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星期五没有晚自习。张春水来到高三教学楼一楼的办公室找孔放。孔放扔给她一叠册子，说道：“我实在是懒得写教案和班主任会议总结了，你找点东西帮我抄上去，改天我帮你打游戏活动。”

“噢，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张春水坐在孔放的位置拿着他的笔帮孔放“写作业”。

“等他们上完下午的自习课，我们就出去吃饭。”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正课是英语。那40分钟对钟斯羽来说格外漫长，她实在是不想看徐衍庆的脸。一旦瞥见了，她就会想到孔放那辆开了几年的豪车，还有他们欢愉的声音。钟斯羽想到了过去，各种声音几乎令她产生某种逼近真实的幻觉。

这天的晚自习本来是英语课，钟斯羽实在是心力憔悴，找孔放换了晚自习就回家了。孔放也没什么心思上课，又找了一张模拟卷让学生课上做，做完了可以做别的，做不完就拿回家做。张春水写完了孔放给的教案和记录，在孔放的办公室无聊地玩着手机，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着各个教室打出来的灯光。

钟斯羽打了个出租车回家，一路上浑浑噩噩，茫然看着外面灿烂昏黄的阳光和来往的行人。也许她真是身体不舒服，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会在任何一个可能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袭击她的精神和心智。

钟斯羽用钥匙转动锁孔，她想回家，想见到自己的母亲。钟斯羽没注意到门内吵架的声音，一开门却看见她的叔叔和叔娘正在吵架，而她的父母在劝架。记忆中叔叔的脸和他现在的脸重叠，和网络新闻上的打了马赛克的照片重叠，钟斯羽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

“斯羽，你叔叔叔娘平常对你多好啊，你劝劝他们。”爸爸说。

“斯羽，回来啦，要不要喝杯水润润嗓子。你看看你，一入秋，嘴皮又开始脱皮了。”妈妈说。

“说，你到底和那个13岁的女生做了什么？这些年，你到底背着我干过多少烂事？我们一件件清算。”叔娘说。

“我真的是无辜了，我是和那个女生喝了酒，但我当时都醉了，什么都没干。”叔叔说。

“叔娘，你还是和叔叔离婚吧。他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相信这么多次。你们以前也吵过架吧，叔叔改了吗？”钟斯羽说。

“斯羽，你胡说什么。晚辈别管长辈的事，你回房间去。难道你也相信外面那些谣言？”爸爸说。

“我无条件相信那个13岁的女孩，因为在我8岁的时候，叔叔对我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你说我为什么不信她？”钟斯羽说。

“什么？斯羽，你在说什么？”爸爸说。

“斯羽，你说的是真的吗？”妈妈说。

“他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敢，你怎么连……”虽然叔娘和钟斯羽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没有孩子，所以把姻亲侄女当做半个亲女儿疼爱。

在钟斯羽8岁那年，她的叔叔像往常一样到兄嫂家吃饭。钟斯羽贪玩，在客厅乱跑，结果打翻了餐桌上一杯饮料，饮料弄脏了父母给她买的新衣服。钟斯羽的妈妈忙着准备饭菜，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嫂子，你忙着，我带斯羽去换衣服。”叔叔说。

“好好好，我这边炒菜正离不开人。”

钟斯羽就被他的叔叔带回了卧室。年幼的钟斯羽还不理解性的含义，也不知道下体不一样的生殖器官代表了什么。自然不知道她的叔叔为什么把她里面的衣服也脱掉，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用手指和那个东西弄痛她的身体。

只是那次之后，钟斯羽再也不会靠近她的叔叔，这种是来自于本能的反应。那一段回忆，钟斯羽不愿意回想。她最初是不解，后来是恶心，现在是愤怒。钟斯羽看着四位长辈神色不一的脸，终于轻松地呼吸了几个来回。

“妈妈，我以前也很想对你讲，你会不会听我说呢？爸爸，我刚才说的事情也是没有证据，也是谣言吧？叔娘，你不该和这种男人在一起，他不值得。叔叔，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真事呢？”钟斯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仿佛在拷问现场每一个人。

“斯羽，我们是一家人，你那时候还小，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钟局长说。他没想到钟斯羽会在这时候重提旧事。

爸爸十分愤怒，妈妈和叔娘反而一起显示出悲伤的神色，只有叔叔在恐惧。这时候，爸爸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说着：“你个畜生，猪狗不如，我要杀了你……”

叔叔站在原地没有动，叔娘也没有东西，反而是妈妈拦住了爸爸。妈妈说：“别闹出人命，都是关起门来的事。二嫂，我也不劝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局长传出婚变消息，而后不就他因为“作风问题”被停职调查，调查完毕后做了降职调任处理。再往后，“某市教育局局长性侵13岁女生”案二审，结果依然是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至于钟斯羽的父亲，大概不会和唯一的亲兄弟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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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斯羽和孔放到林荫夹道散着步聊天。

“陈老师已经跟前夫离婚了，她的预产期在12月底。顺利的话，她下学期就会回来。”钟斯羽说。

“不知道她会回二班，还是去教别的班。”孔放说。

“她会回来教英语，也会重新接手班主任的工作。你终于可以不做这份讨厌的工作了。”

“那你呢？”

“你不是最想我走，走得越远越好？孔放，你就这么想让我的白月光破碎，你觉得我会对你好感败尽？”

“我是人渣。”

“巧了，我对我的前女友也是这么说的。我和她在一起三年多，我和你在一起还不到一年，其实她在我生命中更长。”

“噢，那可真是遗憾。”

“孔放，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徐衍庆吗？不是因为他是你侄儿，也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像你，更不是因为他英语成绩好。二班的人，其他班的人，都喜欢死气沉沉地学习，只有他不一样。

“在高中的时候，学习对我来说越来越痛苦。因为我习惯了‘斯羽真是懂事，真是成绩好，脑袋聪明长得又好看’，习惯了那些赞扬的话语。所以我必须优秀，不得不优秀，不得不永远当班干部，永远当前几名。

“可我真的越来越累。最痛苦的言语莫过于，别人学习都不累，你为什么累，难道只有你压力大。孔放，孔老师，是你，你让我所在的学校多了一个有趣的人。别的老师总是死盯着成绩，生怕多扣了一块钱工资，生怕被别的班比下去，只有你不在乎。

所以，只要有你在，学校也有一个意义，而不是某种把人关起来学习的监狱。后来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开心。我其实很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我和你共同守护着我们独有的秘密。可惜，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孔放听完她一番剖白，突然觉得钟斯羽还是当年那个即将成年的女孩，充满着青春的不安与躁动。时隔多年，钟斯羽在同一天决定和两个过去告别，一个是痛苦的过去，一个是美好的过去。

孔放问：“辞职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出国留学，读个研究生。再往后，可能就是留在异国他乡。”

“我坐飞机走的那天，你能过来送我吗？”

“好，我有空没空都会去。”

“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抱歉了。”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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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本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