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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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来了!”阿卓一走,李史钟推开姜葵的手,下意识摸了下棉大衣的口袋。
姜葵笑道:“瞧您说的,我上完厕所当然出来了,还能去哪儿。”他顺势抱住李叔,依依不舍状,借此从耳边提醒:“监控。”
于是李史钟没接着问,刚才努起的劲儿经这一抱也全松散掉了。他了然,姜葵到底容易心软,不想日后晏思道或者会所的人追究起来连累到他。
“李叔,谢谢,谢谢……您一直操心我,护着我,我欠您太多。”
“我没护你。”李史钟把烟丢到地上,摸了摸姜葵的头,语重心长道,“姜葵你记住,你活到今天完全是靠自己,要谢也只该谢你自己,甭谢任何人。”
姜葵想到那个梦,梦里他大口啃食生肉企图填饱肚子,最后才发觉全部血肉都是从身上挖割下来的。
他肉眼可见红了眼眶,松开李史钟,把脖子上那块和田紫玉摘下来,说:“您生日,我没什么可给的,这块玉转送给您。”
李史钟自然拒绝,就听他恳求:“它是晏先生送给我价值最贵重的物件,虽然不是我出钱买的,但是我的心意全在里面,您别嫌弃。”
和田紫玉的价值重到能够换一个人的命。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它还有机会保住另一个人的命——这就是姜葵的心意。
姜葵直接给李史钟戴上,并把玉坠塞进衣领子里。
李史钟没再阻拦,转身泄愤踢了脚狗笼,瘸拐着坐回椅子。
寿星切起蛋糕,动作跟平日切什么喂狗的人肉一样用力,蛋糕边缘被涂抹得粗糙难看。切完,他咳了几声,“既然今儿是我生日,我许个愿,你要真觉得欠我的就答应我。”
姜葵愣住,“您说。”
“明年也来陪我过这生日。你不方便不要紧,我过去,厚着我这张老脸去求郑伣跟晏思道他们也成。”李史钟又抽出一根烟点燃,烟火星成了这场虚假生日的蜡烛,细碎不明,“一年到头吃不着几回甜的玩意儿,吃上一回真他妈会上瘾。”
生日愿望该是美好的。
姜葵无所适从,濒死的顺从在他胸腔内挣扎,没几下就平息了,然而痛感消退不了。
他喉咙发干,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您…换个愿望吧,别浪费在我身上。”
“我做不到。”
李史钟不意外。他唠叨姜葵许多年得想尽办法活下去,过往记忆在这一刻也活成精地钻进心里。仿佛再一次看见当年被打手带着要去作废的小男孩,通红着双眼哑声哭泣,满脸泪痕被走廊昏暗灯光映得支离破碎,手上不停胡乱抓周围能抓住的一切。
会所不缺好看的家伙,或许他俩命中带着一线缘,或许是男孩抓向自己的手指挠到了脑袋哪根弦,鬼使神差,李史钟将他们叫住,以经理的身份一句话轻飘飘留下了他。
男孩变成眼前模样,活到二十来岁,灵魂却早死在八岁那年。
李史钟不得不承认自个儿老了,再没能力劝与留任何人的死活。“算了,算了,随你吧。”怎能不喟然,“头回见你还是个小孩儿,蠢狗崽子,竟然也长这么大了。”
姜葵走出狗场后的情绪显然比来时低沉许多,阿卓能看见泪珠颤巍巍挂在他的睫羽之上。
姜葵提着小狗便携包,另一手不忘拿李史钟切好的蛋糕塞给阿卓,表示蛋糕很好吃,今天麻烦大哥了。懂事的感谢言语中透着心不在焉,充满对狗场的不舍。
阿卓端着蛋糕盘带头走回赌楼的停车场,姜葵一步三回头,上车关上门,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了下来,他伤感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了。”
蛋糕和错怪他的愧意混在一起,阿卓不禁安慰:“别难过,晏总对您好,以后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这句话效果倒是挺好,姜葵破涕为笑,追问:“真的吗?”他低头看小狗,天真地跟着自我安慰:“嗯,您说的对,晏先生会答应我明年再来给李叔过生日。晏先生对我好,小狗给我养,那么贵的和田玉也二话不说就给……”
“哎!”他摸了下脖领原本戴着玉坠的位置,摸到一手空,混着浓重的哭腔叫出来,“糟了!刚才拿给李叔看,后来忘记戴上了。”
车未驶出多少,阿卓立刻叫司机调头,心想姜葵虽然野鸡飞上枝头,但性奴本质变不了,估计是对他那李叔显摆晏思道送的宝贝来着。
“没关系,走的不远,来得及。”
听这话,姜葵像抓住救命稻草,不好意思地连朝他谢了好几声:“又得麻烦您了。”
车一停,姜葵心里着急,打开车门,拎起便携包就要往狗场方向快步走去。
阿卓也准备下车,姜葵想起什么,回头跟他说:“大哥您还是在车上等吧,我拿了就立马回来。咱们人多别把动静弄大,这个时间点要是让教导员他们巡逻看见了,怕对晏先生和郑先生不太好。”
郑伣确实有交代过在会所不要引起过多注意,低调把事儿办完。老板们向来享乐归享乐,出于安全与名声问题,对内对外的保密措施都做得充足,有些老板点个奴会把眼罩、口罩、车帘一套都安排上,严谨得很。
阿卓点头,叮嘱了声“那您尽快”,朝助手也招招手,俩人继续待在车上。
阿卓没看到,姜葵一转身,那张还挂着泪珠的脸蛋瞬间卸下了所有表情。
车内充足的暖气把人吹得慵懒,思绪昏昏入睡。
阿卓是在姜葵离开一会儿后,后知后觉产生的不安。这种不安比刚才站在门口等待,以及冲进去查看姜葵是否还在狗场时的程度更深。
姜葵戴上玉回来的身影没出现,他叫上助手,想着亲自到狗场看着比较保险。若是姜葵没找到玉,他们还能帮忙找一找。
只是走向狗场的这条道,阿卓越走心越慌,直到看见狗场外的柱子上新拴着的一只白色小狗,可怕的预感直通脑门,四肢五感都被强烈的沉重气氛压迫。他拖着发麻的双腿疯了般冲进狗场,里面的门却锁上了。用力拍打叫李叔开门,回应的仅有更大声的狗吠。
如果打不开,他们只能汇报上去找人过来,会把事情搞大,外加耽误不少时间。好在门不结实,块头大的助手用力撞几下就开了。
姜葵不在。
屋内仅李史钟一人,正坐在那儿抽烟。
李史钟对他们喊话撞门的行为无动于衷,冷冰冰地说:“我这地方是糟烂了点儿,也由不得谁三番两次这么闯进来。”
阿卓上前便问:“姜葵人呢?他不是回来找你,哪儿呢?”
“人?”李史钟像听到什么笑话,“狗场只养狗,找我要狗还有,要人就只有狗肚子里的死人。”
阿卓没跟他多废话,抱着侥幸心理到里面的几个房间、卫生间查看,结果除了从破玻璃窗吹进来的冷风,什么动静都没有,更别提人影。他怒火大起,过来掀翻了桌子,蛋糕掉到地上,白色奶油迅速蒙上一层灰土。
助手见状,二话不说帮忙拽着李史钟的领子将他连人带衣服提起,量他怎么挣扎也挣不过健硕男人的体格和力气。
“姜葵在哪儿!”阿卓凑近瞪着他,嘶吼的声音里带有颤抖,“门外边的那只狗是他的吧,他肯定回来了,人去哪儿了!”
衣领死死卡住脖颈,李史钟被拽得呼吸不畅,很快涨红了脸。
他也不求饶,冷笑一声把问题轻飘飘丢回去:“姜葵是你们俩亲自带走的,现在来找我要不合适吧。不信就去查监控,看他跟你们走了后到底有没有再进来过。”
“如果真的找不着姜葵,你说,该是你我谁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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