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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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霸一脚踹开门,被丁盏顶住门边,不让他进来,两个人隔着一条门缝对峙。
时隔两个多月,丁盏再次见到他,一眼就发现他消瘦了很多,不光瘦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狂躁的气息,很阴鸷,像饥肠辘辘的野狗,两只眼睛冒着凶狠的绿光,好像谁招惹了他,就会被狠咬一口,甚至下巴上还有一道新伤,应该是刮胡子的时候刮破的。
在他的印象里,李延霸虽然给人一种粗放的印象,实际上却绝不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善于修饰自己,随时随地都是从容的、精力充沛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今天却处处流露着憔悴。如果是他的苦肉计,那么丁盏真的要上当了。
的确,当李延霸得到丁盏的消息,就立刻要出发往茴镇赶,出门前,又折返回来,因为忽然想起丁盏最不喜欢他下巴上粗粗硬硬的胡茬,每次都勒令他刮掉,他已经很自觉了,就拿起刀片在镜子面前随便刮了两下,因为太心急火燎,失手刮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来不及涂药就出门了。
“心肝肝,你看,我给你买了这个。”李延霸的语气如常,好像完全忽视了他的逃离,只是平常夫妻间的对话。
丁盏低头一看,他拿出来一只淡紫色的纸盒,里面垫着糯米纸,上面盛着自己最爱吃的杏仁糕,做得很精致秀巧。
只扫了一眼,他就要关上门,好像完全不感兴趣。
门板被李延霸撑住,不让他合上,他总算肯正视他们之间的问题了,单刀直入道:“不是说生了孩子再走么?你连这点信用也不讲?”
丁盏直视着他,义正辞严地说:“因为你骗了我!以前我原谅了你,但不会原谅你第二次、第三次,我不能把阿蟾交给你这个骗子,你教不好它。”
李延霸面目狰狞:“你他妈放屁!”
他隐忍太久了,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额角突突的,喘着粗气。
就为了这么个狗屁理由?
一个人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到这种破屋子里,吃猪潲还不如的饭菜?
当他在家里整晚整晚失眠的时候,丁盏在外面高枕无忧,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离开了他,哪怕是吃糠咽菜,丁盏也过得居然更自由、更舒心,气色也更好了,好像他是什么毒瘤一样,阻碍了他的生活。
光是这一点,李延霸就感到痛苦、挫败,他宁愿丁盏过得很苦,等自己赶到的时候,救他于水火之中,这样才吻合他的设想,从而获得一些卑微的满足。
李延霸压抑着内心巨大的波澜,平静地说出了一句恐怖的情话:“宝贝,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
丁盏忽然笑了,李延霸对他从来都是一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能把这样一个男人惹得火冒三丈,他无疑是胜利了。
“进来吧。”他松开扣住房门的手指,转身进屋。
李延霸看他软化了,就跟着他进屋,诚垦地说:“别气了,宝贝,我不对,我不该这样骗你……”
他态度很好,双眸含着歉意,半跪在丁盏膝下,抬头望着他,呈现出一个示弱的姿态。
“你说错了,李延霸。”丁盏的手掌抚在肚皮上,看着他说,“我既没有伤心,也没有恼火,我只是看清楚了,你不会为了我改变你自己,这一点我很欣赏,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也不会为了你改变我自己,我们两个都是吃不得亏的个性,在一起迟早要出问题,非要闹出个你死我活不可,那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好些,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不认识,好不?”
“心肝肝,我真的知道悔改了。”李延霸握着他的双手,在唇边吻了一下,然后把脸庞埋进他的手心里,肩膀颤抖,仿佛吻着神像脚趾的教徒,好像要把自己完全献给丁盏一样。
丁盏抽回手,打破了他虔诚的假象:“你是很后悔,你在后悔,怎么没做得隐蔽一点,后悔让我发现了,还要这么兴师动众来找人,肠子都悔青了是不是?”
李延霸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人,他说得没错,如果能永远瞒住,他就永远不会认错。
甚至连现在,他都不能理解丁盏的愤怒,他都这么低三下四地道歉了,丁盏也应该适可而止,念在他们的感情上,给他留几分面子,顺着台阶下去,跟他一起回家。
虽然他也有错,但那是为了得到丁盏,充其量只是一个“甜蜜的谎言”,一个“浪漫的诡计”,丁盏不该这么斤斤计较,他应该理解自己的苦处。
可是丁盏好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审判官,完全不允许法外容情,当庭判处了他的死刑。
“李延霸,我不会跟你走的。”
李延霸充耳不闻,直接盯着他:“你走不走?”
“不走。”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丁盏反问:“你怎么油盐不进,我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李延霸:“你走不走?”
“……”丁盏真的被他无耻气笑了。
“跟我回去。”李延霸下了最后通牒。
丁盏坐在圈椅里,稳如泰山,冷漠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弯下腰,二话不说就把丁盏横抱起来,径直下楼去。
“放开!你这个强盗,你这个畜牲,你无耻!”丁盏用力地捶他、咬他,可是无济于事,他又害怕伤害到毛毛,怒吼道:“放我下来!”
炳老板冲出来,把他拦住,指责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郎君,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李延霸低哼一声,对待这个孱弱又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完全是一副轻蔑的态度,两个手下顿时心领神会,就把炳老板压制住了,田礼卿也扑上去:“有什么冲着我来!别碰他!”瞬间就被捂住嘴巴,拖开了。
他放下丁盏,拿出枪,打开了保险栓,丁盏惊魂未定,立刻用双手掰过枪,震惊道:“李延霸,你想干什么,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人是不是?”
炳老板瞪大眼睛,两腿发软:“什么……你、你是李延霸……别杀我,别杀我……求你留我家人一条活路……”
看来他恶名在外,甚至只要报出名字,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了。
“我跟你走。”丁盏紧紧握住枪管,“只要你别杀他们。”
李延霸收起枪,这才对了。
他已经给了他十足的台阶下,今天本来可以体面风光地把他接走,却非要闹到这么难看,这完全是丁盏的责任。
用枪比着就能做成的事情,绝对不会耗费蜜糖去引诱,这是李延霸一贯的行事作风,但他愿意卑躬屈膝,为丁盏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丁盏说:“你让他们把人松开。”
李延霸一挥手,钳住炳老板和田礼卿的几双胳膊立刻松开了,炳老板两眼翻白,脑壳一偏,像死鱼一样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当家的!”田礼卿连忙去看他男人的情况。
“走吧。”李延霸催促着他,又恢复了那个从容不迫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还有能力主宰他,又恢复了自信。哪怕丁盏心里不愿意,身体总也还是他的,他就是要这样强迫丁盏,让他难堪,从报复中得到快乐。
这就是善良的人永远斗不过恶人的原因,因为他们还有忌惮,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李延霸遇到问题,永远都是一杀了之,没有什么阻拦得了他,“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他以炳老板夫夫的性命作为要挟,丁盏还能有什么办法?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只能退让,打算先跟他回去,再另谋出路。
下一瞬间,有几滴温热的东西溅到他手背上。
丁盏猛然转身,看到李延霸的下腹渲染开一朵暗红的血花,明晃晃的刀尖从背后迎面穿透过来,往地上滴着血。
唐灵握着刀柄,往后抽出来,看李延霸高大的背影一动不动,好像被凝固成了一座雕塑,他咬着牙,换个位置又捅了一刀,血顺着刀身流到手上,染了满手淋漓的鲜血。他听见自己用染上哭腔的声音嘶喊:“……你别碰他!”
他已经知道于盛就是丁盏,心里也曾暗暗恨过这个狐狸精破坏了他的幸福,但是当他看到丁盏被这样威胁的时候,对李延霸的哀怨突然变成一股浓烈的恨!
李延霸低头看着刺穿下腹的刀尖,嘴角流出血痕,然后像咳嗽一样喷出一口鲜血,刀口的血水淅淅沥沥地喷溅个不停。
随着刀子的拔出,血流像小溪般涌了出来。
大家都呆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李延霸目光涣散,浑身脱力,往前走两步,一个趔趄栽倒在丁盏的身上。
丁盏呼吸一窒,睁大眼睛,把他架住,用手掌捂住刀口,可滑腻的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溢出来。闻到血腥气,他已经很想吐了,一边干呕一边说:“李延霸,你、你……你再坚持一下……”
没能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李延霸努力抱住丁盏,嘴巴一张一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
丁盏说:“你闭嘴!我不准你死!”
唐灵拿着刀,战战兢兢地说:“你让我捅的,难道我捅错了……”
丁盏抱住李延霸已经瘫软下去的身体,心惊胆战道:“你捅得好,捅得好,但他快死了,快去找大夫!”他含泪对下属说,“快点,求你们。”
等众人去寻找大夫的时候,李延霸被抬上了床榻,被褥上扩散开一圈血渍。
田礼卿站起来,试探着把手指放到李延霸鼻子下面,呼吸很微弱了,他不清楚丁盏跟他的关系,小心翼翼地说:“小于,这个李延霸可不是好人哪……你怎么惹上他了?”
丁盏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迹,扶着额头,心力交瘁,肚子也开始隐隐抽痛。
唐灵走过来,嘴唇颤抖,虚弱地说:“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丁盏睁开眼,看着床上昏迷的男人,耳畔还回荡着那断断续续的低语。
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延霸认为自己要死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告诉他,自己这些年赚的钱都在哪里,如何取用。
他狠毒、阴险,像头野兽,天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可他的确是这么发了疯地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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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上章是我算错了,十一月怀的,现在五月了,孩子六个月快七个月了,打我吧,我数学不好,脑子也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