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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比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和初恋前任在同一张床上更让人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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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比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和初恋前任在同一张床上更让人崩溃?答:此前任是你的小姨。

你们俩当初能处到一起去,最大的原因就是,在讨厌你妈这件事上,你们是心灵相通的共谋。当时你们在同一所高中,徐庶是学校的大姐头,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小妹小弟,谁也不知道她是你小姨,只知道你是大姐的女朋友,见到你齐刷刷吼一声:“学姐好!”

你们的恋情被发现时,你妈气得差点得心脏病,把你们俩分别骂了一顿,立马给你办了寄宿,后来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也盯着你们避开了对方在的城市。

大学几年,你和徐庶天南海北各自当海王,只有放假回来,她才没事人一样搭着你的肩问:“最近和谁在谈啊?”

你瞥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哎,说说嘛,这方面我肯定是专业的。”她拍拍胸脯。

你不搭理她,啧一声。那当然,没有比她更专业的了,她的风流债罄竹难书。上高中的时候有人记她的情史,结果发现记的速度赶不上她换对象的速度——和你大概是她谈过最长的一段了。

当然,你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同样都是断得干干净净的前任。非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是她这辈子也不能像忘记其他前任一样干干净净地忘记你,放假回家,你们不得不见到对方,进而想到那些糟糕的往事。

说糟糕是泄愤,被一棒子打断打死的结局,实在太不堪回首。公正客观地评价,在此之前,你和徐庶一直都挺快乐的。血缘意义上,她并不是你的亲生小姨,只是生育国策下众多不幸的女婴之一。小时候你瞪着眼睛问你妈妈:“为什么她跟你的姓不一样?”你妈妈压低嗓子,你以为你将知道惊天大秘密:“管这么多,叫小姨!”——从来没叫过她小姨,那时候周末你妈带你去外婆家,你在筒子楼底下就开始叫:“徐庶!徐庶!”徐庶就飞快地从走廊伸出一颗乱糟糟的头:“啥子事!”

你妈和外婆边择菜边聊天,你总是匆匆说一句“外婆我和徐庶出去玩”就拽着徐庶旋风一样出门了。当时南街那一片还没落寞,你们最经常去那边,闯进人家院子,在青石板路上砸下一个个并不存在的脚印,有时你追她,有时她追你,气喘吁吁跑穿一整条老街,递给街口卖麦芽糖的奶奶两张汗津津的五毛,两个人口齿都被黏住,说话变得含含糊糊,刘海也含含糊糊贴在额头上。回家都被你妈一顿数落:马上吃饭了又一身汗,快去换衣!

后来你们大了,徐庶在铁路中学,你在逸夫中学,周末你开始忙补习,不再随妈回外婆家,和徐庶见面的机会渐渐只有逢年过节,挤在人满为患的喜庆圆桌之外,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哎,听说你们学校来了新校长啊?死秃头,一来就抓卫生,一天查三次,神经病。没事没事哈,马上毕业了,实在看他不顺眼我帮你把他胎扎了。那也没必要......你们学校好像进度很快,英语已经上完第六单元了?乖乖哟,我啷个晓得嘛,作业都是别人帮我写的。

你当然知道她不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明知道你不懂”和“你明知道我知道你不懂”中间的言外之意。

你初三的时候,外婆走了。

筒子楼的楼道你从三岁跑到十四岁,第一次发现绿漆扶手和满是涂鸦的墙壁之间这么窄,油豆腐中间塞满肉沫般填满了不认识的人。原来一个人的关系网可以这么广,原来上一秒沉痛地握着舅舅的手下一秒就可以点评猪蹄炖得不够软烂。灵堂燃着香烛,映得每个人脸红彤彤如有喜事将近,黑白照的外婆笑得也喜气洋洋,这是你和徐庶小时候帮外婆照的,你拿着相机:“外婆看这里!”徐庶说:“茄子!”她没有说茄子,是被你们逗笑的。那年外婆多少岁?左右不会超过六十,笑得好年轻,都看不见法令纹。

外婆是尿毒症走的。发现得太晚,那天你妈妈回来得也太晚,晚自习放学,家里没有人,打电话过去是她哽咽的声音:“你外婆......生病了。”一个月之后就听到死讯。

永远包容你和徐庶的,手掌永远热烫的,看到小猫就唤咪咪的,一步一步在筒子楼里从青年走到暮年的,徐庶的嬢嬢,你的毑毑,从今以后只被敛在那个小匣子里了,再也不会笑,不会逗你玩,不会偷偷叫你去厨房吃你妈妈不允许的炸物了。

徐庶站在灵堂前,背直得像被鞭子抽过,高马尾服服帖帖粘在校服外套上,你并肩站在她旁边,如瞻仰寺庙里的佛像般凝视着遗照。没有谁要安慰谁,也没有谁在哭,只是都无限地望进外婆如月之恒的眼里。

丧事结束,徐庶就成了需要被处理的遗留问题。舅舅家早就不在本地,而你妈妈一个人抚养你已经心力交瘁,最后决定舅舅出钱,你妈妈出力,住到你们家里来。

外婆死了,林海音说爸爸的花儿落了,高尔基说到人间去吧,你不知道这是你们少女时代的落幕还是开幕。徐庶和你用同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很长时间,她沉默得像二战之后的柏林墙,上学,写作业,抽烟,不多说一句话。你说:“徐庶你别抽烟了,一房间烟味。”她摁掉烟头,转身不知道去了哪里,你知道她肯定是找地方继续抽。这事你没跟你妈说,你妈也不知道你看见过她抽烟,背着你和徐庶在厨房的抽油烟机底下吞云吐雾,云雾来不及弥散,被强硬地收束进隆隆响的机器里。你钉在厨房门口,看到她毛衣下线条分明的肩背,这么薄这么瘦的肩膀,怎么撑起你们三个人的家的?你一阵烟一样飘走,感觉到命运的车轮在你们屋顶上来回倾轧,轧出的汁水是眼泪。

你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一中的,好像只是每天和往常一样,看书,听课,刷题,只是把学习当成冥想,老师的表扬你当耳边风,排名榜你当它是背景,只有学习才能不去想你妈妈的苦撑,只有做题才能把脑子填满。通知书寄到家里,是徐庶去签收的,她把红封壳的硬信封交给你,终于又像以前一样笑出一股混不吝的劲儿:“哎呀,不愧是我们家小宝。”

“小宝”,是外婆对你的专称,从这以后就成为徐庶继承的传承之一。你不甘示弱,叫她“元直”——外婆给她起的小名。“小宝小宝小宝!”“元直元直元直!”一声比一声高,不像叫人昵称,像当街砍价。好充沛的精力和体力,深知高中要过苦日子,第一次夜不归宿,马上就有第二次,徐庶被你拉去开眼,一齐趴在按摩床上被揉捏结坨的肌肉,在私人影院听着主角们的love you睡过去,甘之如饴地吸食网咖的二手烟。青春期是什么?是十五岁的夏天,长如饴糖又明知饴糖保质期就在昨天的来不及。

徐庶是武术特长进的一中,在你楼上一层。高一教学楼矮而胖,回字形大口朝着林道,不知道谁起的名字,“功夫楼”,从香樟林道远远走过来,倒真像一个穿白衫的像素巨人对来人叱出一招:“白鹤亮翅!”你们班在巨人的腋下,徐庶的体特班在巨人指尖。晚自习放学,她站在你们班后门等你,逐渐和你的同学朋友熟识,一开始有人好奇:“你们是初中同学?”徐庶笑得眼和腰都弯下去:“发小,发小。”——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户口本上的关系,后来你们为这种默契感到庆幸,而很久之后你才恍然,这种默契不是心灵双胞胎的默契,这是共犯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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