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庆和周默一起收发英语作业，给同学们放听力，这一周的相处还算是相安无事。周默的左手一使力就会疼，试卷还好说，抱半个班的练习册简直要命。徐衍庆知道其中缘由，也只能自己全部接手。

又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周默要去对面书店买一本难度合适的数学练习册。那几个小混混还在校门口附近，周默低着头，试图让自己淹没在人群之中，就像一块小石头被扔进池塘一样。

龙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周默，喊道：“黑狗舍得出来放风了。”

周默看学校门口人来人往，这群人总不至于当众行事。他不想和那些人有什么瓜葛，只想溜之大吉。可龙哥一行人还是跟在周默身后，距离逐渐逼近。周默想跑，结果被几个人前后堵住方向。

“龙哥，我复读是不想辜负婆婆爷爷的一片苦心。不和你联系，是因为我那时候在参加半封闭式补习班。那个带班教师是我爷爷的一个远房亲戚。”周默说。

因为这点远房亲戚，周默得到了五折的价格，当然这样的优惠是不能告诉其他同学的。周默知道，即使补课费打对折，这对家里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噢，然后呢？现在要做好学生了？”龙哥说。

“兄弟一场，别把场面闹得太难看了。如果你们继续找我麻烦，我会告诉老师，甚至报警。到处都有监控，你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吗？”周默说。

“哟，兄弟，你以为我飞哥是吓大的？”飞哥说。

几个人又来找周默麻烦，他们总是喜欢以欺负人取乐。若第一次得逞，往后更会变本加厉。飞哥从周默身上搜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块，左手拿着，用右手弹了弹，响声干脆。

龙哥想到之前一件事，周默以学校收教辅资料费为由找他爷爷要钱，他爷爷从一层又一层小塑料袋包裹中拿出叠了两折的老旧的纸币零钱。龙哥说：“你居然还有一百块，这么新，是不是偷的啊？偷的同学还是老师？”

“我没偷。”周默说着，试图从飞哥手里把钱拿回来。

飞哥狠狠打了周默的手臂，龙哥也踹了他几脚，周默有一次蜷缩在地上任人磋磨。徐衍庆正好路过，他目睹全程，这一次他有些看不下去。他走过去从飞哥手里把一百块拿了回来，说道：“他是我新认的小弟，这是我让他帮我跑腿买东西的钱。”

“小少爷，你还真和这种穷鬼称兄道弟？”飞哥说。

“我的一个小跟班，别打他了，算给我个面子。”徐衍庆说。

“小少爷都说话了。阿龙，以后别为难这个什么……黑狗。”飞哥说。

“飞哥跟小少爷交情好，我不是，我不卖这个面子。周黑狗我是一定要收拾的。”龙哥说。

“上次喝酒你是没少喝人家的？差不多得了。”

“黑狗这种忘恩负义的，现在还给小少爷跑腿。我看还真是拜高踩低，瞧不起以前的兄弟了。”

龙哥见徐衍庆要保护周默，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了。若说专心学习，那周默为什么要和徐衍庆这种二世祖搅合在一起。摆明了瞧不起自己。龙哥又要打周默，徐衍庆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我和黑狗是就是恩怨，小少爷如果要插手，我连你一起打。”龙哥说着，竟然开始和徐衍庆过招。

徐衍庆看着在混混们中间地位高，但那只是混混们看他有钱请吃饭喝酒抽烟玩乐，以及不敢惹徐家人。徐衍庆哪里真的会打架，几招之后就落了龙哥的下风，飞哥和其他人这时候反而作壁上观。

周默没想到徐衍庆会为了自己出头，忍着身上的痛起身，半蹲着一记旋腿打了龙哥一个措手不及。龙哥说：“黑狗，你终于肯认真了。江湖规矩，你和我最后打一架，咱们的恩怨也算了解了。”

徐衍庆见周默和龙哥打架，也想上去帮忙，飞哥把他拉回来，说道：“他们其实是老朋友，小少爷别过去，好好待着吧。”

“徐衍庆，你别过来。”周默说的时候没看徐衍庆，只是专心接过龙哥打过来的招式。

徐衍庆和飞哥一行人各自站在旁边，观望着这场打架。徐衍庆不知道周默的往事，自然想不到周默其实很擅长打架。周默此时已经不是那个在教室安心抄题的学生，他招招精准，龙哥在接招之余竟有些落了下风。

两个人打完，身上都是被对方手脚打过的钝伤。他们没有精疲力尽，观看的徐衍庆从替周默紧张到被冗长的过程扰乱了心神。最后，周默骑在龙哥胸口上，掐着他的脖子，说道：“以后别来二中门口晃悠，别想找我麻烦。”

“当初还说什么永远的好兄弟……”龙哥这句话说得轻，近乎喃喃自语。

飞哥、龙哥和其他混混离开了，龙哥保证以后不找周默的麻烦。一场架打完，兴奋的劲头过去，周默的身体才反应过来全身各处的疼痛，尤其是左手。徐衍庆看着周默身上明显处的擦伤，问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周默说。

“医药费我出。”

“我以前经常打架，这点小伤算什么。”

“你这么厉害，上次为什么不动手？”

“我只想好好复读，然后考大学，不想打架惹麻烦。”

“那你去我家吧，我找碘酒给你擦擦。”

去徐衍庆家之前，周默去书店买了本练习册，花了35元。周默拿着找补的65元，又从口袋里找出一张一元、一张五角和两枚一角硬币——怪不得刚才打架的时候有东西硌自己——给徐衍庆。

“我只拿你之前从我这里拿的钱，剩下的还给你。”周默说。

徐衍庆看着一堆零钱，他想到自己之前也说不要跟他找补。徐衍庆知道，如果自己不收下，周默肯定不乐意。他还是收了，随意装进了自己衣服口袋里，说道：“老刘在那边的路口等着我们，这边不好停车，我们过去吧。”

周默没有了解过车标，也不知道徐衍庆今天坐的是什么豪车。他只知道徐衍庆家里有专门的司机，还会下来亲自开门，这张车的黑漆很亮，坐进去也很舒服。

老刘开车着，闲话道：“少爷今天带了朋友。”

“嗯，同班同学。”徐衍庆说。

徐衍庆带着周默回家的时候，徐朔正在客厅跟人打电话。徐朔看着徐衍庆，把食指放到嘴唇上。他们两个轻手轻脚，女佣看见客人，拿了一双新拖鞋出来。徐衍庆坐在玄关凳那里让女佣换鞋，周默则拒绝，站着自己换。

徐朔打电话，似乎说着什么张律师、单律师，还有什么公证。徐朔这才注意到有一张不熟的面孔，问道：“你的朋友？”

“同班同学。”徐衍庆说。

“孔放的学生？看着怎么有些面生。”徐朔说。

“叔叔好，我叫周默，是复读生。”周默说。

“原来是复读生，怪不得。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玩，当自己家一样就行，”徐朔对周默说完，又转头对两个菲佣说，“杰西卡，洛林，准备点心茶水，招呼好客人。”

“我们喝可乐吃薯片就行。”徐衍庆说。

“这是待客之道。我要去医院看你爷爷，你好好待在家。你看看你，又跑了一身汗，记得好好洗澡。”

“爷爷好点了吗？”

“老样子，不好不坏。”

教室、书店、车、家都是有空调的，独独室外还延续着八月份的热。刚才看着别人打架，自己也参与进去了，竟然还没觉得真有多热。杰西卡和洛林在茶几上摆好了冰茶和点心。点心做成了花朵装或者圆形方形，上面还撒着新鲜桂花做装饰，也增加了香味的层次。

徐衍庆这才想起来，现在是九月，别墅旁边那棵老桂花树都开花了，他进家门口之前还闻到了香味。徐衍庆喝了一口冰茶，清甜爽口，直接把杯子里的全喝完了。杰西卡过来为他倒茶，徐衍庆却走到冰箱那边拿出一瓶可乐，他在厨房问周默：“你喝吗？”

“谢谢，不用了。”周默说。

徐衍庆拿下冰箱上的磁吸开瓶器，开了可乐的盖子。那个开瓶器做成了樱花的样子，不细看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装饰品。徐衍庆拿着可乐和零食放在茶几上，又把电视调到一个正在播高空跳伞节目的频道。

徐衍庆这才想起擦药的时候，他问：“杰西卡，家里有没有碘酒？”

杰西卡拿出壁柜里面的医药箱，里面有很多常用药品，还要弹力绷带。徐衍庆想我周默左手疼，他自己运动有时候也会拉伤肌肉，问道：“你要不要用绷带？”

周默自己用药水擦了擦，徐衍庆给他包了一下左手。这时候，徐衍庆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老盯着我爸看？”

“我只是觉得他有点面熟，长得像……”周默想了想，似乎灵光一现，继续说，“就是孔老师。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长得有点像？”

“啊？孔老师是我爸的弟弟，不过不是一个妈生的。”

“孔老师是你叔叔？”

“是啊，我还以为这件事全班都知道。”

“我是新来的。”

“我觉得孔老师长得像他妈多一点。我婆婆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没见过她。看照片的话，也不知道我爸更像谁一点。”

“你爸看上去真年轻。”

“我爸妈二十二岁那年结婚，第二年我妈就生了我，那是挺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