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切是骗不了人的,他把所有东西都写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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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得到了兽神的“回应”,仪式便可以成功结束了。
云从谢一程的身边站起,高举手中的木杖。这一刻,他身为大巫的威严无形地散开,令所有人都退开几步,低下头去恭敬聆听。
“程已经加入白狼部落,他将与你我一同,成为部落的荣耀,沐浴兽神的护佑与荣光!”
首领也跟在大巫之後表态:“白狼部落欢迎你的加入。”
欢呼声起,许多兽人变作白狼的形态,在夜色中昂首嚎叫。悠远的狼嚎在辽远的草原上散去,用最原始的声音向无上的神灵致敬,同时迎接新的族人。
谢一程在欢声中倏然发现,部落的人都在对自己展露最真诚的笑意。之前,打过招呼的一部分人虽然也在笑,可他们的表情就是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现在通过了兽神的考验,得到了大巫和首领的认可,他们看自己,才是真正看待一位族人的眼神。
不难想象,或许自己压根就没有加入部落的资格呢,毕竟这里的选择是双向的。
脑袋的疼痛慢慢缓解,此刻还残留着那么点隐约的刺痛感,年轻人忽然发现自己和白的姿势不是很对劲。
躺在对方怀里什么的,是不是过于亲密了?!虽说自己是没有奇怪的念头吧,可白对自己的心思早就摆在明面上,怎么压都压不下去那种,或许……他会不会……多想点什么?
想到这里,谢一程心里生出些许异样,不觉仰头看向年轻的白狼。
白确实全部心思都放在心上人的身上,见对方突然抬头,立刻紧张起来,低头问他:“程,你怎么样了?还头疼吗?有没有好一点?”
谢一程微微一怔。
对方年轻、英俊的面孔上显露出情真意切的焦虑与担忧,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凝视自己时候,里面便全都是自己的影子。一时间,谢一程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关切是骗不了人的,他把所有东西都写在脸上了。看样子,想太多的应该是自己吧。
有一点尴尬,不过也仅限于一点,从小到大现代人遇到的尴尬事情多如牛毛,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年轻人不动声色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顺便扶着对方的手臂站起来。
“嗯,没有事了。”
肉眼可见,白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扶住自己。这家伙,竟始终在担忧自己的身体。谢一程默默心道,这孩子,未免也太实诚了吧。
欢呼声中,云挥舞了一圈手中的木杖,众人再次安静下来。
“我要再宣布一件事,一件能让我们部落变得更加强大的事情。”大巫说完,用木杖点在人群中几只年轻白狼的身上,叫出他们的名字,“白、兆、山、贝,孩子们,上前来。”
众人的视线随着大巫的动作,落在四个年轻人的身上。他们应该是懂了,面带笑意,连连点头。
谢一程没有懂。
听见“白”的那一瞬间,他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忐忑。
白放开扶着程的手臂,低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充满安抚的意味。而与此同时,那邃蓝的眼底猛地亮起一抹光,那是兴奋,是跃跃欲试,是势在必得。
谢一程看得清楚,知道这必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应当是对方期待已久的什么事吧。
四个年轻人一起走到广场前方,在族中大巫的面前,单膝跪地。
大巫用右手的拇指,在左手的掌心蘸了些什么,依次在他们的额头画上一枚朱红色的标记。那标记像是烈烈燃烧的火焰,带着熠熠不息的光,又像是眼睛,注视着虚空,也被虚空注视。
“明日日光升起时,便正式开启你们的成年礼。第一缕光照亮广场的时候,你们将从这里一起出发。前往大白山,带着你们最中意的猎物归来。兽神与你们同在!”
“是!”年轻的白狼们激动不已,高声作答。
能够通过兽神的考验,带回猎物,便是成年的象征。他们在部落中就不再是幼崽,可以作为成年兽人去参加狩猎、巡逻,守护部落,更可以和自己心爱的雌性结为伴侣,相伴一生。
“今日的祭祀至此结束。”大巫给了谢一程一个慈祥的笑容,“孩子,你随我来。”
他向自己的弟子做了个手势,夜走上来搀扶住他。每一场祭祀都是灵魂与兽神沟通的过程,耗费心力,大巫到这时终于显出虚弱来。在他们身後,白和灰跟着谢一程,回到大巫居住的洞口。
年轻人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情,要他专程来跟自己说,结果对方只是让夜取出半段洁白的“藕”来归还。
“这是可以吃的,”云的眼神充满赞赏,“你做得很好。食物是最重要的东西,我总是担忧,会有饥饿伴随着灾难发生。”
“大巫!”夜十分诧异。
这种事情,通常情况下大巫是不会对其他人说的,更别说程只是个刚刚加入部落的新人了。自己作为大巫的弟子,才会偶尔听到他的叹息,会察觉到他视线垂注的方向,会注意到那些仿佛无法言说的悲壮神情。
云拍一拍弟子的头顶。夜如今仍是个半大的孩子,学了许多东西也依然是个孩子,但同时,他已经肩负起了许多责任,他就是雪狼部落未来的大巫。他总要学会更多东西的。
“以後也要多找一些,食物,总是越多越好的。”
“明白了。这根就留给您吧。如果您还需要,我可以再带回来。”谢一程倒不至于连这半段都舍不得。
“拿去吧。”大巫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白,明天的成年礼是怎么回事?”在回去的路上,谢一程忍不住问起来。
年轻的白狼很自然地要和他们一起回蜗居,吃过晚饭再离开。两人带着修狗,在长长的草丛中穿行。
“就是,让我们去大白山捕猎,带着猎物回来就可以了。”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猎到的猎物越珍贵,说明我们的力量就越强,越能得到部落的认可。当然,没有人会空手而归的,肯定会逮到个什么。”
“大白山是什么地方,很远吗?你们四个一起去,也会一起回来吗?要去多久?其他人可以跟着去吗?”面对未知,年轻人有一大堆问题。
“大白山很远,要经过牙山和很大的雪原才能到。要跑许多天,七天还是八天吧?我们四个会一起出发,但是应该不会一起回来。谁先猎到满意的猎物,谁就先回来。其他人是不能跟着去的。”
“等等,什么才是让你们满意的猎物?”
提到这个,白的眼睛一亮。“我想猎白圆兽,把它的皮毛带回来给你。”不过几秒钟过後,他又有点泄气,“但是它们总是很难出现,我恐怕不能太晚回来,以後有机会,我一定会抓来送给你的。”
“好好好,以後再说。这次就不要太在意了,总不能逮不到就一直不回来吧?”谢一程对于时间还是很紧张的。这一去一回,光在路上就要花去两周时间了。
“顶多在那里狩猎十天,肯定要往回赶了。”
“会很危险吗?”谢一程曾听说,非洲那边某个部落的“成年礼”,是要年轻男子出去狩猎狮子……所以,这绝不是什么能够轻松达成的目标。
“放心,我很强的。”
“好,我相信你。”白看起来不像是会说大话的那种人,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祭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通过考验了?”
“你不记得了吗?”白很奇怪。
“嗯?我……我醒来就、”——就发现躺在你怀里?不不不,还是换个说法吧——“就听到大巫宣布我通过了。前面的事情,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你说你愿意加入阿,而且,成为我们的一员,也会带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没有人能在兽神面前说谎,大家听到你的话,知道你是为了部落好,都很高兴的。”
“这样阿。”听起来也不完全是自己在那间大殿里说的话,少了很多细节。不过这大概也能解释了为什么自己醒来後,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就真诚了许多。
白斜睨一眼年轻人手里的白色植物,眼下对它的好奇超过了一切事情。“这是什么?大巫为什么给你这个?今晚要做这个来吃吗?”
“是合根草的一种根,是我拿去给大巫鉴定的,问问他能不能吃。一会就拿它煮个汤吧。”
于是接下来,莲藕排骨汤的低配版,新鲜出炉了。白白的根段被石刀切成指甲厚的大片,味道确实有些类似藕,清甜,自带点调味效果,无形中提升了肉的香味。不过它吃起来并不脆,反而偏软糯,或者可能更像山药?
天朝人在饮食中注重搭配,普普通通的肉汤多了它的存在,口感顿时有了层次变化,显得高档起来。
谢一程煮了三碗汤。两碗给白,又给他烤了几大块的肉,另外一碗自己和修狗分吃,足够他们两个吃到撑。
看着一大一小吃起来顾不上说话,作为主厨,得到客人身体力行的肯定,年轻人真心生出了点自豪感。另一方面来讲,也是这边的客人太容易满足了。
竟然没放盐阿,他想,要是能加点盐,一定会鲜美加倍,更上一层楼。
“程,你做的食物太好吃了!真想以後天天都能吃到!”白狼吃完,忍不住夸赞自己的心上人。
“嗯,可以的可以的,你现在不就每天都在吃吗?有什么不能实现的?”年轻人随口应着,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也没能看到白那有些复杂的眼神。
程和自己结为伴侣的话,自然可以天天在一起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旦他成为其他兽人的伴侣,就不可能再这样了。
白狼并不会认为,这是谢一程同意和自己结为伴侣的意思,毕竟,对方严词拒绝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他只是没想明白而已,程阿,比他自己认为的,要更加天真可爱呢。
太喜欢他了。
“对了,白,明天你们可以带着食物出发吗?”
“可以,不过一般没人会带的,路上自己捕到什么就吃什么。”
“哦。”
话是这样说,谢一程的眼神落在熏制的肉条上,还是有了个想法。
吃过晚饭,白恋恋不舍地向他和崽子告别。他一双眼就差粘在谢一程身上了。“你明天一早,会去广场吗?”
“当然会去。”
“那,我早一点来找你,我们一起去?”
“行阿。”正好,恐怕自己也要先找他一下呢,谢一程笑着挥挥手,“赶紧回去休息,成年礼可是你的大事情。未来要连跑三十天的可不是我。”
“好,我走了。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目送年轻的白狼消失在草丛深处,谢一程转身对修狗说:“阿灰,你先去睡吧,我今晚,要加个班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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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没明着写,但是可以偷偷告诉大家,大巫在祭祀时候穿的那个,白到会发光的皮毛,就是白圆兽的毛。
他们目前还不会有“这个珍贵的东西除了大巫、首领之外,其他人都不能用”的专制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