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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长久,你有没有吃过糖葫芦?”皎之突然问道,傅长久眸光微闪,忽地觉得心头缩了一下。他移开目光,语气依旧沉静:“没有。”
“我以前也没有,”皎之笑了笑,话中隐有涩意,“从前我在街上卖油的时候,就羡慕人家卖糖葫芦的。我总是一身油腥,去哪儿都讨人嫌,不像他们,连袖子都是甜的。”
傅长久看着她,将她眸中的黯然尽收眼底。当真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喜怒都这样简单。他敛了笑意,想起他此前一直试图用世故填满她,却没想到她的天真没了立足之地,逐渐粉碎在他造就的逼仄角落里。
“你后悔吗?”他问道,“进了傅府,你后悔吗?”
皎之将最后一个冰糖葫芦递过来,笑道:“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傅长久没有推托,却也没有接,他俯下身,直接就着她的手去咬糖葫芦,唇角有意无意地碰到了她的指尖。皎之猛地抖了一下,傅长久顺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别动。”
他将糖葫芦咬去的那一瞬,皎之的心如遭擂鼓,手指蓦地缩紧。他这一握,就再没有放开,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过灯市,直到临入傅府,皎之才发现自己在笑。
傅府中早已张灯结彩,小厮们正忙着放除旧岁的爆竹,老嬤嬤盛来姜汤为他们驱寒,皱纹里都酿着喜气。皎之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眼睛蓦地有些湿润。她的心里,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她习惯了一个人过冷冷清清的年,也从未指望过这样的热闹。
她夜里躺在被褥里时,不禁想起傅长久的笑。那笑是个救赎,将她的余生彻底改写。她依稀都回忆起来,还觉得有些荒唐。
灯笼依旧在摇,照得傅府越显空落。傅长久没有守岁,一言不发地出了府。
如今已经走了很久了。
直到翌日薄暮,他都没有回来。日暮的太阳还贴在庑殿顶上,傍边的云被晕染成烫眼的赤色,再晚些时候,就如同一条粘腻的舌头烂在了雪堆里。
先涌进来的是官兵,说是抄家。
念圣旨的时候,雪又下来了,满目的白,刺眼得万物都模糊成一场浓雾。太和二十七年,摄政王傅长久挪移公款,不敬皇族,命抄家,贬为从九品翰林院待诏。
皇帝将傅府抄得干干净净,连宅子也没留给他。傅府的老管家带着皎之出了城,来到京城外的一处村庄。望见覆着一层薄雪的田垄时,皎之已神情恍惚。
傅长久音信全无,她问管家,傅长久是好人还是坏人?管家说,我们做奴才的,不问是非是我们的本分,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主子。
傅长久回来那天,在皎之眼前缠绕了几天的雾,蓦地散了。
他头发有些凌乱,眉眼还未及褪去锋利,强撑了几日的戾气在此刻化成了浓烈的疲惫,黑色的斗篷伏在他身上,都似要将他整个人压垮。
皎之忍着泪,想抱住他,可是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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