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脉皆植于此,断了会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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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等我走到北门,果然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马路对面,司机王叔在车边等着。
我走过去,王叔想给我拉车门,我拦了下,自己拉开坐了上去。
车内气氛凝重,倒不是因为陆商让他最亲近信任的人来接我,而是因为接下来的谈话。
我们父子间似乎,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好好地静心地坐下来聊过一次。我们俩是真的如同陌生人,可又因那层亲缘关系,心绪也真的会为他做牵动,是很奇怪,但又正常。
往日里看的书上常说孩子同父母亲近,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但我以为不然。
我最亲近的及与我最亲近的,应是我哥。
相像的面容、名字,相互陪伴的年深日久的岁月,相互牵连的无数点滴以及一模一样的血。
一般来自陆商,一半来自吴钦曼。
多情我是半点没遗传到,但偏执和重瘾确实一个不差。果然,骨子里的卑劣是怎么都能渗出来的。
无意间往后视镜上一瞥,同正好透过后视镜看我的王叔对上了视线,我扯了唇角露出一个笑来,扮了幅极乖巧无知的模样。
他移开了眼,脸色一边未变。
我收了笑容,仰靠在椅背上愣神。
车子行了约莫有20分钟,到了一处幽僻的小巷,王淑玲我进了一家私房菜馆,将我引到二楼的包间内他就退了出去。
陆商沉着脸坐在桌前,身上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与沉敛。他没出声我便站着不动,任他打量我。
他突然抬手拿起桌边的瓷杯掷向我,我没躲,定定地站在那儿,受了这一砸,只是眉头疼得皱了起来。
明明该是紧张拉扯的氛围,我却兀自笑出声:“爸,你都知道啦。”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儿子!”他许是忍耐了许久,声音都抑得偏了调子,又或真是被我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给激怒的。
我看见他喉结滑动,似是吞咽了口水,艰难地压着心中的火气,沉默了半晌,他开口,语气是平静的不解的;“不恶心吗?”
我哑了声。
恶心吗?是恶心的。这背德乱常的事儿是违了多重的天命,我清楚我明白,所以这维了世间理伦运转的上天降了罚,让我时刻都记得,我合该是条蛆虫。
我挑了嘴角,抿出不以为然的笑,像卸了伪善纯良的面具,梗着脖子说:“不恶心啊,多刺激吧。”
他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眼睛瞪得怕人,他缓缓启唇:“我打算送你出国。”
刚知道林辰去了美国,没想到现在又轮到我。
“我不去。”我想也不想就开了口。
陆商想来是正等着我拒绝,他说:“你不去也行,反正桐屿也长大了,也很有优秀。你哥和你,我什么都不会给。”
威胁要像这样才算有力,吴钦曼是该学学。桐屿?谁?陆商私生子?或许吧,应该是外边的女人想尽办法把孩子生下来了。
只一句便堵了我所有言语,把赤裸的现实摊在仍处于象牙塔中的我面前,早过了少不更事的年纪,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绝大部分开销都依靠陆商。
他还真不愧是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一下就掐中了我的肺管,但我到底是少年心性,倔脾气和叛逆心一上来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随便你。”硬气了这一句我就后悔了,我凭什么提我哥做决定啊,他那反复无常的性子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我呢?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无端想起这句诗,但人家好歹是约了婚期占了卜筮,以车来以贿迁明媒正娶的夫妻。
回神回神,正对峙着呢,想哪儿了。
“翅膀硬了啊真是。”陆商轻嗤一声,像是看透了我在故作声势。
服务员推了餐车进来上菜,垂眉敛神目不斜视,对地上的杯子毫不过问,快速地收拾好就出去了。
“吃饭吧。”陆商提了筷子说。我倒是挑了眉,我原以为他会让我滚。
不似先前的拉锯,吃饭时还算安静平和,时不时还一同评价一下菜品的味道,最后倒也心平气和的散了。
回城仍是王叔送我,仍是一路无话,我不禁思考,这顿饭到底聊出来了什么?是堵上了我和我哥的一部分未来吗?
好像有点儿亏。
但我是不能离开的。根脉皆植于此,断了会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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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引自《诗经·卫风·氓》翻译为:反覆无常没准则,变心缺德耍花招。(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