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花年下
策花年下,萧安x宁易,替身强制小妈狗血白月光,放飞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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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嗯?不像吗?”
宁易红着眼睛看他,怎么会不像呢,他长大了,也穿上了同样的红袍银甲,他们是这世上,血脉最近的两个人啊。
就是这份相似,让自己每看他一眼,心里都像刀割一样。也在提醒着自己,当年犯下的错。
是这份求而不得的爱意与无可挽回的痛悔,让他选择了留下来,留在天策府,抚养萧泰的儿子长大,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长的越来越像他痴恋过得人,再重复自己当年的错。
他觉得是报应。
十年前他苦求萧泰能够看他一眼,十年后他的儿子对他做出不可原谅的事。
但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恨呢,宁易看着萧安走近,看着他脸上刺眼的笑,合上了眼睛。如果不是自己的纵容,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自己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都是个祸害。
“元贞哥哥,你怎么不看我?”
他的声音很委屈,甲胄落地的声音让宁易不由得睁开眼,萧安半跪在他面前,仰着头,捧着他的手指,咬了一截指尖在齿间。
“……出去。”
“我不。”
“滚出去!”
他很少用这样激烈的语气,但萧安是故意的,他穿着当年自己见到萧泰时一模一样的衣甲,却偏偏要做这样的事。
明明过去了二十多年,可是自己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个少年将军,站在自己面前,问他,小孩儿,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
这可难办啊……唉,你先跟着我吧。
于是自己跟了他一路,在马背上,一路颠簸,那是他此生最心安处。
他想过如果跟着萧泰进了天策府,是不是就没有后来这些纠缠,可惜自己体弱,受不住路上风霜,最终被托付给了万花谷在外游历的弟子。
拜入万花的时候,他觉得这也是很好的事,等自己医术有成,就去随军,做一个军医,守着他,护着他。
十五岁那年出谷,师父们都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聪慧,最重要是肯吃苦,学医是个需要积累的过程,大部分弟子都会出谷行医,他的要求并不奇怪。
八年了,他还记得自己吗?
那时候他的心意还很单纯,想要报恩,想再见一见给了自己新生的人,但是这一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如果能够预见到今天这个局面,他宁可一辈子见不到萧泰,也想他能够长长久久的活着。
“元贞哥哥,你又在想我爹?”
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嗓音被他压的很低,指尖被噬咬的又痒又痛,宁易抽不回来,也就不再挣扎。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给他守寡,哥哥这么好看,是他瞎了眼。”
“萧安!”宁易被气的全身发抖,他不在乎萧安怎么对自己,但萧泰是他心里的刺,被碰一下就有血流出来,疼得他想哭。“那是你爹!是我犯贱纠缠一个有家室的人,你说这话替你母亲想过没有!”
“我三岁就没了娘,八岁没了爹,元贞哥哥把我养大,我不向着你,又向着谁呢。”
萧安的话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是你自找的,是你把他养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怨不得别人,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他父母的质问,你都无颜以对。
宁易哭的时候很让人心软,他的眼睛本就清亮,大颗的眼泪滚出来,像月光碎了一样。萧安压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舔掉他脸上的眼泪,他爱极了宁易这副样子,只要一提起父母,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哭。
他当然知道宁易难过,但是自己这些年难道不难过吗,每天看着他对着自己的脸,怀念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就算是自己亲爹,那又怎么样。既然已经把他当做对方的延续,这样的亲密,又有什么不对?
明明以前,他都不会生气的。
在他十四五岁时,或者更早一点,他就发觉自己对宁易有不一样的感情,想要触碰,拥抱,甚至更多。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霸道,只是找一些拙劣的借口,腻在他身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是自己说出喜欢的时候吗?
宁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些受不住了,萧安的想法他甚至有一点能够理解,因为当年自己也这样想过,求你看看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到天策府的时候,萧泰打量了他半天,似乎没想到这个温润秀美的少年就是他当年救的小孩,他确实没忘,给了宁易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他这样许诺,又交待下属和兄弟,自己不在时多照顾些。
萧泰经常受伤,不严重的都不当一回事,营里操练,打个擂台,磕磕碰碰的哪里需要看大夫,在他眼里不是要命的,都不算什么。
但是宁易看不下去,偶然见一回他们对阵,下来时擦伤淤青都不处理,冷水一冲就完事。他哪里受得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拖着萧泰往药房走,把人按在那里上了药才罢休。
萧泰单手就能把他拎起来,见他绷着一张脸气呼呼的,觉得好笑,却也没驳了他的心意。
这样一个娇小漂亮的少年,总能拖走一个比他魁梧许多的男人,次数多了,同僚间开起玩笑,说他像个被媳妇管教的怂包。
“别瞎说,小宁大夫心好,你们这些脏话,别让他听见。”
宁易听到过的,他不生气,反而心中有一点窃窃的甜意。
萧大哥这样英武的人,在自己面前竟然很听话,是不是也对自己有不一样的心思?
随后他又听见萧泰说,我孩子都会走了,你们也不想想,小宁大夫得被猪油蒙了心,才能看上我。
他有……孩子,他娶妻了?
宁易觉得胸口被人攥住一样疼,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逃似地回到药房,在椅子上喘了半晌,才冷静下来。
“你成亲了?”
他克制不住,想了好几日,还是问了出来,萧泰一愣,点点头,是啊,没和你说过吗,五年前就成亲了,儿子都这么大了。
他比划了一个到大腿的高度,宁易怔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晚上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场。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娶妻生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正常。
但他喜欢萧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多么可笑,又多么无望。
他睁开眼,看到萧泰坐在自己床边,粗糙的手掌贴在脸上,他的眼泪流下来。
“怎么了,我,我弄疼你了?”
宁易吸着鼻子摇头,把眼泪都咽下去。
“我没事,萧大哥去忙吧。”
萧泰抓了抓头发,露出个笑脸:“今天休息,你来了这么久都没出过门,还想今天带你逛逛呢。”
宁易摇了摇头,若是昨日听见了,他都能高兴的立刻坐起来,可现在他觉得累极了。
“真不巧,萧大哥去陪……嫂子吧。”
他说的艰难,可出口了又没自己想的那么难,他甚至还能笑,只是心口疼的发闷。
“她身体不好,在老家养着,得走几日呢,以后带你回家坐坐。”
回……家?去看你们如何恩爱,举案齐眉,看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我算什么呢,我又凭什么呢。
萧泰,你好残忍啊,他这样想,心口疼得一片麻木,但萧泰又做错了什么,他爱护后辈,待他亲厚,难道还错了不成。
他怕自己病得糊涂说什么不该说的,吃了药就要睡,把萧泰赶出去,睡到下午醒来,桌上放了一包松子糖和两支糖葫芦。
谁要吃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他心里痛苦又甜蜜,咬开糖衣尝到酸涩的味道,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一口气把两支糖葫芦都吃了,晚饭自然吃不下去,萧泰来看他,摩挲着他的发顶。
“你啊,平时像个大人,生病和安儿一样,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宁易闭了闭眼,他的孩子,叫萧安么……
他又难过起来,少年人的心事不是睡一觉就可以放下的,更何况萧泰对他这样好,即使不存在多余的情感,他也不舍得松手。
就……做一次无耻之徒,只要他不知道,就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天策府不打仗的时候,就负责江湖上一些争斗之事,或者剿灭一些为恶的势力,虽然偶尔会受些伤,但并不算太危险。
萧泰隔很久才能换一次回乡的机会,他想过把妻儿接来洛阳,但妻子的身体生产后就极为虚弱,既受不了舟车劳顿,也不愿离开故土。
所以他也没能够见到最后一面。
急报送来时他刚打了一场胜仗,和兄弟们喝酒庆祝,素白的信封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让人不愿去打开他。
周围的热闹突然远远地散开去,他耳中只剩了一片嗡鸣,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时被一双柔软的手接住。
“萧大哥?萧大哥!”
“我……我没事。”
他推开那双手,捏着信,垂着头失魂落魄地向外走,他要去找曹雪阳,即使已经很晚了,他要去告假……为他的妻子奔丧。
宁易站在原地,他来不及失落,只注意到萧泰的不对劲,那封信……他心头一动,萧泰父母双亡,还能是谁的丧报呢。
萧泰连夜走的,也是一个人回来的。他一直闷闷不乐,但天策府规矩在那里,他无处可逃,只有在休沐的时候,才能借着酒意消解。
宁易不会喝酒,呆呆坐在那里,看着萧泰下巴上的胡茬和泛红的双眼。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不会,他是医者,见过最多的就是生老病死,但他不能用这样的话去劝解别人。
“把孩子接过来吧。”他哑着嗓子,说出了埋在心里许久的想法。“留在身边,斯人已去,萧大哥,你得照顾好孩子,才能让她安心。”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
他一个男人,又在军营里,哪里来的时间去照顾孩子,交给不相熟的婢女乳娘,还不如留在家中让旧仆照顾。
宁易自然是知道他心中顾虑,但他自从冒出这个想法,就一发不可收拾,此刻吞了一口酒,把自己筹划好些天的语句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我可以照顾他,我在万花照顾很多师弟师妹,我不嫌麻烦,你随时都能看他,萧大哥,你相信我,这样对他是最好的。”
萧泰被他说动了,但他还是问,小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萧大哥曾经救过我,就算萧大哥不放在心上,我却一定要还这个恩情,把他接过来吧,我不忙的,我还可以教他读书,等他长大了,就拜我为师,好不好?”
萧泰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声,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让我再想想。”
接人是宁易亲自去的,他带着萧泰的信,敲开了萧泰曾经提起想让他来看一看的家门。
不大却整洁的院子,树下挂着秋千,花棚因为疏于打理已经失了生机,院子里除了乳娘,就只有一个幼童坐在门口。
他还穿着麻布的孝衣,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不说话也不害怕。
“您是……?”
宁易赶紧拿出信,又取出自己的天策府医令,这才进了门。他在萧安面前半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用最轻柔的语气哄道:“我来接你,到你爹身边去。”
“你是谁?”
“我是你爹的……朋友。”
小镇里很难见到这样风致秀雅的年轻人,没有人怀疑他,小孩子也天生亲近长得好看的人,他没花半点功夫,就让萧安点头跟他走。
他在路上忍不住教导,以后别人同你说这话,你可不要这样轻易和他走,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萧安坐在他身边,紧紧贴着他的手臂,又被搂在怀里。
“我喜欢哥哥,不和别人走。”
宁易抱紧了他,心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对萧安的娇纵比萧泰这个父亲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萧安惹了祸回来,萧泰气的要打,反而是宁易拦在面前,不许他动手。
“他才几岁,懂什么,要打打我吧,是我没教好。”
萧泰哭笑不得,粗糙的手掌在他头顶揉了揉,无奈道:“你这样惯着他,以后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还是送回家去,省心。”
“不会的,我会好好教他,萧大哥,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挡在萧安面前,眼泪又在打转,他怕萧泰真的把孩子送走。
“当年你听我爹的,把我送走,就不会有今天,你后悔吗?”
萧安半跪着,下巴搁在他的大腿上,小半个身体都趴上来,十分亲密地靠在他怀里。
“可是你舍不得他,只要我在你手上,他就一定会来见你。”
被戳破心思,宁易也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任何他预料的愤怒,甚至对他笑了笑。
“是又怎样。”
他和萧安周旋这么多年,都是他一昧纵容的过错,那现在的结果,自作自受,无可怨尤。
但是萧安并不满足于此,他在天策府长大,从小学的就是怎么做一只狼,看中的东西要靠自己去争,等是等不来的。
他早就知道宁易把自己留在身边的目的,他不怨恨也不生气,甚至庆幸自己的死鬼老爹不解风情。
宁易又不说话了,他总是这样,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哪怕他愿意做一个替代品,但宁易就是不肯看他。
他仰起头,看着宁易带着泪水的脸,然后跪起来一些,手掌压住他的后颈,去吻他的嘴唇。沾了泪水的吻又冷又苦,可依旧让他沉迷,宁易推着他的肩膀,那点力气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萧安舔了舔嘴唇,血气森森地冲他笑,这点疼也不算什么,宁易的脸上因为气愤羞恼浮起一点红晕,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滚!滚出去!”
他的手臂都在发抖,手指哆嗦着指向门外,萧安站起来,背着光冲他笑。不知不觉他已经这么高了,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高一点,靠近的时候宁易下意识向后仰,在他抬手时闭上了眼。
“元贞哥哥,你怕我?”
宁易没说话,萧安苦笑一声,他垂着脑袋,满脸都是懊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只是喜欢你,这样也有错吗,元贞哥哥,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宁易全身都在颤,他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在抚养萧安的第三年,他也是这样哭着对萧泰说,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不知道萧安是不是看到了那样的场面,或者是他心里确实也这样想,至少在那一刻宁易是孤注一掷的,但是萧泰什么都没有说,长久的沉默之后,拍了拍他的头,像哄小孩子那样。
“小宁,你喝醉了。”
他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默认了这个蹩脚的理由,只是眼泪不能受控制,他不愿意再被萧泰看到自己失控的样子,一路跑回房间,至于萧安是不是看到了,又看到了多少,他从来没有注意过。
而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半夜,他哭的眼睛肿痛喉咙干渴,爬起来找水喝,萧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他床头,睡得很熟。
那个时候他才不过六七岁,宁易并没有当一回事,就算是现在,他依旧觉得是个巧合,小孩子能懂什么呢。
萧安凝视着他明晦不定的神色,宁易哭的时候很漂亮,但是如果这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流,他就只觉得烦躁,这世上不该有别人值得他的眼泪。
在萧泰死的时候他就想过离开,去哪里都好,总好过留在天策府,整日触景伤情,偏偏连伤心都不敢越出朋友的界限,生怕污了他身后声名。
萧安握住了他的衣袖,他看起来甚至还没有宁易伤心,一身粗麻孝服,圆润的脸颊也因为连日无人照管消瘦下去。
“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们长久的对视,宁易说不出话,他没有理由再留下去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关于萧泰的回忆,他不愿意再受这样的凌迟。
但是萧安怎么办呢……他跟在自己身边五年,比萧泰这个父亲相处还要多,如今父母皆亡,他要怎么活下去?
天策府对遗孤虽然有照顾,但毕竟比不得家中,他把萧安当自己的孩子,甚至当做他和萧泰的孩子……这些想法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无论他曾经是卑劣还是善良,萧泰都不会知道了。
抛下他,彻底结束这段感情,抛弃这段颠倒错乱的人生,你才二十岁,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不该再耗在这里。
但是萧安主动松开手转身的时候,他难以自控地扑上去,把他搂在怀里,泪流满面。
“我不走……我不会抛下你,永远不会。”
这句话他说出来,就应下了一辈子,他让萧安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而他短暂地逃离了天策府,逃回他的桃花源,谷中的一切都没有变,他整整五年没有回来,可师父师叔们没有半点生疏,好像他只是离开了一小段时间。
“回来啦?”
裴元对他点点头,身边多了几个小弟子,和他入门时差不多大,他一见就想到了萧安,眼眶忽然就红了。
“弟子不孝……”他哽咽的说不出话,一去五年,他只有几封书信传回,年节里大家都回来,只有他贪恋与萧泰一起过年。
他们一起守岁,像一家人。
他愧疚的无以复加,只记得报恩,又自私地留下,却不想这一身医术,都是师父教导的。
裴元自然不会同他计较,一眼就能看出宁易心事重重,但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好给他找一点事做。
“新来的两个孩子,身边离不开人,你去帮我照看一会。”
宁易急忙爬起来,能帮到裴元他心里的愧疚才能减轻一点,裴元知道他的心思,丢了些琐碎又费时的事给他做。
他浑浑噩噩地煮着药汤,面前摆着一排风炉,白术和扶芳都坐在一旁,不时添一点药。
“这么多,用来泡药浴么?”
“喂不进去,这也是没法子了,唉,可怜。”
扶芳与他年纪相仿,但女子总是看起来更加成熟温婉,低头叹气的时候带着一点悲悯,宁易忍不住按了按自己胸口。
“师父最近都在忙,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
扶芳看了看他,温和地笑了笑:“就这一件,我们都帮不上忙,师兄,你又要离开了吗?”
“谁说的?”他下意识反驳,却有些心虚,白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脆生生地问:“师兄要去哪?”
“我……我不知道。”
他一回到万花,就被这份温馨静谧笼住了,又生出逃避之心来,但看到小孩子,又总是想起萧安看着他问,你也不要我了吗?
“我答应他回去的……”
他说的含糊,至于答应的是谁,此刻心里有几分难解,他答应萧安不会丢下他。也答应过萧泰会好好教导他的儿子,他不能失信……不能。
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扶芳便不再问了,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况且他表情沉痛,应当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无论如何,万花永远都是家,江湖险恶,师兄务必珍重自身,师父他虽然不说,但心里总是记挂的。”
他愈发说不出话,几乎脱口就要说出留在万花,再也不走了这样的话。梗在喉咙里又咽下去,嗓子发痛鼻梁发酸。
裴元也早料到他要走,难得这几日是拜师礼和谢师礼,师长要为入学弟子赐名,出师弟子赐字。
他的医案存了厚厚一盒,早就够出师,但一直没有回来,这次也一起办了。
君子四德,天行有序,善之长也,事之干也。
裴元的掌心落在头顶,难得温柔。
“元贞,你要记得,不忘初心,有始有终。”
以后,除了师长,没有人再喊他的名了,更不会有人叫他小宁大夫。
他走的时候好几个师弟师妹舍不得他,带熟了萧安这样的熊孩子,谷中的小花个个乖巧可爱,不用费什么心思就哄的服服帖帖。
“元贞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宁易低头想了想,面前的孩子和萧安差不多大,他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等苏木长大了,师兄就回来了。”
等萧安长大,能够照顾自己,自立门户,甚至建功立业,那时候自己就该离开了。
这是他答应萧泰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是察觉了萧安对他有不同寻常的感情的,和自己当年差不多,连看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辙,热烈期待又闪躲,仿佛千百种心情都在那一眼里说尽了。
若他当年没有动过同样的心思,大约还不能察觉他目光的微妙之处,他本想冷待,但一想起自己当初患得患失,为他一句话辗转反侧,又哪里舍得这样对待他的孩子。
罢了,就当不知,少年人的感情脆弱又真挚,他不忍心去苛求。一个人的感情若能够控制,就不会生出这许多的纠缠,他尝过锥心之痛,就不希望萧安也去尝。
喜欢能有什么错。
他总能想起自己在萧泰面前种种痴态,甚至不惜将萧安牢牢抓在身边,如果不是为了那点私心,谁愿意给人养孩子呢。
说到底都是他擅作主张,把萧安留在身边,就算萧安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也都是自己的过错,更不该让他伤心难过。
事实证明有些人天生就是狼,就算被鹿抚养长大,也改变不了掠夺的本性。
他爱慕萧泰,便只想对他好,捧着一颗心巴巴地送到面前,被拒绝了也只是暗自神伤。可萧安不一样,他的眼神越来越露骨,对视时总让宁易生出一点畏惧,只觉得那眼神已经把自己剥了个干净。
最让他欣慰同时也难过的是,萧安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像极了二十年前把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小将军。
他越来越多地梦到一些过去的事,萧泰的面目一时模糊一时清晰,时而神采飞扬时而郁郁寡欢,他发觉自己有些记不清萧泰少年时的样子了,怎样想都是萧安那张脸。
他们长的相似,神情却不像,萧泰性子平和稳重,笑容明朗,眼神坦荡。萧安却不知为何,眉眼间压着一点郁郁的戾气,嘴角也总抿着,苦大仇深似的。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有些说不准,就是哪一天,突然发现他不再是个天真的小孩子了。少年人长大似乎是一瞬间的事,宁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细看他,怕引动心绪,让人看出什么破绽。
也许就是那一段被他忽视的时间,萧安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掩饰,他总在校场和别人打架,被他数落着上药,这个时候宁易总是会念叨他,然后说上几句又没了动静。
“算了,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他说你们,但他只会拎着萧安的领子把人按在药堂里,别的人都要往后排。萧安总是嘴上答应,没几日又按捺不住,他好像有无尽的精力,挥洒不尽。
他是希望宁易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的久一些的,但是又不喜欢他透过自己看别人,就算是他的父亲也不行。
他在军营里长大,有很多故旧叔伯,看到他的时候总带几分缅怀欣慰,这孩子,像他。
他抱着宁易,柔弱的军医无法挣脱,纤细的手脚徒劳地挥动着,砸在他身上也没什么力道。萧安埋在他肩头,闷闷地笑,热气扑在上面,宁易缩了缩脖子,惊惧地看着他。
“你放开我。”
他连声音都在发抖,一动也不动,隔着甲胄都能感觉到,有什么热烫的硬物顶在他的小腹上。宁易有些害怕,向后缩了缩,萧安见他察觉,索性连掩饰都省去了,把他抱得更紧,一下一下地故意撞他的腰胯。
“元贞哥哥……”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叫他,声音低沉,多了几分不明的沙哑。他的欲望过于明显,已经到了宁易无法回避的程度,他无法反抗,只能凭借一点温情让他罢手。
“安安,听话。”
这句话他也说过很多次,在萧安每次胡闹捣乱的时候,他就这样带着三分无奈,更多是宠溺纵容地喊他。萧安大部分时候还算听话,再闹下去宁易就会叹口气,警告他,我要叫你父亲来了。然后这个时候他就会乖乖认错,扑到宁易怀里,抱着他。
萧安笑了一声,没有松手,鼻尖来回在他颈侧蹭动,他的衣领有些散,被滚烫的吐息一激,立时发起抖来。
“他回不来了,没人管的了我。”他满足地埋在宁易肩头,深深吸一口他身上的药香,迷恋地吮吸着那一片细腻的皮肤。
“安安,求你。”宁易哀求地看着他,声音颤抖,不住地摇着头。他不能.……不能……这算背叛吗,但从始至终,萧泰都不曾给过他回应,如今他的儿子生出别的心思,这到底,到底算什么啊。
他闭了闭眼,苦笑一声,随后缷去了力道,微微向后仰去。萧安察觉他的退让,抬起头,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
绵密而炽热的亲吻,从眼角至鬓发,他那样温柔又那样强势,宁易的睫毛颤抖着,发出一声悲切的呜咽。
对不起……但是他真的,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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