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没人了么?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这天剩下的时间,乐得偷闲的祁擎泠又以约会为名,拉我出去闲逛。
约会的内容非常孩子气,我们到本市的大型游乐场,赶了个午夜场——下午加晚上。
我一直以为到这种地方游玩需要预约,祁擎泠告诉我不需要,有利好本地及周边游客的次票与年票,我了然之后,不禁自嘲,啧,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土……土系精灵。
游乐场里所有的项目,大的小的,甚至是缩在角落里的“碰碰车”,我一概都没有玩过。
当然我知道那些是什么。
我只是没有亲身体验过。
带着好奇我问祁擎泠:“你玩过吗?”
印象中这也不是祁家人会带孩子来的地方。
果然,祁擎泠也是在十几岁可以自主安排娱乐活动以后才和朋友一起来玩的。
“我们可以尝试过山车。”祁擎泠应该从我的东张西望中看出我的体验匮乏,提议中的笑容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
我瞥了眼高耸入云、号称什么什么环道高度差第一的过山车轨道,豪气干云地表示没有问题,舍命陪君子。
但是……
似乎“自以为是”一直是我的缺点,我想当然地认为既然祁擎泠可以我也可以,甚至在排队的时候还喜滋滋地想着能玩上一把过山车,也是对我阴暗孤寂童年的一种迟到的、刺激到声嘶力竭的补偿。
列车开动的时候我心跳有些加速,祁擎泠将一只手伸过来,盖住我攀在前面护栏的手背上,低声说:“受不了的时候就闭上眼睛。”
我嗤之以鼻:我怎么会受不了?
然而我话还没出口,列车就从攀升状态戛然止住,瞬间后开始坠落。
第一个坡度不算陡峭,足够让我头皮发麻的程度而已。
我咽下了所有话语,开始惊恐起来。
“别怕,没事的……”爬坡途中,祁擎泠更加用力地按住我的手背,出言宽慰。
当然不会有事,我知道,这只是游乐设施,我们花了高价,时间以及精力,是专程来寻求欢乐与刺激的,不是,绝对不是来找罪受的,游乐园的设施也是做足了安全措施,出意外的风险估摸着跟飞机失事差不多。
理智上,我全都知道。
然而当列车再次俯冲,我真的受不了了。
除了紧紧地咬住下唇,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之外,我已经无暇去顾及任何事情。
如地震海啸、彗星撞地球一般的时刻持续了大约三分多钟,终于结束了。
我胃里一阵阵地翻江倒海,等列车停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了下去,快步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大口大口地吸入新鲜空气。
祁擎泠很快到我身边,一边伸手在我背后顺着,一边把一叠的餐巾纸搁到我面前:“想吐就吐出来。”
我喘着气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能被过山车打败的人类!
大概我的模样看起来真的不大对劲,祁擎泠没有多话,只是又变魔法一般掏出来一片口香糖,塞到我嘴里。
薄荷的略带刺激性的气味从口腔上下贯通,恶心反胃的感觉被压下了不少,我总算是缓了过来,直起腰,有些尴尬地看向祁擎泠:“真不想让你看到这种样子。”
“什么样子?”祁擎泠仗着这里没什么路人,疾风骤雨地在我脸上亲了几亲,“可怜巴巴的样子?你想太多了阳辉哥,你什么样子我不喜欢?”
连着三个反问句让我除了嚼口香糖外无言以对,不适感很快平息了下来,我长出了口气,看着祁擎泠,还是禁不住不甘地苦笑:“为什么你像是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我就是没事。”祁擎泠笑嘻嘻地说,“阳辉哥,难得来一趟,我们等下一会儿的夜间游行吧,今天应该还有烟火。”
不能说我真没有兴趣,但我更感到意外的是祁擎泠的这些提议,我不由失笑,然而这却让他产生了误会,他皱眉,孩子气十足地略略噘起嘴,不满:“你答应了要追我的,不肯吗?”
我笑着指了指矗立在小山坡上的摩天轮,说:“夜间游行还没到时候,要不要先去搭那个?”
他转嗔为笑:“你也喜欢?”
“我没坐过。”我很实在,“所以才想去——阿泠,你原本的恋爱活动计划里,是不是原来就有这些安排啊?”
“哈……”祁擎泠搭上我的肩,也笑,“对啊,我就是这么幼稚,想和恋人一起在游乐园玩,等到了冬天,就去滑雪,我可以手把手教着,然后他再陪我滑黑道……要求高点的话,双黑——”
“游乐园可以黑道就免了。”我讪笑,从初级道半途摔倒一滚到底的记忆再次在脑海复苏,什么雪厚摔不疼那都是骗人的,为防止他锲而不舍地要带领我领略滑雪的快乐,我忙岔开话题,“我还想着以你的出身,怎么志向也更高一些,比如开一家梦幻游乐场之类的。”
祁擎泠大笑:“你认真的?”
“……认真的。”
他笑意不减,呶嘴摇头:“算了吧,我觉得我骨子里就是个商人,什么粉红色的梦想摆到我面前我也只会考虑到成本跟利润的问题,投资可以,亲自经营一家游乐场……不不不,那一定是场噩梦。”
这回轮到我大笑了。
幸好这是游乐园,本来就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我和他夹杂在寻欢作乐的人群里,在孩子们的雀跃中,这样的放纵并不算突兀。
笑声尽处,他倏然贴近,几乎是在我耳边吹气了:“可惜这套对你不行。只有对你的感情是没法计较盈利的,还好你也没让我输得一无所有。”
我蓦然凝住了他,他却已将视线移开,转向亮起了灯的摩天轮。
也许我还是低估了他,我一直认为祁擎泠是等到在公司内彻底扎实了根基,即便祁氏当家也无法再强迫他做出违心之事,这才找我摊牌,七年时间虽说不短,但就他的成长而言,已经是赛车的速度。
但或许并不是这样……
主因……说不定是我。
这个傻瓜一直在等我,等我开悟,等我送花,陪他看海边日落,畅玩游乐园,等我真情实意地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也许就像祁擎浩告诉我的,他一直担心我看不起他,所以权势与野心,以及与之相伴而展露出来的才华,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与我平视。
他说我是他唯一没法计较得失的人。
事实如此,他人缘极好,在外呼朋唤友,在家里更是少受委屈,他们俩兄弟的母亲至今见我仍没有好脸色,也是我“横刀夺爱”之故。
我原该予他一生的。
他幼稚的浪漫里,包括了摩天轮到了最高处时,在我俯瞰城市华灯初上的时候倏然探身过来,勾住我的下颌,扳着我的脸深吻了一回合。
——这才叫恋爱。他不无得意。
——十几岁的小孩子才做这种事吧?
话是这么说,我依然回吻了他……这就是恋爱,是吗?
明明是幼稚到可笑的举动,还是由两个成年已久的男子出演,可是心里酸涩的甜蜜又是如此真实,牵起了的手不希望再放开,若能就此一路走到生命的尽头,人生又有什么遗憾的念头也是真实的。
真实地甚至有点讽刺。
从摩天轮下来,天色已全黑,游乐园灯光璀璨,人潮渐渐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涌动,我们拉起的手理所当然地也没有分开。
夜间游行在响彻全场的欢乐舞曲伴奏下开始,喧闹到匪夷所思,我对载歌载舞的卡通人物大多陌生,就是只知道名字和形象的程度,然而周遭的快乐还是彻底地感染了我,我默默地看着游行的队伍从面前走过,心思却在一个不经意间滑到了别处:我是不是该向祁擎泠彻底地坦白?
在这到处飘舞着欢乐与纯真的夜晚,借着从幻想里走出来的永远可爱的角色们鼓动出来的美梦氛围中,把我所有不见天日的黑暗尽数倾泻给祁擎泠?
我是不是该问问他,我该怎么办?
可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从第一朵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开始,他也没再有更多的言语,我们肩并肩站着,仰着头,欣赏着五光十色的、壮阔的烟花盛开在整个深蓝的天空中,绚烂,到烟消云散。
我偷觑向他,不想他竟也同一时间看了过来,我们视线交汇,各自笑了。
直到归程寻找就餐的地方,他还在车上感叹:“我从来没想过会跟你有这么一天。”
我表示同意:“我也从没想过作为一名中学新生,居然会有天跟幼儿园大班的孩子谈感情。”
这话果然成功地让祁擎泠嗤之以鼻,他悻悻地嘟囔了声“老男人”,蓦地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知道你过去的事,过去的样子,不过如果对你来说都是痛苦的回忆,那就算了——说真的,阳辉哥,我每次听到什么‘不管过去怎么样你就是你’之类的话,都觉得是放狗屁的大话,可能真有人这么想吧,但那一定不是我,我可是恨不得从幼儿园就认识你。”
“不行,”我脸上笑着,“我幼儿园的时候你还完全不存在于这个宇宙中……再说,我也不认识幼儿园时的你啊。”
我深怕他对这个话题穷追不舍,有些生硬地转而跟他说起与祁擎浩最初创业的事,他倒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到了在大排档里等烧烤和炒饭的时候,我又问起他关于组建团队的进展,他也不瞒我,说到底,本身才华洋溢了,难免就变得有些眼高于顶,我起先是安静地听,到了末处,他征询起我的意见,我没有直接给出建议,问他知不知道败给人工智能的国际象棋棋王的另一件佚事。
见他摇头,但是眼中闪着好奇的光,我先是啃光了一根烤鸡胗,才跟他讲起故事来。
那位棋王后来曾经又对阵过一个“大众队”,是某个大跨国公司的游戏平台向全世界发出挑战邀约,不论资历,不论棋艺,共吸引了超过五万名棋手,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等同甚至只是接近于大师的级别。
平台给这个大众队每一步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期间无论谁都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然后由平台收集所有建议,最多由数成员选择的棋着作为对弈的实操。
我让他猜猜结果,祁擎泠不可置信地反问我:“你别告诉我,那个乌合之众队赢了?”
事实上并没有,但虽败犹荣。
这盘棋连续厮杀了四个月,大众队一直与棋王不相上下,直到棋王只剩三子,他们甚至创造了载入史册的崭新招式。
“但是……”以他的聪明,当然明白我想说明什么,但这个结论对他而言似乎是反精英、反常识的,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烤串,问我,“你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我说:“我当然也是,没有别人的帮助我甚至活不下来。阿泠,我从来不敢看不起任何人,从来不敢。”
他抿着唇,咬了口串,若有所思地咀嚼了一阵,在咬下一口之前,倏然向我笑了笑:“阳辉哥,我希望能有一天可以让你刮目相看,这会不会太自大?”
“我等着。”我看着他,不由地在心中感叹:
他的笑容真的很美,因为对我的感情而绽放的笑容,美得令我软弱无助,只想逃离即将到来的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