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霞正在滔滔不绝地跟顾客介绍一件短款上衣的面料、生产线、款式及质量。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看到是陌生号码来电，直接挂掉，她根本不想因为接电话而失去潜在的生意。商场的灯光白晃晃地明媚，非完全平面的穿衣镜也使人看上去更瘦。

“我们这边的货和网络店铺是两条流水线，用的料子都不一样。你摸看看嘛，真的，一摸都摸得出来哪种好。你上身真的很合适，显年轻，又漂亮，特别适合你的身材和脸型。”昭霞说。

“我还是再看看别的。”顾客把衣服放到昭霞手上，转身就要离开。

“莫走莫走，两百六，最低价，我也不能再降价了。我也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实意要做这门生意。”

“行啦行啦，包起来。”

顾客扫码付款，提着纸袋子走了。昭霞这才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而现在她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昭霞接通电话，才知道对方是昭晖的辅导员。

“老师换号码了呀？我刚才在忙，没来得及接，不好意思。”昭霞说。

“昭晖出事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辅导员说。

“他又自杀了？死没死？死了的话我过去收尸，没死的话算了。如果有什么抢救的费用，超过一万我就不救了，随他去，反正他也不想活了，我不勉强他。”

“昭晖妈妈，是这样的，他今天凌晨溺水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到医院，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那我更不用去了。如果他出什么问题，我不会找学校麻烦，你别担心。挂了啊，我这边还在忙。”

昭霞看到两个高中模样的女孩子过来选购衣服，连忙走上前，说道：“两个妹妹好年轻好漂亮哦，你们看看我这边几件，都是新到的货，款式也很时尚。”

“姐姐，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一个女孩说。

“试一下也可以，一些衣服穿上身才更好看。你看你们，又年轻，身材又好，真的，你们这个年纪穿啥子都好看。”昭霞说。

“嗯。”两个女生低头看着货架上挂着的衣服，有时候会拿起一两件在身上比划。

两个女生试了两三件衣服，还是离开了。昭霞看着商场里人来人往，心里面也有些难过。她在想，如果有门槛低的安乐死，她也许真的会为昭晖出钱。她以前也试图阻止，可她后来似乎跟昭晖想到一块去了，这孩子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痛苦，为什么要勉强他呢？

昭晖曾经问昭霞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其实昭霞也不知道。当时她和男朋友谈恋爱，结果男朋友知道自己怀孕后反而逃跑了，一走就是杳无音信。昭霞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也想过流产，可最终还是选择生下孩子独自养大。

也许昭晖才是对的，他不出生对两个人的人都好。昭霞和昭晖很少联系，她只是每个月按时给昭晖转生活费。至于别的，她已经放弃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路可以走，已经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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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员和学院领导都对这种自杀未遂的事情高度重视，如果真的有学生自杀，多少是会影响到学院和学校的。几个老师看完昭晖，找了两个课少的研究生陪伴昭晖。只要昭晖没什么大事，他们可以直接回去。

昭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自己做了很长很复杂的梦。梦分为不同的情节和板块，有快乐的，有悲伤的，还有痛苦的和烦躁的。昭晖没想到，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个陌生女人。

那个女人身上的穿着十分讲究，首饰应该都是真的宝石玉石珍珠，一看就是有钱人。她脸上没有化妆，却显得智慧而年轻。昭晖觉得她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实际年龄应该是五十多。昭晖不知道她为什么坐在自己床边的凳子上。也许她是旁边病人的家属，昭晖想。

“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喝点水？”越度问。

昭晖轻轻摆了摆头，表示不用。他身上的痛觉随意识的恢复逐渐复苏，他感到自己输液的针眼和血管都在疼，肺部和胸口都传来不舒服的感觉。昭晖不再看那个女人，盯着天花板出神。他这时候用余光注意到女人身边有一个年轻男人，他们似乎很亲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越氏集团的创始人兼前任总裁，越度。”越度说。

“越女士，你好，你为什么来找我？”昭晖平时不怎么关注这些，但他一直知道越氏的存在。

“在给生生收拾遗物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写的读者来信。”

“读者来信？”昭晖想了想，好像自己的确写过，不过把信放到邮筒后就觉得自己很傻，惘生怎么会看这种陌生来信，他继续说，“我以为作者们都是不看来信的。”

“编辑部会转交的。”

“谢谢惘生，原来他真的会看我写的信。”昭晖想不起自己具体写了什么，但内容一定很傻。

昭晖试着半躺起来平视越度的眼睛，蒋毅过去帮忙扶起他。姿势一变，昭晖觉得自己的大脑又缺血了，短暂地两眼一黑和天旋地转，然后又恢复正常。

“学校没有人过来吗？”昭晖问。

“我来的时候有两个学生。我说我是你的亲戚，就让他们回去了。”越度说。

“哦，这样。越女士肯定工作繁忙，为什么来找我？”

“你都这么问了，我也不卖关子。生生三个月前自杀了，我儿子越阡陌一直打不起精神，完全没办法生活。生生对我来说也是亲儿子，我也很悲痛，但我不想看着阡陌堕落下去。”

“然后呢？”

“我希望你能到阡陌身边，假装是他的恋人。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我已经联系好了心理催眠师，她会暂时将阡陌的部分记忆催眠并隐藏。而他失忆是因为下楼梯时不慎滑倒，后脑受到了撞击。”

“我之前看到了惘生的照片，我和他完全不像。”

“相貌的确是完全不像，但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生生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

“你们的气质和眼神真的非常像。恕我冒昧，你为什么选择冬天在荷花池自杀呢？”

“吃药的话可能会洗胃，割腕之前试过了，上吊也试过，所以选择溺水。我其实会游泳，但我假装自己不会，任由冷水冲击我的肺部。”

“可怜的孩子。”

“你不会觉得我是自作自受吗？”

“抱歉，我来之前调查过你，知道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接受治疗。”

“没关系，无所谓了。治了那么多年也好不了。惘生不会缺钱的，因为有一个有钱的爱人，他可以接受最好的心理辅导和最好的药物。唉……”

“孩子，请帮我这个忙。我正好看到了你的信，证明我们之间有一种缘分。”

“好。”

“我会每个月给你10万，生活费这些阡陌都会给你，他送你的礼物和钱都可以自留，应该会比每月10万更多。”

“我不是为了钱。”

“因为同情阡陌？我知道你和生生一样，都很善良和温柔。”

“正如你所说，越总是惘生的爱人，他们非常相爱。惘生肯定也舍不得越总，可他最终走了不可回头的路。如果惘生有在天之灵，他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最爱的人变成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我很喜欢惘生，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既然越女士开口，我肯定全力以赴。”

“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大老远过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