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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三礼拜六点钟(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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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望窗外风景秀逸的他乡,心道一日不见兮,思你如狂。

-----正文-----

(4)

第二天清早睁眼,唐奕川已不在身边,我不知道他昨天几点钻进的我的被窝,也可能压根就一宿没睡。这小子为了当官拼劲十足,我也不好太偷懒,洗漱一新,赶去市郊了的高铁站,见着刑鸣时,他正在打电话。

他没开免提,但几步开外我都听见了对面抓狂的声音,似乎是明珠台的某个导演。

刑鸣一脸的不耐烦,说:“文娱中心难道没人吗,为什么非要我主持春节晚会?”

电话那头的男人中气十足地吼起来:“要不是你这张脸,你以为我愿意找你来主持?春节晚会就是台里近期的头等大事,赶紧给我回来,就等你彩排了!”

“我要跑个新闻,想等就等着吧。”

“什么叫‘想等就等着吧’,你什么态度?刑鸣!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刑鸣!不准再挂电——”

刑鸣已经把电话挂了,抬眼见到我,估摸不用担心与我联系不上,更轻松直接地关了机。

“就你一个人?”我问他。

“摄像和出镜记者先走了,我们得抓紧了。”

我们还没走出几步,身旁两个女孩忽然立定,两双秀眼在刑鸣脸上、身上一通打量,紧接着便发出尖叫:“真的是刑鸣哎!”

刑鸣是我见过最屁精的男人,自恋程度基本不逊于我。新闻主播的上镜服装通常都有赞助,但显然他很喜欢自己购置西装与衬衫,我任《东方视界》律师嘉宾的时候,基本就没看他重复过穿搭,仿佛出了演播间,下一秒就可以上T台。再加上明珠台台草的先天外貌优势,且这两年没少被逼着在大型晚会上露面,所以他走到哪儿都有迷妹跟着,虽跟‌‎娱‎‌‎‍乐‍‌圈‍‍‌‎‌明星出街的排场还不能比,但也差不远了。

亏得这会儿时间太早,高铁站里人不多,就这两个女孩堵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掏本子让刑鸣签名。

刑鸣面带一点厌烦的表情,龙飞凤舞地签了两个大字。其中一个短发大眼的女孩又忐忐忑忑地问了一句:“能、能不能再写一句话,就八个字?”

刑鸣看看时间,敷衍地点点头:“什么字?”

另一个披肩发女孩忽地猛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扬声道:“灵敏夫夫,永远幸福。”

“怎么写?”刑鸣一时没听明白。

“其实是两个人名字的谐音,‘敏’就是你刑鸣的‘鸣’……”披肩发女孩试着解释。

“‘敏’是我,”刑鸣似乎懂了一点,眯了眯眼睛,问出一句我估计会令他非常后悔的话:“那‘灵’是谁?”

“南岭啊!”两个女孩都激动了,“上次你们一起主持中秋晚会,一黑一白,站在一起特别养眼,你们是不是私下关系也挺好的?”

这下连我都听懂了,差点失笑。刑鸣终于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把笔和本子扔还给披肩发女孩,用实际行动辟了谣——

他伸手搂上了我的腰,然后就这么搂着我走了。

待确信两个失望透顶的女孩已经瞧不见我们,他才松手,我把注意力拉回案子上,问他:“现在这么有名,怎么不派记者出去,还要自己亲自跑一趟?”

“一开始遭受丈夫的毒打与虐待,陈小莲就报过警,但派出所说‘两口子打架属于家务事’,让她去找村委会,村委会又继续推诿,让她去找妇联或者上法院……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无人出面干涉,只劝她好好过日子。”刑鸣停顿片刻,道,“一个普通记者未必能敲开这些‘官老爷’的门,但我实在很想替观众问问,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将一个绝望无助的女人一次次拒之门外,逼得她最后走上了绝路。”

“如果能收集到派出所的报警记录以及村委会和妇联的证人证言,一定会对陈小莲案的改判有利。”我点点头,面色也凝重起来,“一审律师在这方面做得就不够,兴许那些‘官老爷’怕被人骂,到现在都还在推诿吧。”

“还有就是我也有私心,家里有点事,我不想待着,想出去走走。”

“怎么,跟虞台长吵架了?”

“也不是。”刑鸣轻叹一口气,“他的儿子要结婚了。”

刑鸣跟盛域的那些纠葛,我其实再清楚不过。因为我哥就是盛域案廖君的辩护人。那时我们哥俩都还不认识刑鸣,但那个官司闹得满城风雨,我哥通过一系列令普通律师匪夷所思却又在法律允许范围内的操作手段,成功令廖君从第一被告降格为倒数第二,最后实报实销,没在牢里待几天就被放了出来。亏得我哥只捞姐姐,不管弟弟,也亏得后来许苏将功折罪,替刑鸣父亲翻了多年前那桩冤案,不然这位刑主播怒而杀我全家,都是应当应分的。

不过,盛域经此一役元气大损,股价接连跌停,一夜之间市值蒸发超百亿。最后,盛域不得不壮士断腕,将旗下酒店、房产等产业不断打包抛售。廖君遭董事会弹劾下台,一位叫蒋继之的青年才俊临危受命,接任了盛域集团新掌门人,成功挽大厦于将倾。当然,那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有一位律师朋友曾为盛域处理过股权纠纷,所以知道盛域的实际控制人是洪万良,而经过这位退休老书记的一系列幕后动作,现在盛域的头号股东其实就是虞台长的儿子,虞少艾。

如今盛域医药市值近6000亿,还不算集团旗下其它资产,作为头号股东的虞少艾小小年纪便有千亿身家,再加上官三代的身份与一副基因优越的好样貌,多少真真假假的名媛妄图俘获这位少主,一朝飞上枝头。我还听我那位律师朋友讲过一个故事,说,某日虞少艾受蒋继之所邀去集团内部视察工作,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财务报表,也不知道哪个部门的一位美女获得消息,悄悄摸进董事长办公室,一关门就半解罗衫,如鹰攫兔子般一扑而上,吓得这位纯情少主夺门而逃,“姐姐,你别这样”的呼喊声响彻整栋盛域大楼。

兴许就是这个原因,虞少艾才决定“英年早婚”,彻底断了那些莺莺蝶蝶的念想。

列车一路向北,在车轮与铁轨摩擦的隆隆声中,刑鸣告诉我,虞少艾的女朋友是韩国人,这次突然带回来说要见家长,把全家人都吓一跳,还说因为人家姑娘的职业关系,完婚之后两人兴许得先在韩国住上两年。

这一下我完全明白了,洪万良舍不得唯一的外孙“入赘”韩国,铁定要趁外孙还在国内,抓紧时间一叙天伦。如此一来,一堆“杀父仇人”天天在眼前晃悠,刑鸣于理阻碍不得,于情却忍无可忍,只好选择躲了出去。

刑鸣见我猜得全对,又道:“盛域案后,洪书记被迫‘提前’退休,在‘人走茶凉’的落差下,身体一直不太好。前阵子查出肝癌晚期,唯一的心愿就是最后的时日外孙能多陪在他的身边。我也不愿意虞老师为难,他们父子常年聚少离多,也该趁这机会多亲近亲近。”

“这么年轻又这么有钱,却一点没有那些二代的恶劣习气,”我与刑鸣继续就这个话题闲聊下去,对这位口碑甚佳、甚至曾经大义灭亲的大少爷十分好奇,“虞台长的教育真是不错。”

“近墨者黑,亏得虞老师一早就把儿子送出了国,没跟廖家人多接触。”刑鸣点点头,俄而轻笑,“虞少艾二代的习气是没有,但有时人太热情,二代的傻气一点不少。”

“哎,闲谈莫论人非——”

突然间,一直默坐于前排的一个男乘客回过头来,一掀原先遮了半张脸的鸭舌帽,冲我们阳光一笑,“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小刑老师。”

我微微吃惊,很少能见到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尤其一双眼睛,深邃曼妙又脉脉含情,被它们一比衬,别人的眼睛都是玻璃珠子。

“虞少艾?”刑鸣对“继子”完全不热络,冷声冷气地问,“怎么是你?”

“我从你手下实习生那儿知道你订了这趟车的票,所以拿商务座跟原来这个位置的乘客换的。”虞少艾摘下帽子,随手揉了揉头发。

“女朋友还等着你呢,你跑来干什么?”刑鸣继续问。

“我得把你‘请’回去啊,我爸要知道你单独跟这么个大帅哥一起出差,一准得醋死。”虞少艾看我一眼,又伸手一勾刑鸣的下巴,笑笑道,“再说了,中国人以孝为先,怎么能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呢,是吧,小妈?”

刑鸣抬手拍开男孩的手,面无表情地顺着对方的玩笑说下去,“怎么,难道你还想说,我跟她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我?”

“当然是先救你啊。”那头话音未落,虞少艾就信誓旦旦表了态。

“哦?”刑鸣略一挑眉,虽仍故作嫌恶之色,实则已经明显憋不住眼底的笑意。

“因为她是韩国花样游泳国家队的,”虞少艾眨眨眼睛,压低声音道,“游泳技术比咱俩都好呢。”

“神经。”刑鸣终于憋不住微微笑了,“你把女朋友一个人留在家里,语言都不通,怎么跟你外公还有那群亲戚交流?”

“她被教练喊回国了,说要备战亚运,冲击奥运,眼下训练、比赛任务都重,没拿冠军,不准结婚。”良缘为人打断,虞少艾瞧着也不觉可惜,反倒笑着说,“她倒是考虑过立即退役,随我留在中国,可我觉得不管在哪个国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套都该过时了,我们的灵魂是独立而自由的,她应该不留遗憾地去创造属于她自己的辉煌。”

这个大男孩果然热情健谈,主动与我攀谈起来,刑鸣没一会儿便嫌他聒噪,与他换了座位,拿出笔记本,开始写东西。

虞少艾说他构思了一档节目,名字还没想好,但大致就是“讼辩之争”,让检察官与刑辩律师以一些知名争议案例论辩进行竞赛,确实既能普法,又有噱头。

“算了,不说了,一来不好操作,二来,某人也不一定感兴趣。”

虞少艾眉眼飞扬,说话微拖尾音,像是有意逗弄刑鸣。果然,敲击键盘的轻轻声响戛然而止,刑鸣头也不回地开口:“说下去,挺有意思的。”

前有《人民的名义》,后有《沉默的真相》,这两年,检察官的形象空前伟岸高大,确实有噱头。但现实无肉如柴,是真刀真枪地比业务能力,还是假模假式走过场,曾经“反贪反渎两把剑,砍完公安砍法院“的大检察又输不输得起?

“从节目效果考虑,首先,得保证竞赛公平,不能总让律师衬托检察官,观众看了也没意思;其次,检律双方形象也得出众,傅律这样的律师最适合上镜,检察官么……”虞少艾稍作思考,道,“我看市检二分院的那位唐副检察长就不错。”

“你也知道唐奕川?”我更诧异。

“当然知道,”虞少艾满面激赏之色,笑道,“全中国最帅、兴许也是最优秀的检察官!”

说来也怪,明明已是老夫老妻、彼此深有默契,但“唐奕川”三个字总能在我心头轻动干戈,撩逗良久。我微微一笑,眼望窗外风景秀逸的他乡,心道一日不见兮,思你如狂。

(5)

筅县确实是个小地方,满目萧索荒凉,满街私搭乱建。此行还有一个摄像记者,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儿,先我们到了酒店。我们商量一下,决定先由东方视界的节目组出面,找到当地的妇联,刑鸣说,筅县盛传这么一句顺口溜,‘天上下雨地下流,老公打老婆甭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还睡一炕头。’足见当地女性地位之低下,这是非一朝一夕一个案子能够改变的现状。

“但正因为如此,更该借陈小莲案敲响警钟。我打算由节目组出面,帮助县妇联重组架构,开展与明珠台的深度合作,一是可以通过她们征集更多真实案例与受害女性签名,来向法院展示陈小莲的生存境况,二是为了多一条求生路,避免陈小莲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刑鸣微蹙眉头,但态度相当自信,“我这张脸还是挺有影响力的,事情会好办不少。”

普利策曾把新闻记者形容为一个国家的瞭望者。但事实上,这两年在短视频自媒体的冲击下,传统电视台收视率每况愈下,即使曾经辉煌如明珠台,也在不断拓展自身的生存空间,调查记者已经越来越少了。我突然意识到了,《东方视界》确实和那些爱哗众取宠的自媒体不一样,他们今天关注陈小莲,明天就关心哪位明星离没离婚,热闹会消散,潮水会退去,只有真正的媒体人会留下来,砥柱中流。

虞少艾道:“其实国外有不少类似的案件,1986年加拿大一位长期遭遇家暴的女人枪杀了熟睡中的丈夫,就成了世界范围内第一例因家暴杀夫而被判无罪的案例,不知道咱们国家什么时候能开这样的先例。”说罢他便深叹一口气,显然对此前景不够乐观。

“其实,最高法近期公布过涉家暴犯罪的参考性案例,其中就有一个中年妇女被长期家暴后锤杀丈夫的案子,最后是判一缓五,虽未到当庭无罪释放的地步,但也算是巨大进步了。”我轻拍虞少艾的肩膀,笑道,“对咱们国家的司法机关与司法人员有点信心吧。”

我这话显然有私心,毕竟在绝大多数刑辩律师眼里,公检法都他妈是王八蛋。但这个案例是唐奕川方才发消息给我的。一条微信,一段新闻,再无多余言语,而我一点就透,知道这是他给我的陈小莲案辩护方向——

一审的公诉人认为,陈小莲的行为构成了故意杀人罪,你就甭跟他们摆事实、讲证据,因为事实清楚,证据铁板钉钉,不如上来就抛最高法公布的参考案例,怎么着,你这地方公检法还想逆最高法的指导意见?直接定他个违背上意的大不敬之罪。

作为回报,我在无人处轻撩衣角,自拍了一张沟坎鲜明的人鱼线照片,随手点击发送。

那边安寂了一小会儿,唐奕川又回我一条,简简单单五个字母:Fuck U.

瞧瞧,这就是二分检的唐副厅,这就是虞少艾口中中国最优秀的检察官。人前完全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冷淡,人后么……

人后他就算爆粗口也性感得要命。

我们一行四人来到酒店门口,说是酒店,跟经适房也差不多,低门矮户,破破烂烂。

刑鸣对摄像记者道:“开两个标间吧,我跟傅律一间——”

虞少艾赶忙打断他:“我爸不准的。”

刑鸣冷眼看着虞少艾:“那我跟你一间?”

虞少艾顿时“双标”得笑眯了眼:“可以啊,我替我爸监督你。”

刑鸣压根没理他,转身继续吩咐摄像小伙儿:“我们一间。”

登记结束分配房卡,虞少艾仍不满意地嘀嘀咕咕:“我爸不是让你以后出差都住单间么。”

“这样就要多开一间房,新闻中心不允许铺张浪费。”刑鸣转身就走,没出两步又停下,回头狠盯虞少艾一眼,“你不准回去打小报告。”

律师和记者看待这个案子的角度并不一样,一连几天,我与刑鸣白天分头行动,晚上就回酒店商量讨论。他们那边进展得很顺利,我也接受了陈小莲这边的辩护委托。因为从陈小莲母亲那里得知,陈小莲曾几次头破血流地去往乡政府求救,结果对方和稀泥,一个电话就让陈小莲的丈夫把人接了回去,结果自然是一顿更惨烈的毒打。因此,我的计划是,去乡政府调出陈小莲一次次的求助纪录,以此证明陈小莲杀夫完全是因为当地政府机关不作为,被逼无奈下的走投无路,其本人不具有再犯的危险性。

然而乡政府面对明珠台的记者尚且笑脸相迎,待我与陈小莲的母亲、女儿单独上门,便派保安牵出两条大狗,死活拦在门口。这两条狗相貌十分凶恶,似獒非獒,也可能是獒犬与土狗的混种。滴滴口涎淌落嘴角,它们冲我与陈小莲的母亲一通狂吠。

门开着,两条恶犬就牵在对方手中。保安知道记者没有随行,此时已完全露出了本相,恶声恶气对我道:“再不滚,我就放狗咬死你们!”

我一手将陈小莲的老母幼女牢牢护在身后,一手掏出律师证,冷笑一声:“你今天要敢松手,我他妈让你牢底坐穿,倾家荡产!”

然而,这句气势十足的威慑毫无用处,我话音刚落,对方就松开了狗绳。

恶犬迎面扑来,陈小莲的寡母幼女尚在我身后,无论如何我不能弃她们不顾。我随手抄起地上一根废木料,朝两只畜生吼叫挑衅,试图将全部火力都集中在我一人身上。果然,一条被激怒的恶犬跳起朝我飞扑而来,被我用手中木棍及时挡开,另一条则趁势袭向我的大腿,又被我眼明腿快,一脚踹飞。

第一波攻击没有命中目标,两条恶犬狂吠着与我对峙一晌,忽又朝我一跃而起,发动了第二轮攻击。我当街与两条恶犬肉搏,身形委实说不上帅,人赢了狗,说出去没什么光彩的,倘若输给狗,那就更丢人了。

不知何时,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但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两只畜生,也没人敢上前帮忙。不少人掏出手机录像拍照,只有一个青年蹲地捡起砖块,远远地朝恶犬扔击着。

此举虽无实际用途,却成功引开了其中一条恶犬的注意力,我趁机举起木棍,朝起面部猛击过去——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许是被我戳击到了脆弱的眼部,这条狗竟落荒而逃。

我望着被那只伤犬淌落在地的一道血线,蜿蜒至远方,心中不由慨然:畜生何辜,有罪的是那些畜生不如的人。

众人见一狗落败,终于大起胆子围拢上来,另一条狗见状不妙,不甘心地冲我吠叫两声,便也溜了。

当时当刻命悬一线,只顾着跟狗搏命,我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多处挂彩,大腿上被扯掉了一块皮肉,鲜血漉漉而下,将整条裤管浸得通红,瞧来相当惨烈。再看我的手,我手里的木棍许是建筑垃圾,上头尖钉无数,其中一根深深扎进了我的手掌,而我竟也全无知觉。

所幸,陈小莲的寡母幼女毫发无伤。我扔掉手中染血的木棍,跛着腿来到女孩跟前,半跪下来,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女孩的头发,柔声问她:“刚才怕吗?”

她又点头,又摇头,突然冲我咧嘴一笑,唇红齿白,很是漂亮。她说,先前你跟我说的话,我好像明白了。

自打与这女孩见面,她便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很多人说她妈妈是杀夫恶妇,是活该枪毙的坏女人,说到这里她便忐忐忑忑地搅弄衣角,问我:“我妈妈到底是不是坏女人?”

“反抗抵达自由。”我再次郑重地告诉这个女孩,“你的妈妈不是坏女人,真正作恶的是这高墙大院里冷漠旁观的人。”

其实这点小伤,打完狂犬与破伤风就算完事了。但刑鸣坚持要我住院,他朝我递来一个眼色,而我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死磕派律师间流传着一句行话,“庭内对峙,庭外造势”,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恶犬撕咬我的画面被过路群众拍了下来,立即上传了网络,乡政府的懒政恶政形象暴露无遗,终于把一连数日沉浸在明星绯闻里的网友又引回了陈小莲案上。一时间,民意滚滚沸腾,连陈小莲的律师与家属都被放狗撕咬、残酷对待,可见当时的她是多么绝望。

尽管乡政府迫于压力,出面表示“已将纵恶犬伤人的保安开除”,但我仍坚持一纸诉状告了乡政府,这类“民告官”的官司赢不赢不重要,在陈小莲案再审的档口,民间舆论上我已经赢定了。

好容易应付完又一拨来医院采访的记者,我正闭目小憩,忽然听见身旁的虞少艾轻喊一声:“爸,你怎么来了?”

“傅律刚休息,我们出去说。”刑鸣边走边瞪虞少艾一眼,轻声道,还不是你打小报告。

筅县的医院十分简陋,我住的病房就是在走廊尽头拉了一道帘子。我扭过头,透过帘子的缝隙,隐约能看见一个男人的侧颜——都说人以群分,我身边漂亮的男人就多得是,我哥十分英俊,刑鸣是中国最帅的男主播,唐奕川则是中国最帅的检察官,便连这偶然相识的虞少艾都有一双非常华丽的眼睛。

但能如我这般风华绝代的,怕也只有这么一个。

那人垂目轻笑,即使仓促一瞥,震撼之心也油然而生。我猜想,这位应该就是许多人口中的“虞‎‍美‌‎‍‌‍人‍‌‌”。

“听少艾说,你安排陈案的律师诈伤住院,怎么,老毛病又犯了?”虞仲夜的声音带点笑意,醇浓如酒。

“没有,别听你儿子胡说,我没有造假,人家真的受伤了。我也没打算让《东方视界》报道这则新闻,”刑鸣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冷清倨傲,听来竟很有些撒娇的意味,“但是,如果别人想报道,我也不能拦着么。”

这话不错。我被恶犬追咬的视频甫一发布,不少公知大V就报道了我入院的消息,我的伤情每多经一张嘴就加重一分,在他们口中我流了血又破了相,折了胳膊还断了腿,简直惨不忍睹。

刑鸣这招不可谓不聪明,既遵守了新闻人坚持真相的铁律,也成功助陈小莲案营造了舆论优势。虞仲夜笑了:“小狐狸。”

刑鸣也笑:“那也是跟老狐狸学的。”

虞仲夜又道:“你们台长来找了我,说台里的春晚你是一定要上的。”

“我只认一个台长。再说,新闻主播最好别频繁在娱乐节目中露面,那会削弱一个专业新闻人的公信力。”刑鸣的声音听着不怎么乐意,但娇嗔之意尤甚,“再说,又穿大红西装,不好看。”

“鸣鸣穿什么都好看。”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虞少艾突然从帘外探进一个脑袋,对我说,“傅律,你说我天天这么被塞狗粮,不‘英年早婚’成吗?”

刑鸣知道我还没睡,便来向我告别,说还要赶回台里播新闻,陈小莲的案子就麻烦我了。

“我就是陈小莲的辩护人,何来麻烦一说,你就放心回去吧。”我与虞台长打了招呼,继而便与这一家三口道别。

临出门前,我看见虞仲夜微微俯身,在刑鸣耳边一声轻语。也不知虞台长说了什么,只知这皮肤比我还白的刑主播一下红了脸,他仰头深望爱人,微咬下唇笑着点头。

别人的爱情,鲜亮美好得让周遭一切都失了原色。我躺回床上轻轻叹气,心道,这会儿唐奕川也该在新闻里看见我受伤的消息了,别说像虞台长这样亲自来接,怎么连通慰问的电话都没有?

作者有话:顺口溜来自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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