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阅读大题都全对的同学举手。”语文老师问。

徐衍庆看了看，确认自己的答案和黑板上确实一样，他举起了手，他是全班唯一一个举手的人。徐衍庆伸脖子过去看周默的试卷，论述类文本阅读选错了一个，文学类文本阅读选错了两个。

“只有一个同学全对吗？李佳馨，你选错了什么？”她问。

“第五题，选成了C。”李佳馨说。

“赵美美，你呢？”她又问其他同学。

“我也是错了第五题，选的C。”赵美美说。

“这次的阅读理解还是有一定难度，有些选项具有一定的迷惑性。那，两道阅读只做错一个的同学举手，”班上有32人举起了手，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继续说道，“徐衍庆，讲一下第五个选择题。”

“作者在倒数第二自然段的时候说他见过那个女人两次，开头说的是‘我’和那个有夫之妇在舞会上匆匆一舞，一见倾心却永不再见，结尾说自己到达了最美的极乐世界，看见了挚爱。结合第二段说主角滥用药物，所以是主角最后服用药物过量而死，他在死前看见了最爱的女人的幻觉。所以C是错的，选B。”徐衍庆说。

语文老师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微笑。徐衍庆坐下后，她说：“嗯，很不错，就是这个思路。这个小说的写作方式比较意识流，加上考试时间紧张，很可能没办法细细品味其中的感情。当然，正规考试一般不会选这种类型的文本来考察文学类文本阅读。但我们要掌握方法，以不变应万变……”

她讲得激情，却被一个敲门声打断，是孔放。语文老师走下讲台，到门口外和孔放交谈了几句，然后徐衍庆被孔放喊了出去。同学们的听课思路似乎被这件事打断，但语文老师很快让课堂的主题回归到讲题上来。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仿佛并没有少一个人。徐衍庆是不爱学习的，周默也看得出来。他的数学和语文都算不上差，而英语很好，理综三科都差到不行。周默之前问徐衍庆有没有什么学英语的技巧和方法，他说是他的母亲从小教他。

除了用中文和英文同时启蒙，高小月甚至还教过徐衍庆几句法语。徐衍庆还去英国上过两年小学，自然是别人没法比的。周默想，也许语文和英语一样，都有“语感”，这个东西能让人成绩很好，却只存在于未察觉的幽微之处。

－－－

“衍庆，你爷爷快不行了，我们可能是去见他最后一面。”孔放说。

在课堂上被班主任叫出去，徐衍庆第一反应是自己做了什么违反校纪校规甚至要记过的事情。他回想自己前些天打架，他也没打几下，只是看着周默他们打。他正在疑惑地想自己是打架还是玩手机被抓包，孔放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答案。

徐衍庆处在一种还没反应过来的状态，孔放就抓着他的手腕一路下楼，走到停车的地下车库。徐衍庆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浑浑噩噩地被孔放拽着走了。他觉得孔放力气很大，攥得自己手腕疼，但他什么也没说。

孔放和父亲感情并不算多亲近。他记得上一个年他是在徐家过的，父亲身边还带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因为孔瑶回张昭平父母那边过年，孔放就会和徐朔一起过年。如果孔瑶回自己父母那边过年，孔放也会跟她着一起回乡下。

徐衍庆并不需要孔放拉着走，孔放只是太紧张，他需要抓住什么东西，而眼下与他情感相通的人是徐衍庆。孔放开车，徐衍庆坐副驾驶。两个人一路上无话，徐衍庆反而拿出手机刷着碎片化的消息。

孔放和徐衍庆到vip单人病房的时候，徐朔和孔瑶都在，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孔放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个模特，和今年过年时见到的是同一位。

“小放和衍庆都来了……”他声音虚弱。

“爷爷。”徐衍庆说。

“爸爸。”孔放说。

“我要走了，这个家有徐朔在，我是放心的。活到这个岁数，两个儿子，一个孙子，该享的福都享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后天是中秋，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块月饼吧……”徐衍庆的爷爷说话断断续续，在场的人安静地听着。

几个人拿着月饼塑料碟，用小叉子插着吃月饼。徐衍庆的爷爷让漂亮女人拔了呼吸管，自己也尝了一口，看着在场的人，笑得十分开心。徐衍庆不喜欢吃月饼，吃了一点外面的皮意思了一下。

徐衍庆想到家里的全家福，上面有六个人，徐衍庆和他的父母，孔放和他的父母。徐衍庆那时候还很小，被高小月抱在怀里。孔放那时候应该是小学六年级，脸上还带着稚气。除了已故的高小月，照片上的人很久没有这么整齐地聚在一起了。

孔瑶和前夫自然是早就没有了感情，她特意请假过来，只是担心那一份属于孔放的遗产份额。孔放和孔瑶不一样，他一出生在徐家过着好日子，反而没那么在意金钱。更何况，他和徐朔感情一向很好，不可能为了钱撕破脸。

按照徐家老爷子的遗嘱，孔放可以得到徐氏集团10％股份的收益权，但这10％股份的所有权归徐朔。如果孔放有孩子，那么他的孩子将来可以继承10％收益权，反之，10％收益权要在孔放过世后移交给徐衍庆或者徐衍庆的孩子。

徐衍庆的爷爷吃了一小块月饼，直夸好吃。然后看了一眼周围，最后的目光凝在天花板的一个点上，闭上眼睛，头一歪，就这么去了。心电监护仪的画面变成一条直线，发出凄厉的响声。

“家和万事兴”，一般来说，越是内部关系差的家庭越是会强调这一点。徐朔答应父亲做好徐家家主，自然也会妥善安排一切。按照父亲的要求，徐朔会给那个小模特一笔钱，足够她逍遥地过完后半生，除非她浪费无度。

－－－

徐衍庆的爷爷是在八月十三走的。今年的中秋节在星期六，二中的放假规划是放周六周日两天，周日晚自习前照上。徐衍庆从星期四下午的语文课上离开后一直没回来，孔放也是。

很多人都会在早休课背英文单词，用的是高考3500重点解析词书。钟斯羽每天都会布置一页的听写作业，第二天从中抽20个单词听写。徐衍庆在应付的时候会把他的雅思词汇书拿出来背单词和词组。

坐在窗边看风景的人没有来，连打进教室的光线都改变了形状。周默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的绷带，他的左手已经比前几天好很多了，但他没有拆绷带，洗澡的时候也不碰这只手。他摸着绷带有弹性的表面，仿佛感受到徐衍庆的手触碰自己的温度。

钟斯羽走到讲台，开始说话：“孔老师的父亲过世了，这几天请丧假。今天的一二节课和大课间用来考数学，需要上厕所的人在课间去，希望大家诚信考试。”

“啊，今天第一节课就考试？”刘句问。

“孔老师这些天请假，你们先考几次，等他回来慢慢评讲试卷。这几天你们有题要问可以找其他班的数学老师。也可以来找我，我看看自己当年的功底还在不在。”

钟斯羽这话说得幽默，有几个人轻笑了几声，她继续说：“中秋节放假安排大家都知道了吧？放明后两天，后天的晚自习还是要上的，记得回来。我不给大家布置多的作业，就一张卷子，希望大家好好完成。周日的晚自习本来是数学，但孔老师请假，所以还是考试。这次提前打了预防针，大家到时候不要惊讶。还有，孔老师没给你们留中秋的数学作业。”

有些人做试卷的速度快，做完后拿出了其他科的作业来做。大课间还有十分钟，周默依然算不出最后一道填空和最后一道大题。因为钟斯羽的离去，教室的氛围渐渐摆脱了安静。周默听到两个同学在讲话。

“孔老师家里那么有钱，我要是家里有矿，才不会来教书，又累又不赚钱。”刘句说。

“我要是家里有矿，我才不努力学习呢。学习为了什么，考大学，大学读完了就是找工作，工作就是赚钱。一出生就有钱真好。”何岳说。

“虽然他不姓徐，但肯定能得到一大笔遗产，我好羡慕。”

“你羡慕他爸死了？”

“滚，我羡慕他爸有钱。”

“徐衍庆也是好命。我们进这个班还要考试，考试成绩不好还要挨骂，挨老师骂，挨家长骂。他整天逍遥自在，过得真舒服。”

周默想起钟斯羽布置了中秋作业，他是课代表，应该去办公室拿试卷。周默数着卷子，放在每一列第一排，他们挨着传下去。有的人拿到试卷就开始动笔，也许是希望中秋节能稍微放松一下，也许是要腾出时间复习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