明渊身材高挑,被郑长平安排坐在靠近教室后门最后一排的位置。夏明渊露出礼节性的笑容,缓缓踱步至座位慢悠悠地坐下,身体微微后仰倚在靠背上。
一位新面孔的出现,班上的同学们早就把假期的快乐、开学的噩耗都抛诸脑后,轻声地谈论起夏明渊,言语中满是好奇与兴奋。
林运见方予清兴致不高,便压低声音与前桌杨峰嘀咕:“这哥们……这么装。”杨峰后背靠在林运桌子上,侧耳听着林运说话,闻言把眼镜往上推了推,装作不经意地小幅度扭头瞥了夏明渊一眼:“要是我有这张脸,我比他还装!”
这时方予清的前桌陈馨学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用气声说道:“而且你们别看他穿的简单,看见他脖子上的项链没?宝格丽的,肯定上万。”
上万块买条项链对于学生来说已经非常奢侈了。听到这话,林运呆呆地张开了嘴,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整个班里最淡定的应该就是方予清了。他等夏明渊做完自我介绍,看他丢了粉笔,便埋头继续核对下一本暑假作业答案,也不曾参与周围同学的议论。
新学期刚开始,许多同学重新投入学习,第一天就在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耳提面命下草草地结束了。
方予清回到小区楼下时已经十点多,他仰头望去,只见周遭几户人家的窗户里,人影绰绰,透出缕缕温馨的微光。
而他家的窗口是暗的。
方予清习以为常,他妈要上班,他爸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他住在六楼,这是以前的老小区了,没有电梯。当年方维斌跟着兄弟一起做事发了点小财,想着儿子以后要读书了,专门挑学区的房子。中介告诉他们这里买六楼还送顶层阁楼,方维斌一拍脑袋,趁着房价还算便宜时购置了房产。
其实,方予清也不算全然没有感受过父爱的。
但是有了点钱之后,男人那点劣根性全部暴露了,方维斌总是在外面花天酒地,方母吴莉霞一直隐忍不发,实在看不惯时忍不住要唠叨,二人就会吵的不可开交,渐渐地方维斌回来愈发少了。
“咔哒”,方予清钥匙一转,打开了防盗门。这门有些老旧了,门扇磨损,拉开房门的时候会“吱嘎——”一声,但只是有些声音,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便一直将就着用。
屋内黑漆漆的一片,方予清打开客厅顶灯驱走了黑暗,躬下身把鞋子放回鞋柜里,关了灯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没有休息,卸下肩膀上的书包拿出试卷和笔记本开始学习。他学习成绩非常出色,文理科都好,他没有特别的偏好,考虑到就业方予清自己选择了理化生。
在学业上,吴莉霞没办法给他什么深刻指导,好在她为人通情达理,尊重儿子的选择。至于方维斌,他平时不着家,只有偶尔回来时会过问下儿子的成绩,作为他社交的谈资。
方予清一直是年级前五,为了稳定住成绩,方予清只好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
又完成了一张试卷,他捶了捶腰部,感觉自己的腰肌劳损更严重了。
要再去之前去过的那家小诊所找师傅看看。他想。
突然,他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开门声。今天方予清父母居然是一起回来了,听上去是在楼下偶然碰到的,而在三言两语之间,他们就发生了争吵。
方予清轻轻蹙额,下意识地扭头往卧室门口看去。
什么都看不到。
他顿了一会,神色微敛,将视线缓缓收回,专心致志地对待试卷。
这么多年方予清已经习惯。
如同一颗石子投掷进一潭平静的湖,会泛起涟漪,但一阵风吹过,也会回归平静。
……
开学已经第三周了,一中每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家长开放时间,许多住校的学生家长会在这天来学校看看孩子。如果家长不来,女孩多半选择去洗头洗衣服,男孩则是去体育馆抢场地打球。
昨天晚上夏明渊回家后没有马上休息,陪着外婆在客厅看电视。蓝风娘家在信城,夏明渊转来信城就住在外婆家。
老人家精神很好,拉着他聊了挺久。夏明渊之前有些气盛,在家里不太服管,尤其是对着夏呈奕,但在老人家面前他总是很乖巧。
和外婆坐在沙发上时,接到了好友魏宗其来电。
听到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夏明渊看了一眼,朝外婆扬了扬手机:“外婆,宗其给我打电话。”听见是魏宗其,外婆止住了话头:“宗其啊,我好久没见他了,都想他了。”
夏明渊正起身往露台走呢,闻言,朝外婆温和地笑笑。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露台,滑动了接听。
“明渊,怎么回事?”
魏宗其人在国外,今天才从家人口中得知夏明渊去了信城。
夏明渊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听着魏宗其平淡的声线,他半闭着眼睛没所谓地回答:“没什么事,上学期期末考没参加,我家老子叫我滚来信城反省。”
魏宗其知道肯定是夏明渊还有些别的举动,夏呈奕才帮他转学到信城来,不然只是少了一次期末成绩,不至于直接将人转学。
不过他没有再追问,只简单说道:“嗯,有事联系。”
夏明渊知道魏宗其的意思:“放心。什么时候回来,我外婆惦记着你呢。”
魏宗其听到是这个可爱的小老太太记挂着他,轻笑了声:“还要一阵子。”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问了问彼此近况就挂了电话。
昨晚就在露台待了这么一会,睡觉时夏明渊感觉身体很重,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不舒服了。应该是昨晚洗完澡没有及时吹干头发还吹了风导致的。
下节课是周三的自由活动时间,下课铃响后,张一笑就抱着球高声问夏明渊:“明渊,打球吗?”
夏明渊刚转来的时候,大家觉得他有些高不可攀,没有主动和他攀谈。某次体育课上,男生们想打球但少了个人,注意到他穿着运动服,腿长步稳,便鼓起勇气邀请他一同打球。
他球技不错,话不是特别多,偶尔流露出几分随性,增添了几分亲近感。一来二去,众人就熟络了起来。
夏明渊身体不适,没有逞强,拒绝了张一笑的打球邀请。
正巧今天天气不好,夏明渊不去,张一笑等人也都不去了,一起待在教室里休息。
“夏明渊,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转来我们这啊。”张一笑在教室后排柜子前的空地处拍着球随意地问道。
夏明渊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靠背上,周围围坐着一些同学。听见这话,他瞥了张一笑一眼,没有马上回答,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左手手腕处的卡地亚手镯,漫不经心道:“没考好。”
“没考好就要转学?”
夏明渊嘴里敷衍了句:“嗯”。
“那你要在这里参加高考吗?”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大概吧。”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忽然夏明渊轻轻绽放了一个微笑:“这里挺好的”
闻言,张一笑球都不玩了,走到夏明渊面前笑笑:“跟临城比不了啦。”
众人调侃了几句,不多时就开启了新的话题。
大课间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大家都陆续回到了班里。
班长陈倩站到了讲台上通知大家要平移座位了。郑长平怕学生们长时间坐在一个位置会变成斜视,定下了一个月换一次位置的规矩。
原本,方予清坐在靠窗的位置,在这里,他最喜欢傍晚课间趴在桌子上,阳光暖融融的洒在他身上,这是方予清难得感觉到惬意的时候。
教室里吵吵嚷嚷,他跟随着大家搬好了新位置。这么一来,方予清就坐在了夏明渊右上方,两人中间只隔着个过道。
当喧闹声渐渐隐去,方予清像往常一样开始学习,没有感受到一道注视着他的视线。
其实夏明渊前几天就注意到了方予清。
大概一周前的一次午休时间,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夏明渊早早地醒了,掀开自己脑袋上的帽子起身,捞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喉头滚动,滋润了干涩的唇舌。
午睡时眼睛受到压迫,他的视力暂时还有些模糊。他向窗外望去,打算放空自己缓一缓。夏明渊的视线跟随着窗边的一只小鸟,不经意间,看到了端坐在窗边的方予清,清秀修长,好似新生的竹。
方予清没有睡觉,正在认真地写作业。
少年清瘦的脊背轻轻弯曲,左手握拳轻轻抵在脸颊,右手拿着中性笔。透过阳光,那双浅色眼眸好似琉璃,不时有微风吹过,拂动着他额前的发丝。
外头天空碧蓝如洗,太阳正烈,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恍若自带粉泽,连手臂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这一幕让夏明渊有些呆滞,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生。
他慢慢回过神来,手握成拳,虎口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生看了这么久。
见鬼。
此刻,方予清赫然坐在他面前。夏明渊不禁回想起那天午后所见的情景,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许。
仔细看了看,他发现方予清手背的皮肤只薄薄的一层覆在骨骼上。
连指尖都是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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