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雪狼部落的一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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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的祭祀开始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部落的人都是聚集在一起无所事事的状态。
广场中央,娃娃和小狼在一起玩闹,家长们都凑在一起说话,偶尔才会盯一眼。灰老老实实坐在白和谢一程的身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
“想玩的话就去吧。”年轻人揉揉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
灰蹭了蹭他的掌心,迈着小碎步,欢欢喜喜地跑了。
白看着它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一点点触动。他还记得以前这个孤零零的崽,偶尔跟在烬的身後捡点吃的,每次都远远地看着那些崽子们玩耍,虚弱得甚至无法跟上他们的脚步,只能窝在草丛里眼巴巴地看。
如今嘛,它都能昂首阔步地跑过去跟崽子们打成一片了。不得不说,程出现之後,变化是最大的其实是这只崽。
“比起以前来,灰真的是……好太多了。”
“是吗?那就好。”谢一程露出个笑容,“以後还会更好的。”
在这段时间里,年轻人始终是众人的焦点。过来好几拨人的问候,他游刃有余,毫不怯场。除开外表不谈,在他身上仿佛有种来自于大部落的,天生的从容。
和其他人心目中那种涉世未深的陌生雌性,敏感、脆弱又极易受惊的印象,相距甚远。
谢一程也趁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整个部落。
来这里没两天,其实他已经见过不少人了。成年的,有伴侣的兽人是没见到几个,那是因为狩猎队平时都在边界巡逻,有家室的兽人们忠于伴侣,不会轻易到陌生雌性的身边晃悠。
山和火那几个年轻兽人,正围着几个雌性不知道在大献什么殷勤,一会便笑成一团。看自己不顺眼的萤反而十分高冷坐在一边,身边守着个脸上有道疤,颇有几分凶相的强壮兽人——白跟他一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萤现在也不嘲讽了也不跳脚了,一个眼神都不往这边来,乖得像个鹌鹑。
摸了摸下巴,谢一程想起对方好像对白有点意思呢……结果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是被拿捏住了?他是没什么想评论的。反正那家伙不来招惹自己是好事,省得那么闹心。
夜色降下,最後一丝恒星光彻底从天幕消失的那刻,部落的首领迎着篝火的光芒,从巨石背後的山丘上走来。
白注视着他,脸上是不加遮掩的崇拜。“这就是我们的首领,鸣。我以後也会像他一样强壮的!”
这是谢一程首次见到雪狼部落的首领。那是个身形高大,浑身上下肌肉虬结的兽人。只消一眼,便知道他和其他人的差距过于明显,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部落第一人。
但是说实在的,如果白变成首领这样的身材,谢一程可能就要敬谢不敏了。身边站个筋肉大汉的压力未免有点太大吧,他瞟了一眼白,觉得他现在这样刚刚好,真的。
鸣见到人群前头的陌生雌性,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是今夜就要加入部落的新人,大巫对他颇为认可,自己的伴侣对他是赞不绝口,自己的崽虽然话不多,但能感觉得到,他也很喜欢那个人。
倒是个很和善温柔的雌性,可惜了不能生崽子,他暗暗摇头。
首领自顾自地在广场最前方坐下。这是他在祭祀时的位置,最靠近大巫,也最接近兽神的指引。
在他出现後不久,大巫也自巨岩的背後现身。
盛装出席的云身上披着一件通体雪白,似乎耀眼得会发光的皮毛,脖颈和手脚上挂满各种不同颜色的饰物。他在脸上用颜色绘制复杂繁琐的纹饰,手中高举一根深色的木杖,木杖顶端丛生的枝条中央生着一枚十分显眼的,翠绿的嫩叶。
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整个广场便鸦雀无声。原本待在广场边缘说话的兽人们迅速聚集过来,崽子们也回到家长身边,在首领的背後或坐或跪,以一种恭敬的姿态等待着。
大巫嘴里吟诵着某种神秘且庄重的歌调,脚下迈着十分有韵律的步伐,应当是在跳敬神的舞蹈,一边缓缓前行。
夜作为他的弟子,在这场祭祀中担任大巫的副手。少年手捧一片足有荷叶那么大的叶子,叶片上堆满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堆黑灰夹杂着一些亮点的粉末,跟在云的身後,随着他跳舞一般的脚步慢慢前行。
年轻人看着他们以这样的姿态出现,本来平静的心情竟然一点点激动起来。
如果说在现代,流传下来的种种仪式只是表演、纪念、文化的符号,那么在这个原始的社会,毫无疑问,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真正的祭祀,是调动整个身心在与他们的神明进行交流。
谢一程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场圣迹的发生。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祂能让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重新生活,那么自己理应对祂心怀感激。
在白的提点下,谢一程跟上其他人的动作,从坐着的地方退开。此刻众人在广场中空出一大片地方,并自发地围成一圈,让大巫在人群中央专注地跳那支敬神的舞蹈。
谢一程注意到,夜在沿着广场周边走,将叶片里的粉末丢到四周燃烧的篝火中。
红色的火焰一瞬间腾起惊人的蓝绿色光芒。
对不起,化学已经全部还给老师了,不然还可以猜猜是加的什么金属……想着想着,年轻人忽然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头脑中带着根深蒂固的无神论观点,谢一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加了什么致幻剂,然後就放弃了治疗,开始打量自己现在待的这个陌生的“地方”。
耳畔不断响动着大巫的祝祈之音,那歌声或许是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奇特的门。他看到门後的场景,和广场、草原、丛林,和自己能想象的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自然环境都相去甚远。
它是一间无比庞大的大殿。
无数近乎高耸入天的巨型圆柱是它的支撑,抬头看不见殿顶,向四周望的话,也看不见墙壁,只有无限延伸的支柱,和脚下一条笔直的,鲜红的道路。
别处的地面都是灰蒙蒙的,唯有这条红色的路实在是醒目,谢一程只愣了几秒,就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脚步声都在这空阔的大殿中不断回荡。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些缥缈不清的美妙歌声,仿佛可以安抚灵魂。走了十几步,那些微妙的不安便烟消云散。
「你来了。」
那不是声音,而更像是种意志,直接出现在谢一程的脑袋里。年轻人立刻停下脚步。他此刻还是站在大殿里,并没有走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没有看到除了柱子以外的任何东西。
“你、您是谁?”
「我是被他们称作神的存在。」
“兽神?”谢一程睁大眼睛。如果出现的真是这位,那么即使这是自己的幻觉,也是值得恭敬对待的幻觉。
「你是否愿意加入他们的部落。」
“我愿意加入。”想了想,他又多说了几句,“我看到他们的部落是一个规模很小,但彼此关系都很不错的团队,我觉得他们很好。我对这个世界很感兴趣,也对他们的生活很感兴趣,我愿意成为他们的一员。在享受他们带给我的安全和便利的同时,我会用我的勤奋和努力,还有从我的世界带来的经验,回馈他们,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想起灰先前瘦成排骨的样子,想起自己再也没能见一面的独臂老狼,谢一程叹了口气。
“当然,也不能报喜不报忧,我也看到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在发生。我是想尽我所能,改变一些想法,让那些坏的事情不再发生。我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肯定是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过好歹多给我一条命,我会留在这个世界,努力做点贡献出来的。”
这一刻,谢一程早就不记得什么无神论者,他很认真地低下头表态
——“真的,非常感谢您给我多活一次的机会。”
「我的孩子,你要好好待他们……」
“……程,程?醒醒,你醒醒阿!”
白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棉花,软绵绵地响在耳畔。
在愈加急促的呼唤声中,谢一程慢慢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白的臂弯里,最糟糕的是头疼欲裂,就像发烧到八十度,脑浆都在沸腾,头壳烧穿直接见上帝的那种醉人的感觉。
他按着太阳穴“嘶——”了一声。
“头疼得要炸了……”
“大巫!”白紧张地叫起来,“他怎么样……”
“他没事的,放松。”
一股清甜的液体流进谢一程的嘴里,缓解了那可怕的疼痛。
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年轻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竟然围了满满一圈人。从大巫到首领,还有其他的兽人、雌性、娃娃和修狗,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在关切地望着自己。
大巫干燥的手正按在自己的掌心中,长者的力量很温和,也很安心,让自己突突跳动的神经逐渐平稳下来。
“孩子,好了,”见谢一程的表情轻松了些,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你通过了兽神的考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雪狼部落的一员了。”
谢一程回想起那间大殿,脑袋就又有点隐隐作痛的样子,但他记得,最後兽神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这是兽神对自己提出的要求,那当仁不让,自己会做到的
——好好待这些人。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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