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有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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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挺倒霉的,前几天才惹上李星焕,今天就被他报复了。不知道顾志鹏发得什么疯,我帮过他一次,结果他就这样对我,我简直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他真的好贱,我没见过比他还作践自己的,难怪班上也没几个人待见他。我也不想和他有啥交集了,就这样吧。但是很恶心啊,他们、我……遇上这种事情就感觉自己脏了,真的好脏,怎么都洗不掉的脏。我泡水泡了几个小时还是好脏,那儿脏,又重又脏。我都觉得脏,顾志鹏怎么接受的?他甘心他情愿吗?妈的,他为什么不跑,我为什么跑不掉!
写的时候又要哭了。我好恨,我恨死了!他们能不能早点去死啊!!!
(二)
今天精神不是很好,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晃悠悠的,可能是昨天睡太晚,感觉跟喝醉了一样。走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然后被人叫住了。是幻听。我以为有人喊我,停住,结果回头看的时候屁也没看到。
我的幻听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以前我只是在大脑空空的时候听见一点声音,最近这声音感觉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男声女声、高音低音,在不同的地方响着,什么样的声音都有,有些清晰有些模糊,都在训斥我、教唆我做他们想让我做的事情。好多人在我脑子里打架,这感觉就像有怪物在追着你一样。我心跳得好快。
说起来我昨天也听到了。昨天被他们压着做道具的时候就听到了,晚上听得更清楚。我听到好多人叫我,叫我干那什子事儿,就是顾志鹏那憨批给我干的。妈的,我还真干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时候好像被另一个人控制了似的。我腰现在还疼,妈耶,我居然真的可以把自己折起来,也没准算是一种天赋?我那傻逼一样的娘的天赋,怎么就被我遗传到了。如果有得选,我宁可要我爹那样的头脑。可惜我没有。我好笨,我真的好笨。我被情绪冲昏头去组织李星焕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笨,现在数学题做不出来就更觉得自己愚蠢。
对了还有,顾志鹏今天来找我了。我猜他是想要道歉,但我不想给他机会,没想到这逼一直追到了天台上。妈的,老子头还痛着,不想跟他扯。
认识了个新朋友,叫胡天禧。前几天在我脑子里吵架的有他一个,但他好像是唯一有名字的。
他和我说了好多他的事情,但我最在意的还是他的名字。怎么和我一个名?这么倒霉的嘛?不过他好像比我厉害多了,我的……
我想呕了。我心脏一直抽抽,感觉病得好重。
(三)
现在是第二天的上午,补一下昨天那篇,梳理一下情况。
首先,我能肯定,我昨天一整天的精神状态都很糟糕。或者说不只是昨天,这一段时间以来我的精神就没好过。我对现实的判断力在下降。这是我的说法,细分起来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失去了辨析利害的能力。我的现实感如退潮的海水般后退着,那段日子,我每天活在梦里。
我看不懂我写的东西。我有记忆,少且稀烂,我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但是我完全找不到个中逻辑。我确信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逻辑是自洽的,但是等我从那个环境或者那套思维里脱离出来,我就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傻逼。
我甚至不愿意想。那里面有一件拟人的事儿嘛?我一定是把某些东西和现实弄混淆了。现在我是清醒的,但我不知道这清醒能持续多久。我是疯子吧?我是。我是疯子。我害怕了。以前我看过鲁迅的《狂人日记》,说得是被害妄想症还是什么的一个疯子,我现在觉得我在向他靠拢。吃人的人、被吃的人,我好像还没到这个地步,但我确实感觉自己无法和外界再交流了。他们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他们好像也不是那么能理解,所以渐渐地我不再说了。
我想我应该自救,可自救的方向该从何谈起?我记得自己十四岁,也就是大概两年前第一次出现了这些症状,只是当时还不严重,差不多过呼吸(应该叫这个名词?)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停了,但事情还是我做的,我也学过一点常识,所以我猜那是求生欲的脑内表现。不过现在也是吗?我好像没有到需要“求生”的境地。而且那个声音所代表的人格特别完整,有时我和他对话,就像他有思想一样。我甚至把学校里的事情都说了,还提问,还回答,一下他的话就戳中了我的心窝。我还是能看见莫名其妙的黑点,到处都是。除了那个声音外我还能听见更多的声音,只是都没它清楚。
烦死了爱咋咋地就这样吧。今天也还活着就不错了。
我就管他叫“天禧”吧。就这样,以后他就是“天禧”了。
(四)
“天禧”——我用他做借口,又试了一下撸管。
我发现把事情都推给他,我就会轻松很多。但这个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我的生活到底还是得我去过的。
(五)
顾志鹏又找我了,原来他是这么有毅力的一个人。我太累了,他支支吾吾的,我好烦,干脆叫天禧帮我处理了。
我想他是能处理好的。我现在真的好信任他,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样。
(六)
天禧告诉了我顾志鹏的事情。原来世界上还有比我爹妈更烂的,长见识了。
感觉顾志鹏多少有点哥斯德摩尔(是叫这个吧?)不然很难解释他到底怎么甘愿被李星焕折磨。妈的,感觉说什么都不对,就,烂人能不能生生世世,别给周围人填麻烦了,看着就恶心。
天禧还说顾志鹏给他告白,嗯,我隐约记得一点。看来胡天禧和李星焕也有类似的特质啰?但我觉得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拿李星焕和天禧比,辱后者了。
不过,看顾志鹏那样,总让我好奇戳屁眼到底啥感觉,居然还能连脑子也一起戳走的……啊呸,我在说什么……我肯定也魔怔了。
(七)
尝试了。
结果很糟,不想有第二次。
(八)
买个文具怎么又遇到了那群逼啊!打架居然还输了!我难得、我难得想冲上去一次,你却让我败得这么彻底,焯!
而且怎么又是顾志鹏啊?你们几个绕不过去了是吗?李星焕也是个无聊的,三番两次就找顾志鹏的事儿,大概人贱起来好玩是吧?不懂他。真不懂。他好烦。欺侮别人好烦,看戏好烦,包括最后给我说莫名其妙的话,又假惺惺把文具交还给我更烦。
顾志鹏也是个烦的。我叫他走他居然真走,光长一身肌肉鬼晓得用哪儿去了。妈的,想看他们被碎尸八段。我到底多倒霉才会不停遇到这种事情,说到底都是我那个娘的错,她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生下我?就因为我可以作为一个筹码从傻逼男人那里讹钱吗?!
我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啊?我,我这么努力长大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受更多的苦,为了看更多的傻逼在我眼前晃荡吗?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
我恨所有的人,很这个操蛋的世界。我更恨我自己。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我期待“明天会更好”吗?我觉得我不。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我要活,我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哪怕生活本就是无尽的黑,我也要活。我想活,我要活。
我会活着的。我一定会得救,一定会活着。
(九)
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等我理理再慢慢写。
我想想,我想想先从什么开始……首先是不想上学,见到李星焕和顾志鹏就烦,遂找老师请假。老师叫我去校医室让人看看先,我去了。校医的一个朋友正好来找她。可能是我最近太不修边幅了,她那朋友看到我之后问了好些问题,莫名奇妙地我就被送去了医院,什么号都挂了一圈,连精神科都挂了,还做了几个奇奇怪怪的测试,其中有个戳键盘游戏,跟手速测试似的。然后我稀里糊涂地又被叫去听检查,医生说我有“精神分裂症”,啪啪开了一堆的药。
我人都是傻的。强买强卖也不能这样的吧?我说我没钱,结果校医的那位朋友给我垫了。哦,我的所有检查项目都是她垫钱。那朋友还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说有事儿可以打电话。
她请我吃冰淇淋。我这才知道,人是当地少保中心服务队的小队长,本职工作是做疏导的。因为我们学校稳定输出问题学生,她隔三岔五就会来我们校医这儿问情况,我之前听的那些蹩脚的心理讲座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她说我被她碰上了。她看我眼睛就知道我有精神疾病,怕误下去对我不利才执意要我做份检查。
她还想要我住院,就是不知道我父母同不同意。我直接说我没爸妈。
她震惊了,天真地问我:那你怎么不和少保中心联系呢?
我比她还震惊。根本没人告诉过我这些。我妈是妓女,扫黄打非专扫她这样的,因此她怎么会乐意跟政府打交道呢?
这些我没说,校医朋友自己却想通了。她问我是不是不知道有这些政策,我说是。
她并不同情我,也不可怜我。她只是说,按我的家庭情况,我可以向当地申请保护。如果我不懂怎么去做,直接可以委托给他们。
她还是希望我去住院。凭我的条件,住院费可以减免,也能贷款。医院护工多,环境单纯,更助于我的恢复。
我能感受到她的诚恳。除了我妈求我爸给钱,我就没见过如此诚挚的口吻跟眼神。
我心跳得好快。第一次,我心生一股“得救了”的轻松感。
虽然可能有点对不住天禧,但,对不起。
我被困在笼子里太久。我天天能看见外边广阔的天空,美丽的云朵,我太想太想往那儿飞去。可是我不行。
如果有机会掀翻笼子,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曾为之赖以生存的妄念。
所以,对不起。
世界好大,好美,我真的太想去见见。
(十)
住院,吃药,头痛。我感到身体里有东西在离我而去,我躺在床上,慢慢看自己变成一具有重量的尸体。
这并不坏,至少我有了重量,我不再轻飘飘浮在云上。
(十一)
住院,吃药。还在适应。声音渐渐听得少了,眼前也没有各种花样百出的东西。再没有什么干扰我,我整个人都静下来不少。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我失去了触觉吧。这不是说我摸不到什么东西了哈。我说的“触觉”是抽象的。举个例子,以前我看到窗外的树,我会想到自己小时候也见过类似的树,继而联想到某个在树下玩耍的下午。这些想法在我脑子里不断扭曲、变形,最后成了一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的东西。如果要一个具体的形容,大概是无数色彩胡乱地泼到了一张白纸上,那张纸足够大,因此只要时间充裕,你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的图案。大概就是这种抽象的感觉。天哪,它真的很难形容,反正我总是觉得大脑爆炸,就有这点因素在里边。现在不会了,甚至有矫枉过正的嫌疑。我看树,我什么也想不到。我盯它盯一个小时,我能记住每片树叶的为止,但我什么也想不到。树只是树,花只是花,作业只是作业,习题只是习题。他们原先太抽象了,现在则是太具体了。哪样都不好,但谁让我是个精神病人。我只能选对自己伤害稍小的那种。如果幻梦和真实一定要二选一,我选后者。我不能和我妈一样一辈子活在梦里。我没继承到那样的能力。
对了,天禧我也很久没听到了。我想他是同那些声音一并被我杀掉了。
(十二)
出院,肝检查。调整药量。吃药。
(十三)
百日誓师的策划到底是什么猪脑子?不懂,叫家长给孩子发一张“成年证书”是的设计是谁想的?还好我溜了。
顾志鹏和李星焕都没来。多亏他两,我听了一耳朵八卦。天禧说他们这是“狗咬狗一嘴毛”,我听着总觉得不对,但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了。
他们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我也看不上栽赃陷害,但有人实在是作恶多端,落得这个结局,实属大快人心。
希望善恶真有现世的报偿。虽然对某些人而言,这种惩罚算不上什么,但至少让我看到了秩序与希望的曙光。
真希望有那一天啊。
如果以身为戒的奉献者多一点就好了。如果闭着眼的梦游者少一点就好了。如果拉偏架的伪善者死绝了就最好了。
(十四)
吃药。今天看到很好的一句话:“……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十五)
吃药。看考场、试听力。牛逼的学校真的各方面都很牛逼,桌椅板凳都比我读书用的好不止一个档次。
(十六)
终于就高考了。离开,我一定要离开,我已经等了太久……早点休息,明天,明天最饱满的状态上场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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