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鄙奴的设定出自于《天官赐福》

-----正文-----

夷陵山脚下，一声凄惨的哭叫打破了沉寂。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牧羊童，惨白着脸，抽泣地看着遍地羊尸，他不过走开一会，山下不知从哪蹿出几匹饿狼，将他的羊群悉数咬死。几匹狼吃得肚皮浑圆，听到动静，阴鸷的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凶光，咧着血盆大嘴，摆出俯冲的姿势。

更可怕的是，他瞥见羊群尸体处，颤颤巍巍立起了几个“人”！

说人，也不像人，因为它们身材矮小，四肢残缺，如兽类弓身爬行；有头有脸，却没有五官，只隐隐露出一张嘴，咀嚼着地上的残肢断臂........

眼看它们紧跟狼群其后，朝他爬了过来！

牧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听耳边倏然震起一道陡厉的琴声，如疾风骤雨，压迫地周围草木萧瑟。接着“呛——”一声急出，眼前划过一条耀眼的剑芒，为首的那匹狼即刻就被一劈为二，当场毙命。

如此震慑下，剩余的狼群哀嚎一声，四处窜逃而去了。

牧童转过头，只见身后一人提剑负琴，白衣胜雪，长发与抹额齐飞，周身如笼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不似尘世中人。他看呆了，两腿一颤，不由跪下高呼道：“仙君，救救我！”

那白衣仙君微微颔首，举剑朝那群缓慢爬行的非人怪物挥去。他剑锋凌厉，顷刻间，那怪物们纷纷被斩断倒地。可一转眼，它们四分五裂的躯干，又离奇地蠕动起来！有些拼凑在一起，有些碎块自成一个体，又向他们袭来！

这景象很是怪异渗人，白衣修士从未见过这等妖物，不由蹙起眉，再次举起手中剑，还未动手，却听前方树林中窸窸窣窣响起什么动静，一颗狰狞的头颅，从树叶缝隙中探了出来，紧接着，它身后钻出一大片走尸，循声而动，将这处包围得水泄不通。

“！”蓝忘机呼吸蓦然粗重了几分，他将避尘挡在身前，对身后懵懂牧童喝到：“危险，你先离去！”

却听那孩童怯生生地说了一句：“仙君哥哥，你别怕，它们是来帮我们的.......”

蓝忘机微微一怔，眼前的走尸确实没有半分攻击他们的意思，反而朝着那群怪异邪物冲了过去，与它们纠缠成一片。那邪物看着吓人，实质上没什么攻击性，只会分泌一些粘稠的液体，将猎物缠住罢了，很快，就被数量繁多的走尸尽数剿灭。

危机解除，牧童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道：“多谢哥哥救我一命。”

蓝忘机摇了摇头，他看着前方的走尸，犹豫地问道：“它们受何人所驱？”牧童答道：“我也不知，前一阵子，村里来了好些没头没脸的怪物，到处吃人，本想请就近的仙门世家帮忙，却忽然来了这些.......”

蓝忘机若有所思地潮远方凝望片刻，又问道：“你可曾见一个......吹笛之人？”

那孩子迷茫地摇了摇头，天真的眼眸绝不会骗人。他鼓起勇气，还想邀他去家中做客，一抬头，却早已不见了那位神仙哥哥的踪迹。

林中溪水潺潺，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凹塘，溪水汇聚于此处，又顺着缝隙极其缓慢流逝。在这摊浅水塘中，一个纤瘦修长的青年，赤裸着上身，卷起裤管，正在浣洗衣物。

“这群鬼东西，黏糊糊的，恶心死了。”魏无羡嘴里还在抱怨，只听身后林叶微动，似是有人来了，他没回头，随口道：“这么快就搞定了啊，不错，接着去下一处吧。”

听听动静不对，青年转过头，笑意霎时僵在了嘴角。来者并非是他的得力助手走尸团们，而是........不久前，与他不欢而散的蓝忘机。

魏无羡挑挑眉，不冷不热道：“呦，是你啊。”

他此刻的样子颇为不宜见人，赤裸的胸口湿漉漉的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裤脚卷起，修长坚实的小腿下，一双赤白的足生得格外娇嫩可爱，十片指甲浑圆小巧，如十片淡粉的樱花瓣。

蓝忘机没想到会撞见这幅场面，登时有些无措，转过了身，低低说了一句：“打扰。”

“不用避嫌了，又不是女人，”魏无羡越过他，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参茂的枝桠上还挂着一套黑色长袍，他将方才浣洗的中衣挂着晾干，又取下外袍披上，瞥了他一眼，嘲弄道：“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听他这样大大咧咧谈论他们的关系，蓝忘机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小心翼翼道：“魏婴，上次........”

魏无羡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打住打住，含光君，我上次说过什么来着？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你有什么话，也不必跟我讲了，我没空听。”

蓝忘机闻言神色黯然，似乎大受打击。魏无羡却丝毫不理睬，冷声道：“你只须告诉我，你偷偷跟着我的走尸过来，想做什么？”

蓝忘机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渐渐恢复了平稳：“魏婴，那些走尸，是你控制的？”

魏无羡略略点了点头：“是啊，当然是我。”

蓝忘机疑惑道：“可我没听见笛声。”

魏无羡微笑道：“因为我根本没吹笛。”

“........”蓝忘机愣了片刻，眸光一闪：“是阴虎符？”

“算你聪明。不错，正是。”魏无羡赞许道，眼中流出一股傲然。蓝忘机不解道：“可之前......”

魏无羡在射日之征时就用上了阴虎符，因为一个人吹笛驭尸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有阴虎符的控制，就方便多了。但那时，阴虎符最多控制他周遭的那片走尸，若是超出了一定范围，还是无济于事。

“那时是那时。现在，整个夷陵的走尸，都听令与我了。”魏无羡昂起头，举起陈情，无畏地朝远方吹了一声长音，清远悠扬的笛音划破苍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远方的山丘上的走尸，此起彼伏地回应起来。

微风吹拂，魏无羡长发飘动，赤色发带像是流动着光泽一般，鲜艳夺目，他便如日光一样耀眼，让人无法不去注意。魏无羡从容又高傲地直视着蓝忘机：“蓝湛，你听到了吗？”

蓝忘机除了先前有片刻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怀疑魏无羡所说的真实性。只是，他眉眼间流露的，并非是寻常人的那种畏惧与惊叹，而是有些忧心忡忡.......

果然，他试探着问道：“魏婴，你当真，控制得住？”

魏无羡见他这般怀疑，不悦道：“我当然控制得住。若失控了，你此刻还在与那群鄙奴纠缠呢。”

蓝忘机知道他此刻听不进劝，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在听到鄙奴这词时候，目光带了几分疑惑，魏无羡看到了，不由狡黠地眨了眨眼，挤兑道：“含光君，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蓝忘机坦诚道：“从未听闻。”

魏无羡顿觉无趣，懒洋洋地解释道：“鄙奴是远古的一种恶灵，总是成群结对出现，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最多是咬咬人，一时半会也咬不死，就是恶心，非常恶心......”

他一想到那种黏糊糊的触感，终生不想再回味，撇撇嘴，嫌恶道：“按理说早已绝迹了。不过这乱葬岗嘛，吸收了那么多怨气，什么奇形怪状的生灵都有.......近来正逢百鬼躁动之际，它们不太安分，老是下山骚扰村民，我就让走尸帮忙清理一下。”

蓝忘机正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但见他这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又知他一个人就足以应对。正在犹豫之际，听到魏无羡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蓝忘机一怔，魏无羡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眼，笃定道：“你来了有三四天了吧。”

见他点了点头，魏无羡轻哼一声：“来夜猎？”

蓝忘机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刻，又点了点头。魏无羡嗤笑道：“少来了，夜猎？含光君，都说你是逢乱必出......那也得有乱才出，这里风平浪静，你来夜什么猎！”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一遍蓝忘机略带窘迫的脸，咄咄逼人道：“你该不会想说来来参加什么清谈会？呵，夷陵地处偏僻，世家都没有一个.....蓝忘机，你说清楚，到底来干什么！”

他最后几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吼出来的。蓝忘机被这顿说辞堵得哑口无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我.......不........”

见他支支吾吾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魏无羡耸了耸肩：“行吧，就当是我冒犯了。”蓝忘机失措地抬起了头，魏无羡转身便走：“你去夜猎吧，祝你路途愉快。”

“魏婴！”蓝忘机在身后喝住了他。他声音发颤，语调也没有先前平稳，已是隐忍到了极点。

“还有什么事吗？”魏无羡头也懒得回，懒洋洋道。

话还没问完，他手臂一紧，蓦然整个人天旋地转，被拉进了一个炎热的怀抱中。“唔！”他的脸狠狠撞上了蓝忘机硬梆梆地胸膛，撞地头晕眼花，鼻子也涩涩地发疼。

“你放开我！”魏无羡挣脱不开，怒吼道。

蓝忘机把他抱得更紧了，几乎要将他深深契进他身体中：“不放！”

魏无羡被他擒在怀中，却推不开，躲不了，他心中憋着一腔委屈，狠下心，在蓝忘机纤长脆弱的脖颈上，重重一口咬了下去！

他咬得极深，牙尖都沾上了血渍，蓝忘机被他咬得闷哼一声，却依然不肯松开半分。直到怀中的人发出一声微弱地轻吟，才失措地放开了手，手臂仍松垮垮地将他圈在怀里，不舍得让他跑开半刻。

魏无羡大喘着气，过了一会，狂乱了心跳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喃喃道：“原来咬人，是这种滋味.......”

蓝忘机贴着他的额头，沉声道：“你若喜欢，尽管咬。”

魏无羡抿了抿齿间咸涩的味道，一如他心中的滋味：“蓝湛，咬你多少下，都不为过。”

蓝忘机搭在他腰间的手蓦然收紧：“嗯。”

“我从前，对你多好，连咬都不舍得用力咬一下，大老远跑到你家投怀送抱.......你居然，居然.......”魏无羡眼眶渐渐红了，他凶狠地抹了一把眼角，厉声道：“蓝湛，你真没良心。”

蓝忘机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愧疚道：“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难不成还怪我？”魏无羡越想越委屈，在他雪白的脸上恨恨地拧了一把：“你居然舍得赶我走.......姑苏到夷陵这么远，那天还下着雨，你不知道，我后来是怎么回去的！”

蓝忘机颤了颤睫毛，垂下眼，涩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些什么？！”

蓝忘机轻叹一声：“那天，我在你身后........”

魏无羡一愣，脸颊登时有些发热：“什么？那你岂不是看到我........”他说不下去了，回想起自己委屈地在半路哭泣的样子，顿觉羞意上涌。

“那，后来，也是你送我........”魏无羡声音渐渐低下去，不好意思地偷瞄了蓝忘机一眼，那天下着大雨，他又累又气，哭累了，竟然靠着树睡着了。一觉醒来，自己就回到了夷陵。

“嗯。”蓝忘机温柔地抚着他的长发：“抱歉，我再也不.......”

魏无羡凶狠地咬住他耳垂，威胁道：“你若是敢有下次，今生休想再见我一面。”

蓝忘机猝然有些心慌，捂住他的嘴，低声斥道：“不可胡说。”魏无羡挣扎道：“我哪有胡说。等等等等！蓝湛！你........不许亲我！”

眼看蓝忘机挪将脸凑过去，贴着他的唇轻轻厮磨，魏无羡心道不妙，他话还没说完呢，便一把推开他，别过头去：“你先别动。”

蓝忘机眼底滑过一丝失落，但仍然顺从地放开了他。魏无羡理了理乱成一团的思绪，郑重道：“蓝湛，我们得把话说清楚，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

“好。”蓝忘机定定地看着他。

“我先说吧。上回，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有些害怕让旁人知道，”魏无羡苦笑道：“但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怕有一天，我们会不得不相互对立，到那时候，你再要后悔，便晚了.......”蓝忘机脱口而出：“不可能！”

魏无羡见他这般珍视自己，心中一软，低声道：“蓝湛，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的心意，如今也全说给你了.......”

自从那日在夷陵山脚重逢后，魏无羡每回见到蓝忘机，都心生欢喜，只要与他在一起，便有说不出的快活。那日他们吵架后他负气离去，回去以后短短几天，又是如何地辗转反侧，茶饭不思......魏无羡便知，他已经彻底沦陷了。

他心中一酸，叹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没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听到他的话，蓝忘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然抓住他的肩：“你说什么？！”

他目光中似是有一团燃烧的火焰，过于炽热激烈，其中意味难以辨别。魏无羡不知他为何这么大反应，还是顺着讲了下去：“我说，我心悦你，爱你，想要你，没法离开你.......”

魏无羡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蓝忘机一把将他箍到了怀里，嘴也牢牢堵上，炙热的吻，毫无阻挡地传达着内心的爱意。魏无羡正想推开他说“等会”，却被吻得双目失神，浑身软绵绵地栽倒在他怀中。

算了，反正等到说完也是要被亲的，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自暴自弃地想着。

直到嘴里的氧气渐渐稀薄，快要透不过气来，蓝忘机才轻轻放开他，在他唇角咬了一口，闷声道：“你骗我。”

魏无羡顿觉冤枉：“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蓝忘机沙哑着嗓子，似乎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你宁可与别人......也不肯同我......”

虽然他说的极其隐晦，但魏无羡还是从他眼中读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心中一惊，遽然大喊道：“你说什么？我哪有.....我哪有和别人！”

魏无羡想到那日蓝忘机眼中的隐忍与退让，蓦然浑身发凉，颤抖着问道：“你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蓝忘机眼里含着迷惘：“.......你说的。”

魏无羡反驳道：“我什么时候........”他骤然哑火了，因为他霎时想到，那次在伏魔洞，他好像是亲口说过什么“与我好过的修士没有十个也有八九........”

他哭笑不得地捂着脸：“可那是我骗你，说的气话啊！除了你，我哪还有过别人.......”蓝忘机吸了一口气，贴着他的脸颤声问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若是还和其他人勾三搭四，怎么舍得来祸害你！”魏无羡苦笑道：“蓝湛，我有那么浑吗？＂

蓝忘机懊恼地移开了目光：“怪我。”

魏无羡喃喃说：“若我今日不说开，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不过把你当成玩物.......难怪，你说，露水情缘。”他心中又酸又胀，怅然道：“即使如此，你也愿意，找我和好？”

蓝忘机挫败道：“我在夷陵，想了三日。”

他也曾扪心自问，自己究竟能不能坦然放下魏无羡。他原本已下了决心，可当他不放心跟在魏无羡身后，看到他哭泣的背影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哪怕自己并非他独一无二的选择，他也认了。

魏无羡心想，我又一次让这个人，为我受尽了委屈。

只要一想到那么骄傲的蓝忘机，一直以来都以为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抱着这样的念头还愿意如此真心待他，连原则都可以一并舍弃........魏无羡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酸楚，忽然一跳，整个人压上了蓝忘机的身。蓝忘机毫无防备被他撞了个满怀，重心不稳，一趔趄，竟双双摔倒在地上。

魏无羡顺势倒在了他身上，吓了一跳，摸了摸他的头：“抱歉抱歉.......摔痛了吗？”他正要去扶蓝忘机起来，顿了顿，忽然改变了注意，凑近道：“蓝湛！讲了那么久的话，我累死了。我坐你身上，好不好。”话未说完，他便环住蓝忘机的脖子，整个人舒服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刚才说到哪里了？”魏无羡道：“哦，蓝湛，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不想跟你上床，相反，我快想疯了.......咦，蓝湛，你脸红了吗？”

他摸了摸蓝忘机的脸颊，烫得狠，但面上却一点都不显，仍是那副雪白冷峭的模样，他爱不释手地在蓝忘机侧脸上亲了一口，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只是，我曾经被........”

他犹豫了片刻，将自己被温晁俘虏后的遭遇全盘托出。起初说得极慢，后来渐渐放松了下来。心中那道隐秘的伤口，经年累月地沉积也并未被时光治愈，终于有个人肯给他这个契机，允许他将伤疤陈列在太阳下。

“我已经杀了温晁，他给我的，都在他身上讨回来了，”魏无羡眸中流出一丝肃杀，他握紧了拳，快意道：“温若寒，哼，算他走运.......从此，再也无人敢欺侮我。”

随着魏无羡的陈述，他感到蓝忘机的手一寸一寸在他腰上收紧，箍得他几乎透不够气，蓝忘机粗重的呼吸，颤栗的心跳，在他耳边一一放大。心中骤然略过一丝不安，倘若.......蓝忘机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