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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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丁盏答应了他要留下来,李延霸整个人都好像被在浸泡一股温暖的水波里,飘飘荡荡,载浮载沉,花含笑,草含情,万物都对他友善,简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烦心,对丁盏也是更加百依百顺。
他花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来伺候丁盏,就连端茶送水都是亲力亲为,不觉辛苦,只觉甜蜜。丁盏看他带了伤,不准他弄这些杂活,他就立刻放下来,上床抱着丁盏给他又捏又揉,一口一个“心肝宝贝”,揉得丁盏浑身的骨头都散了,但还是有浑身的精力没处发泄。
连田礼卿也说,这个李延霸虽然为人很有问题,对你却是没得话讲,别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做好这些,也足可见他的用心了。
李延霸消停了两天,又忍不住把主意打到人家的奶水上面,搂着他又磨又蹭,蹭着蹭着,嘴巴就蹭到他奶头边上去了,这次丁盏没有推开他,让他得偿所愿地饱餐了一顿。
到晚上,丁盏给他下腹的伤口涂药的时候,跟他说起唐灵的事情,让他不要再为难唐灵。
“我都听你的,好吧。”李延霸立刻就答应了,此时此刻,唐灵还不晓得他的救命恩人李义在牢房里苦哈哈地蹲了两三个月。
他急于甩掉唐灵这个包袱,就怂恿着丁盏说:“要不这样,把他配给李义,我看他们也蛮般配。”
“你不要给别人乱点鸳鸯谱!”丁盏很愤怒,上次翠姐的事情还让他耿耿于怀。
李延霸连忙说:“好的,我不管,随他去。”
再过了几天,李延霸的伤势好转,就准备带着老婆摆驾回宫。
唐灵看他放了自己一马,也火速收捡了自己的东西要离开这里,永远不跟他们发生任何纠葛。他是怕了,遇上李延霸这样的魔头,惹不起躲得起。
“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像被电打了,吓得把行李都藏在自己背后,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你干什么……”他被逼退到墙角,握紧拳头,作出防御的姿态。
李延霸缓缓走过来,拍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威胁道:“你捅了老子两刀,我们扯平了,先饶你一命,别给老子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李义他小命难保。”
唐灵这才反应过来,李义一定被李延霸发现,在他手里吃了苦头!
老天啊,他还以为李义会打败那个杀手,成功脱险……
他心里很害怕,关上房门,回屋继续收拾行李,只不过暗暗更改了目的地,他要立刻回到元贞村,亲眼看到李义平安才放心。
时隔几个月,倏忽已到深夏,丁盏又回到了这里。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切又归于原点,挣扎了这么久,好像只是徒劳。
他主动提出要住在新宅,换一换环境,李延霸当然是满口答应。
两个人到了家,李延霸才忽然想起来,外面已经打扫干净了,卧房里面却还是一团糟,顿时警铃大作。
自从丁盏抛下他走后,他就用两把大铁锁把房门锁上了,那是他的禁地,谁也不能触碰。
“你先坐,我稍微收拾一下。”李延霸表面淡定,内心已经炸开了锅,一个箭步冲进去,反手关上门,把那些被他撕烂的小衣服小被子都团成一团,伸手去抓空气里乱飞的羽毛,一把塞到柜子里,有毛飘到他脸上,忍不住打了两个大喷嚏,砸烂的玩具、摇篮都堆成一堆,踢到床下,把屋子里东倒西歪的家具摆放整齐,实在藏不住的就手忙脚乱地扯了块大桌布盖住,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准备出去迎接大驾。
“汪呜……”身后传来一声狗叫。
黑将军摇着尾巴,老早就把门顶开了一条缝,丁盏挺着肚子站在门外,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看他。
最后这两个月,对郎君来说是最凶险的,丁盏身体不适的次数也增加了,李延霸索性推掉所有工作,专心陪丁盏养胎,一旦有什么问题,就可以立刻解决,保管不出任何纰漏。
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比丁盏还要紧张,丁盏说他神经兮兮,没必要那么草木皆兵,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别人怎么生的他就怎么生。李延霸当然不能放心了,他最担心的就是难产,所以叫人算好了临盆的日子,提早两个月,就请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住在家里。
到了即将临盆的这半个月,李延霸简直是杯弓蛇影,丁盏被他搞得也心里毛毛的,担心这孩子哪天“哐哧”一下就要掉出来,所以不敢到处乱走动。
可是,等到预产期过了,这个胎儿还是没个动静,连踢蹬的动作也少了,李延霸天天抱着他的肚子,耳朵贴上去听了又听,感觉里面忽然安静下来了。
这怎么搞的?下人们也悄悄在议论,不会是个死蛋吧。
丁盏说:“看来是个慢性子。”
李延霸心里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但是害怕他焦虑,嘴上还是安慰着说:“没事,慢慢来,有的娃娃是这样的。”
这天吃完早饭,丁盏照例要睡个回笼觉,刚坐到床上,忽然感觉到腰腹部一阵坠痛。
黑将军在旁边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李延霸看他表情不对,立刻给他揉肚子,很警觉地问:“是不是要生了?”丁盏按着他的手,皱眉说:“别揉了,我是要解手。”
“噢……”李延霸就下床把尿壶拿过来,给他解了裤子,拿出那根东西把尿。
吹了半天,没有尿出来,被褥却湿了一大片。
丁盏感到身下温热一片,还没反应过来,李延霸就如临大敌,大吼一声:“来了!”
“什么来了?”等他吼了这一声,丁盏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宫缩,下腹涌上一股股阵痛,他发觉这原来是羊水破了。
“等等,我去叫人来!”
很快,几个稳婆就进屋了,让李延霸回避,推着他说:“少爷,你出去,这不吉利的……”
“滚你妈逼的。”李延霸不耐烦地推开她:“闭嘴,给老子识相点!”
稳婆被他吼得心里发怵,开始脱丁盏的裤子。
丁盏肚子一阵阵地绞痛,还有力气管他:“你凶什么,好好说话……嘶……”
李延霸连忙蹲下来,双手握住他的手,着急地说:“不凶了,不凶了!”又对稳婆吼:“快快快,快接生!”
丁盏汗湿了鬓发,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的,闷着不肯叫,肚子在抽搐,滑腻的血水从身下涌出,他的下半身被完全撕裂开一样。
他隐忍地说:“李延霸,痛,我好痛……”
李延霸吻着他的手背,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生娃娃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一件事了,要是他能生,他巴不得替他生这个崽子。
一盆盆的清水端进来,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产道才开到第三指,就开始强烈地收缩。
丁盏咬着牙奋力地往外挤压这个孩子,可是根本使不上劲,稍微用力,孩子就反抗着他,不肯出去。
忽然,李延霸闻到一股尿骚味,他站起来,发现丁盏失禁了,淡黄色的尿水混着血水淌下床脚,流到地上。
“……出来了吗?”丁盏也闻到了,他露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尿了,真丢人。
“还没有,”李延霸在医生手里学到的东西,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温声安慰他,“这是正常的,都是这样的。”
“老公,我要死了,我要被痛死了……”
李延霸吻着他的手背,低声说:“心肝肝,对不起,求你再使点劲吧……”
他使劲了,但痛楚好像没个尽头似的,一直聚集在他的下腹,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手指紧紧地攥着被褥,攥得指尖青白。
这个孩子生得并不顺利,一转眼,就到了天黑。
丁盏眼帘被汗水蒙住,两眼茫然地望着床顶,什么也看不清,他没有一丝力气,睁不开眼睛了,嗓子也很干涩:“让我睡、睡一觉……”
稳婆给他推着肚子,对李延霸说:“不能叫他睡啊!再加把劲!”
李延霸掐着他的虎口,“宝贝,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就一小会!”
“啊!”丁盏张着嘴,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叫到最后,尾音也变得似有若无了,很虚弱。
“再用力,唉,就要出来了!”稳婆满头大汗,看到产道口露出一点胎发,可是只有一小会,又缩回去了,她急得拍手:“再用力,再用力呀!”
丁盏断断续续地说:“可是……我真的痛……”
“哎哟,哪有你这么娇气的呀!吸气,呼气,三,二,一……”
很多年以后,阿蟾问起自己是怎么出生的,李延霸回忆起当天的场景,告诉她,你跟现在一样顽皮,半点不省心,在你爸爸肚子里七进七出,就是不肯出来,把他磨得要死要活,最后,我吼了一句,你就立刻被屁滚尿流地吓出来了。
直到半夜,产房里才响起嘹亮的哭声,稳婆说,恭喜,七斤八两,是位小姐。
被杨半瞎说中了,还真的是个女儿。李延霸着急着要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怎么像个没毛的红皮大老鼠?
他不算丑,丁盏更是个美人胚子,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不过他看了第二眼、第三眼,就觉得这小老鼠越看越招人喜欢,哪怕是这么皱巴巴的,也不嫌丑了。他把这个肉团团抱到丁盏面前,语气难掩兴奋:“你看,宝贝,你看……”
丁盏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打精神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紫红色的猴子一样的怪物,嘴唇很厚,往外翻着,鼻子只是两个一张一缩的黑色小孔,额头上、脸上全是一条条的纹路,屁股上还有块难看的淤青,感觉心都凉了半截!正要开口说句什么,脑袋一偏,居然被丑昏了过去。
“心肝肝!”李延霸慌了神,也顾不上孩子了,让下人抱给老太君看,自己在产床边上守着丁盏。吩咐下人,去给府里所有人发赏钱,又给几个稳婆、医生分别打了一封厚厚的大红包。
第二天早上,丁盏醒了,看着自己平下去的肚子,一动不动,像具死尸。
李延霸想让他再看看孩子,他又看了一眼,就迅速闭上了眼睛——还是那么丑!
生孩子的时候,痛得像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可是看到这么丑的一个孩子,居然是他生下来的,他流出了两行痛苦的泪水。
阿蟾阿蟾,可不就是癞蛤蟆么,这么个丑陋的东西,到底是像了谁?丁盏煞白着脸,用哭腔说:“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丑的毛毛,你拿走……”
李延霸抱着襁褓,诚恳地跟他承认:“是我的种不好,绝对不是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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