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神明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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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众人皆知,神明已死。
占据他们信仰的,是红衣人罪恶恐怖的统治。
他们这才恍觉,是他们自己的“恶”杀死了神明,取而代之的是恶魔的惩罚。
奈布有些倦了。
他坐在教堂巨大血色十字架上,看着下面跪着的、匍匐的信徒,神情中只有冷漠。他们在颤抖,满心里是恐惧、忧虑、无数悲观压抑的情绪。
“你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话说得有十分讥讽,虽然那些人类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漠然。
是啊,人类怎么可能看得见恶魔。
“你们不是喜欢祈愿吗?怎么换了我,一个个都成了哑巴?”奈布一声冷哼,唇角愈发地上扬。
虚伪的信仰,贪婪的所求,是这些家伙甩不掉的罪恶,只配由他这个同样代表罪恶的“神”听,再加倍地还给他们。现在这里所有的信徒都臣服于他,他很满意。
阳光透过斑斓的彩窗,投下他的影子,笼着下面所有的人。奈布想象着那个家伙过去坐在这里的模样,鎏金的面具、素白的衣袍,在这般绚丽的光影下一定好看,正如那个家伙的身份,代表一切希望的神明。
“他不会回来了。”他伸出手,像是在和信徒们宣告。尖利的指爪如染了鲜血一般赤红,如他狰狞的面容一般可怖。
“你们无法得到眷顾,你们不配。”
「一」
红衣人没有“心”,他的“心”在别处。
黑色的藤蔓占据胸口的空洞,蔓延开深色的痕迹。恶魔亦有血肉,藏在藤蔓之后,一收一缩。曾几何时,一只白蝶栖于胸口,填补了空洞的虚无。
人们的确是见过神明的,只那一次的窥探天机,一年前,神明坠落的那天。也是那一天,红衣人现身,教堂里象牙白的巨大十字架如淋了血雨,从此成了赤红。
自己正在衰弱。
伊莱坐在窗台上,彩窗外偏西的阳光逐渐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穿过一排排长椅直到教堂门口。自己已经到了濒临消散的关头,他很清楚这一点,之所以还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夜晚的礼拜还没有开始。一些沉静的、虔诚的愿望,传达到他这里,裹挟着不可避免的虚伪和贪妄,削弱着他的力量。他并不觉得这是人类的错,七情六欲,本就是应该存在的,自己不是能拯救他们的那个罢了。鲜少地摘下了面具,浅金的发丝下露出一双湛色眼眸,澄澈过晴日碧空。
自他诞生入世,有一百年吧?一段对人类来说说长不够长说短又实在不能算短的时光,于神明而言,着实太短了。毕竟神明诞生前有千年孕育,换来百年,怕是有很多神明觉得不值。听说,和平年代的神明都很短命,他多少已经可以理解了。
饥寒而思温饱,温饱而后求优渥,贪婪总是在一切变好之后才会萌生的。
原来……这就是恶魔存在的意义吗?这么想着,伊莱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也难怪,恶魔总是与神明共同孕育,却又迟于神明降世。
神明消散后会去哪里?从没有谁解答过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哪个神明在消散之后还能现身说法的。
算了,不想这些。伊莱靠在窗边昏昏欲睡,与彩窗的斑斓融成一般的颜色,反正自己即将去往那个未知的世界。有些事,他可能等不到了,也许有点舍不得。一只白蝶自长袍下飞出,落在指尖,微光飘渺近乎透明。
“神明大人,我请求您。”
是人类的声音,伊莱睁开眼睛,指尖的白蝶翅膀扑闪,消失了。
惊叫的声音引来了教堂外等待礼拜的人们,推开木门后看见的场景,他们再没有忘记。神明与恶魔同时现形,不过区别是是前者的消亡,后者的诞生。
那个偷偷溜进教堂祈愿的人坐在地上吓慌了神,软了腿只能狼狈地往后蹭,远离圣坛上汩汩流淌的血红液体。空气里隐约有腥甜的味道,那液体像极了血,从十字架顶流下,吞浸象牙白的架身蔓延过圣坛,浸染中殿的长毯,却独独留下神明周身的洁净。
红衣人从十字架顶端降落,背对着瑰红的夕阳走向倒在圣坛上行将消散的白衣神明,鎏金面具落在一旁,布满伤疤一般的裂痕。他久违地看见神明的面容,纯粹无瑕,睡去一般安宁。神明已然阖眸,甚至没能看他一眼。
“这就是你守护的信徒吗?”话说得怨恨而嘲讽,可触碰面具上蓝宝石的动作却轻柔得很。
神明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
“他们要的只是你的庇佑,除此之外,对他们来说你什么都不是!那么可憎的嘴脸,你为什么视而不见?”
怒火骤然升了上来,让红衣人肩上枯藤一般的纹路变得尖锐。他清楚神明不是不明白,愈发怨恨神明的纵容和视若无睹。指尖划过耳鬓的浅金发丝,他几乎冲动到要揪着衣领把人晃起来问个清楚,许是觉得自己乌黑的指甲玷污了那分纯净,红衣人迟疑着还是缩回了手,站起身转头看向被神魔之貌迷了眼忘记逃走的人们,银色的眸子里尽是冰冷的漠视。
“他们害你至此,你已经不需要守护他们了,我来替你给予他们惩罚。用你最后的神思看清楚,伊莱,看着他们如何在我手上生不如死。”
听见残酷的宣告,惊慌失措的人们这才骚动起来,转头往外跑,可怒气正盛的恶魔又怎么会给他们机会。赤色的指爪握紧之时,教堂大门轰然紧闭,任凭众人推搡争抢,挤破了头也纹丝不动。转眼间,圣坛之上流淌的“血液“便已经覆盖中殿,逼近他们脚下。
再抬头,余晖之中哪里还有神明恶魔的影子。
噩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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