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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从北境回来之后,鹿童就一直未能和金吒说上一句话。若换成往日,过了这么些天,他早往贺府跑了八百回了,然而此次失利回京,金吒整个人突然就变得极其沉默。
起初,金吒以生病为由,闭门不出,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接触。鹿童知道他内心的难过和挣扎,原本想要去找他,但每当他出现在李府门前时,总是被门口的家仆轻轻拦住。即便他再三询问,家仆也只是低声回答着“公子不愿见客”。
后来金吒来上朝,总算是勉强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他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在朝会结束后,他匆匆赶回李府,鹿童根本找不到机会和他说些什么,他全身心都被失利的阴影所笼罩,完全没有心思和任何人打招呼,尤其是对鹿童,更是有意无意地避而远之。
鹿童心知金吒从未遭遇过这种局面。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人生一向顺风顺水,战场上从来无往不利,人人都羡他、赞他、敬他,突然遭受了这样的重大失利,他一定是挫败和愧疚交加,自感无颜面对昔日好友,无颜面对亲朋同僚,无颜面对社稷江山。
已经两周了,鹿童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取来了贺府的印章,拿着贺府的拜帖去求见李靖李大人。守卫见了这拜帖,进去向李大人通报了情况。
李靖当然知道鹿童是来找金吒的,他这几日也是为这突然萎靡不振的儿子操心不已,他的原配夫人,殷夫人,也是金吒的娘亲,在前年刚过世,本来殷夫人总是能和金吒说上几句熨帖的话的,可是如今她也不在了,李靖面对着倔强的儿子也不知如何开口。
正好鹿童来了,他知道鹿童年纪虽小金吒三岁,但性子异常沉稳老练,有时候倒像是金吒的哥哥。他现下来拜访金吒,李靖也是求之不得的。他赶紧让守卫将鹿童请了进来,他甚至都没露面,就直接让守卫带着鹿童去金吒的院了。
鹿童走到金吒里屋门口的时候,金吒正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向窗外眺望,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长袍,一条腿屈在身前,手搭在膝上,另一条腿垂在桌子下面,平日都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今日也就随意地笼了一下。
金吒听到门口有动静,转头一看是鹿童,瞬间僵住了,背也挺直了,他俩四目相对了一瞬,金吒略显尴尬地将头扭开,又看向窗外,一副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鹿童也没说话,他向来也是不善于说话的,他只是向金吒走了过去,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他手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抖出了一片桦树的叶子,他用手指捏住叶子放到嘴边,竟是用树叶吹起了一首音节简单的小调。
他自小也没机会学习琴、筝一类的雅乐,但却会用随手摘的叶子,吹出一些曲子。那小调是鹿童小时候他的娘亲经常给他唱的,曲调婉转,诉说着浓浓的关切。
金吒原本还是侧身坐着,目光始终避开鹿童,可当那一曲清幽的小调自鹿童的指尖缓缓流出时,他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旋律很简单,没有复杂的乐理,也没有精心雕琢的章法,但它像是一股春日微风,轻轻拂过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坐在书桌前的表情专注的鹿童。他的指尖轻轻捻着那片桦叶,吹奏着那首承载着温暖与回忆的小调。曲调悠扬,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不张扬,却缓缓地渗透进人的骨血里,温柔得让人心口发酸。
金吒怔怔地看着他,鹿童的脸依旧干净得像是一块剔透的寒玉,眉眼间带着不变的沉静。可是,此刻的沉静却并非冷漠,而是那种经年累月沉淀出的温柔与包容。金吒曾无数次见过鹿童在战场上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是锋利的刀,是雪地里猎食的狼,果敢、冷静、杀伐决断。但眼前的鹿童,却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年,那个曾经在城墙上偎在他怀里的、那个默默坐在一旁陪着他的人。
金吒喉头紧了紧,他努力克制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可心头的防线已然开始崩塌。他知道自己从北境回来之后的这些天,一直在逃避鹿童,也在逃避自己。他不想面对鹿童,因为鹿童赢了,而他输得彻彻底底。
可现在,鹿童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这样坐着,吹着那支朴素的曲子,没有胜者的自满,也没有施舍的怜悯,只有安静地陪伴着他,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金吒终于感觉到,内心那道积压了太久的情绪闸门被这曲调一点点冲开。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他跳下了桌子,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嘶哑的自嘲:“你这人……还是老样子啊。”
金吒抬头看着鹿童,心头那份积压已久的沉闷终于好像要决堤了。他想,自己这一生,或许会经历无数次失败,会遭遇无数次挫折,但至少,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中,他还有鹿童,这便已经足够了。
看金吒终于开了口,鹿童也笑了,就像边境的皑皑白雪在春日的阳光化了一样,他目光如雪水洗过的清澈,平静又温和,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所有情绪。
鹿童向金吒伸出了双手,眨了眨眼,示意他过来。金吒再也克制不住内心地各种心情喷涌而出,一步向前,用力地将鹿童抱紧胸怀里,用力得好像要将对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力得好像再也不肯放开。
鹿童就这样让他抱着,突然他感到了抱着他的那人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呼吸也开始一抽一抽地,他抬起手,在金吒的背后轻轻地拍着,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好像并不知道金吒哭了一样,就这样任他抱着,任他偷偷地在自己肩上掉眼泪,偷偷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的衣服上,任以前那个永远要风姿完美的骄傲得像孔雀一样的少年将军在他肩膀上无声地诉说着委屈。
慢慢地,金吒呼吸平稳了下来,他缓了好一会,用力把眼泪和鼻涕忍了回去,松开了自己的双臂,身体向后仰了一点,双手捧住鹿童的脸,仔细地看着,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窗棂里落下的光晕落在鹿童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金吒终于控制不住心里翻滚的情绪,微微低下头,侧着脸吻了下去。
起初,那个吻像羽毛一样轻,好像在吻着一件易碎的珍宝,逐渐地,那吻逐渐激烈了起来,像是要将对方吞没,像是再也不想和对方分开。鹿童闭着眼,感受着金吒的吻从温柔到炽热,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金吒的双手仍旧捧着他的脸,指腹微微颤抖,像是害怕他会突然逃开,他想要把鹿童永远捧在掌心,不让他再离开。
对他视若珍宝的心情随着那个吻传达到鹿童的心里,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很多很多的爱意涌来,多到溢出来了。鹿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仿佛要冲破胸膛,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不自觉地去回应金吒的吻,去回应他的深情。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顺着鹿童闭起的眼角流了下来,那是一种幸福到酸楚的眼泪。金吒松开了鹿童,鹿童依旧仰着头闭着双眼,眼泪从他的面颊滑过,金吒又轻轻吻了下去,将他的眼泪吻掉。
鹿童睁开了眼睛,他和金吒四目相对,他一向沉静无波的内心也在翻涌着,眼前的这个人是这样地爱惜着他,这样信任着他,这样舍不得他,他有什么理由不将自己全然交付于这个人呢?
他从未真正地思考过自己的心意,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沉默,习惯了隐忍,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但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地珍视眼前这个人,如何地依赖他,如何地愿意为了他而倾尽所有。
“金吒……”鹿童低声唤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和颤抖。
这一个瞬间,金吒觉得自己又快哭了,他将鹿童打横抱了起来,两人就这样滚到了床上。金吒又吻了下去,鹿童闭着眼睛,脸上浮起了红晕,但是嘴角却微微地上扬着。
金吒颤抖着手去解鹿童腰上的革带,但是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手指不听使唤了一样怎么也解不开。鹿童睁开眼,将金吒红红的脸拉倒面前,主动吻了上去,然后自己轻轻一弹,将腰间的革带解开了,又伸出手去,将金吒的中衣的系带扯开。
像拆一件无比珍贵的礼物一样,金吒将鹿童身上的衣物一层层拨开。鹿童面露赧然,又长又密的睫毛盖住了亮亮的眼神,但他却也没有拒绝,他已然将自己全然交付于眼前这个愿意将心都剖出来给他的少年。金吒一路吻了下去,嘴唇、胸膛、腹部,鹿童眼睛里水雾弥漫,吻过的地方都带起一片火热,他无意识地把手插入了金吒的发间。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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