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号第一次觉得夜晚是如此短暂,恍惚间天就亮了,自己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入眠。
91号动了动放在小腹的手,覆盖在上面的手也动了起来,7号捏了捏91号的手指。
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无心睡眠,于是就一同起了床
7号把91号送回了主楼,电梯到了之后,本应就此分开的,但91号轻飘飘的一句“要进去坐会儿吗”,又让7号鬼使神差地跟着91号进了屋。
刚进门,桌上的手机屏幕就亮着,有消息弹进来,7号没看清是什么,手机就被91号按熄反扣在了桌上。
7号坐在一旁看着91号收拾行李,缓慢又有序。
衣裤鞋袜,两本书,还有床头的手机充电器。
相比起两个人住的房间,一个人住的显得空荡整洁许多,等91号差不多把东西收拾完,房间干净得像是待入住一样。
等91号把收好的行李箱放在门边,坐在了床边,整理的声音消失,房间安静下来,7号正欲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桌上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几下。
7号半张的嘴闭了回去,盯着91号的眼睛一下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只好等待着91号的反应。
91号并无理会消息的意思,而是带了笑,对着7号说:“你在我这儿的东西那我就带走了”
7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91号还穿着自己的衣服,于是7号点了点头说 “好” 。
手机又振了一下,在木制的桌子上,振动的声音清晰明了。而手机就放在7号的手边,于是7号朝手机微伸出手,询问到:“要看看吗?”
91号摇了摇头:“不用,没什么重要的”
于是7号欲伸的手指又缩了回去。
7号突然觉得有些发闷。
手机那头不知是谁,91号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轻描淡写地说不重要。那有什么对91号而言是重要的吗,7号想不到。
今日还对着自己笑的人91号,其实也保不准那天看着自己也会面无表情。
房间的座机响了,91号起身去接电话,是管家打来的,提醒91号差不多可以到大厅准备出发了,91号应了话,把电话挂断,然后转向了7号那边。
91号刚一转身,7号就踉跄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的,7号怕91号对着自己说出 “要送我到大厅吗” 这样的话,7号会无法拒绝,但是要目送91号离开,7号好像觉得自己也没办法做到。
7号勉强地扯了一个笑容,然后说:“那我不送你了,我也约好了司机,今天回驻营地”
91号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7号没给91号再说什么的时间,立刻转身迈着大步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拧转门把手,开了门,但是在迈出去之前,停了下来,盯着门边的棱,说:“归途顺利”
91号没有回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是7号也很有耐心地等着。
终于在漫长的一分钟之后,91号也开口,说:“你也是”。
得到了正式的告别,7号果断把门拉开,跨出去,反手关上。
7号觉得胸腔里又痒又酸,只想现在只想快点回别墅收拾好东西立刻返回猎区,去2号驻营地最好,3号驻营地也不错,或者6789都可以,反正先回去。
7号抬手想按电梯的下行键,但是戳偏了,没有按到,7号有些急躁地握了拳按了上去,焦躁地等待着电梯。
电梯是下行,数字是6,要先下去再上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7号觉得有些等不及,在这层楼呆多一秒都是煎熬,于是7号飞快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
楼梯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噔噔噔”急速下楼的脚步声。
一整个下半夜,7号都在做着心理准备,试图接受有人陪伴的日子就此结束了。
一开始7号觉得难以接受,觉得像是被自己的自作多情玩弄了一番,后悔自己催生出不该催生出的欲望。
然后则是跃跃欲试,7号觉得也许试着出去一下,就一下,不会呆很久,有来有回,两个人的关系就能名正言顺的落实。但立刻7号又觉得自己可笑,大概又是一厢情愿。而且别人是否还会盯着自己窃窃私语,觉得自己是个变态,7号瞬间感觉不寒而栗。
再然后,7号为刚才试图离开的想法,对猎区产生了愧疚。
森林已经给予够多了,况且自己哪有资格要求她原封不动忠实无私地永远为自己待命。
但不舍和不甘又再7号心里的阴影处叫嚣,把7号心里搅得一团乱麻。
自己可能再也遇不到一个能在雨天和自己一起去湖里游水;满眼笑意盯着自己,不问归程说 “去哪儿,你带路”;细致地摸过自己身上所有疤痕;给自己剪出怪异发型;能安静祥和地和自己对视很久的人了。
但最终7号还是觉得,算了。
尽管算了等于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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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号在快步行走中胡思乱想着,一抬眼,自己走到了猎具管理室。
推开门的时候,老7号正弯腰从饮水机里接水,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两个7号就在无声中对视了。
两个人在一张桌上沉默地对坐着,然后是老7号打破了沉默。
“你的猎员,你舍不得他?”
7号有些窘迫地抬头,对上了老7号的眼睛。
“难得你没有立刻回猎区,终于才能见你小子一面,对了,还动了我的钥匙,带他参观了这栋楼?”
7号点点头。
“他不愿意留下来?”
7号点点头。
“也是,没人肯老死在这片森林里的,外面还大着呢”
7号有些不服气,答到:“我肯!还有好多人不都这样过来了吗”
老7号像是叹了一口气,继而说到:“那是他们没得选,你和他们不一样”
没等老7号说完,7号打断了说话:“一样的!而且外面不好,我已经去过了,你知道的”。
老7号无奈地笑笑,放下茶杯:“外面很大的,不为了他你也该出去,百科全书都快被你翻烂了,为什么不去看看真的呢,而且你叔叔他们老了以后,猎区就是你们当家了,迟早要出去的,你不可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地呆在里面,你以后是要当家的”
7号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再一次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
见到7号不说话,老7号笑了笑:“别想那么多,你叔叔们还健朗着呢,况且当家了也不是就必须一直在外面,顾外也要顾内啊。”
老7号还说:“再说了,我们也盼着你能有个人陪着,扶持着。”
7号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沉默着。
“那他已经走了吗?”
7号点点头
“想追吗?”
7号摇摇头:“不知道”
老7号看着情绪低落的7号,有些不待见,于是晃着空荡荡的袖子朝门那边努了努嘴:“想追就追,没考虑好就再考虑考虑,别留遗憾就行,你走吧,别在这儿影响我情绪”。
7号无语地起身,告别了老7号,回了别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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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号不喜欢别墅,一个人住太大了,空着好多房间,堆着好多旧物。
7号思绪有些混乱,心绪不宁地上了楼打开了卧室的门,结果一打开,床上还一片狼藉着没有收拾,床单被套乱作一团,和沾了精液的浴巾缠不清。
7号走到床边,呈大字猛地栽在了床上,用力地呼吸着床上残留的味道。
7号脑子一团乱麻,心里舍不得的那股酸痒劲还没过去,加上昨晚欢爱了一夜,7号在狼藉的床上迷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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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7号在雕木头,一会儿就雕好一个,不一会儿柜子里的木头都被雕空了。
7号放下刻刀,扭着发酸的手腕,望了一眼脚底的一堆木雕,全是人像,都像是91号。
但是木雕刻的不够精细,看不清脸,7号试着回忆了一下91号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7号开始捡起一个又一个木雕,看看脸是什么样子,结果都没有形状。
想不起来91号的样子,7号渐渐怀疑91号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这种想法快速地在7号脑里蔓延,让7号感到恐慌,于是7号冲出了木屋,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到了13号驻营地,叫管家描述一下91号的样子,但管家只是诧异的反问,91号是谁。
7号觉得害怕,于是又开始狂奔,又不知道跑了多久,到了10号驻营地。找到管家,问了同样的问题,但是又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7号踉跄着离开10号驻营地,又不知跑了多久,到了湖边,天气燥热,但水是清凉的,7号脱了衣服,跳入了水中,想要借此镇定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浮不到水面了,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困难,马上就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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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窒息的前一秒,7号喘着粗气在床上醒来,撑起身子让脸离开床铺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但是7号还清楚地记着刚才的梦,这让7号开始惊魂未定地冲向了桌子,开始翻自己的背包。
7号记得有一张画自己画的很清楚,是最后一天在木屋的晚上画的。
7号胡乱地拉开拉链,把画册抽了出来,从中线翻开,往后翻了十几页,翻到了91号的手,嘴,还有躺在草地上的剪影,但是最后一张,睡着的91号,被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