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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旁边打扫落叶的佣人看到黄仁俊很是震惊,毕竟在婚礼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位少爷,黄仁俊也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回来。
这栋别墅承载了许多黄仁俊不愿想起的回忆,可从进门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如丝线般缠绕上来,他离开这几年家里的陈设却是一点都没变,甚至没有外人居住过的痕迹,就连他小时候最爱的木摇椅也在花园被保养得很好。
黄仁俊没有多想也不愿多想,可所有佣人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让他觉得十分不安,黄仁俊受不了这样的目光,随口问了一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也只得到摇头的回应。
直到他路过他Alpha父亲书房,脚边突然飞出一张纸,黄仁俊蹲下刚想捡起,管家突然从房里冲出来,神色慌张地也想拿起那张纸,却只见黄仁俊蹲下去后迟迟没有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上的内容。
“原发肿瘤已经扩散到胸部淋巴结……”上面满是黄仁俊不太看得懂的专业术语,可最后的诊断结果却写得很清楚,“肺癌三期”,最下面主治医师旁边是罗渽民的签名,黄仁俊又把视线移到了这张纸的最顶端,的确是他父亲的名字没错,检查日期是上周星期三。
书房里还散落着好几张不同时间的检查报告,黄仁俊原本想走过去却被管家阻拦,此时手里还紧紧抓着刚刚捡起来的那一张检查报告。
“什么时候发现的?”黄仁俊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少爷……您要注意身体。”管家答非所问。
“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周前。”
黄仁俊只觉得灵魂都抽离了,连自己是回来找长命锁的这件事也忘记,脑子里一团乱麻,抓着那张检查报告转身就往停车场走去,管家不放心地跟在身后。
三周前,也就是自己出差回来的那一周,怪不得那天起就感觉罗渽民变得不太对劲,说那么多奇怪的话,罗渽民早就知道为什么从来没跟自己提起过?黄家上下这么多号人也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知过自己?
黄仁俊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情绪,愤怒?难过?还是应该庆幸?黄仁俊通通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刻连车都与自己作对,黄仁俊用力的拉扯车门,却发现忽然怎样都打不开了。
眼看黄仁俊和车门较劲得要急眼了,管家立马上前按住黄仁俊拉车门的手提醒,“少爷您没按开锁键。”
黄仁俊这才像恢复了一点感知能力,抬起手,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钥匙,也没了下一步,管家伸手拿起了那串钥匙,打开了车后门,温和问道:“少爷要不让我送你回去吧。”
黄仁俊没拒绝,只是默默地上了车后座,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是怎样进的家门,他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只是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静静地望着窗外,直到罗渽民回来。
空气中开始漂浮着Alpha的信息素,罗渽民把自己抱得很紧,黄仁俊才渐渐回神,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一再问罗渽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黄仁俊又听到罗渽民在自己耳边说对不起,他不喜欢这三个字,转过身想去堵住罗渽民的嘴,却发现对方已经湿润的眼眶,黄仁俊木讷地捧起罗渽民的脸,仍旧没什么情绪波动,“我没有怪你,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罗渽民被这样木然的眼神吓得心头一跳,此刻的黄仁俊如同一只会说话的木偶,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捉住黄仁俊冰凉的手,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黄仁俊却好似没听见,直到罗渽民眼里涌出第一滴眼泪,黄仁俊才有了一点别的反应,他微微蹙眉擦去Alpha的眼泪,问:“你为什么要哭呢?我没事的。”
黄仁俊把手抽出来,低下头,自顾自说着:“其实我没关系的,我也没有很伤心,我应该开心才对的,他居然得到报应了,他那样伤害了我爸,甚至害死了我爸,这都是他应得的,他是好是坏都应该跟我没有关系,在我答应他联姻我就还清他生养我的债了,我应该开心,对吧?”
“可是……”说着黄仁俊突然开始哽咽,“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像呼吸不过来,渽民,我是不是也生病了?”
罗渽民双手捧起黄仁俊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心一阵一阵拧着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挤出一抹安慰的笑容,“不是的,你没有生病,你只是,只是有点难过,我就在这里,没关系的,你有流泪的权利,没有人会苛责你的。”
黄仁俊抬手抓住罗渽民的手腕,眼里先是无措,不解,眼眶渐红,十分安静地流出两行泪水,轻轻从脸颊滑过,罗渽民再一次用力把黄仁俊抱进怀里,“你做得很棒,真的。”
罗渽民曾从各种人言语里打听过黄仁俊在他Omega父亲去世后的状态,从前在描述中感受到的心痛,与今日黄仁俊望自己那一眼比起来,不如万分之一,他有一刻甚至觉得自己要抓不住黄仁俊了,自己所有心神都被害怕无力攫取。
看到黄仁俊眼角流出的泪水,罗渽民的心才一点点坠落,心底莫名有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黄仁俊的眼泪浸湿了罗渽民的衬衫,“我应该恨他的,听到他这样的下场我应该无动于衷才对,他明明做了那么多错事,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会很难受。”
“他毕竟也是你曾经回忆里的一部分,没关系的,你爸爸不会怪你的,这些本就不应让你承受。”罗渽民一下一下抚摸着黄仁俊的发丝,语气里尽是温柔。
黄仁俊没有再说话,罗渽民就这样安静的把人抱在怀里,脑海中想过很多事,黄仁俊微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还伴着一丝吸气声,“渽民,疼……”
罗渽民立马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弯下腰把omega从头摸到腰,最后停留在腹部,关切而着急地问:“哪里疼?”
“腿,腿疼,好像抽筋了。”黄仁俊嗓音还带着哭泣后的沙哑。
罗渽民立马从沙发上下来,坐在黄仁俊身边,很轻地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身上,沿着小腿肌肉,一点点轻柔地按摩,罗渽民的手法很好,没过多久症状就舒缓了不少,随后又拿了两个热水袋在腿上热敷。
“他还有多长时间?”黄仁俊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罗渽民反应了一两秒想起黄仁俊应是在问他父亲的情况,“情况好的话,一到两年。”
黄仁俊此刻神色不再如刚才般木然,却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只很轻地点点头,思绪又再一次飘散,过了很久才淡淡说:“我没办法原谅他。”
“那就不用原谅。”罗渽民很快接话道。
“你会觉得我很冷血吗?对自己亲生父亲这样,甚至他也没多少日子了。”
“怎么会呢?这世上很多事就是没办法相互抵消和原谅的,我只希望你能放过自己。”罗渽民望向黄仁俊的眼神里满是心疼,深深在Omega额头印下一个吻,“一个人走到现在,真是辛苦了。”
“以后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会陪你。”罗渽民吻掉黄仁俊脸上细碎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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