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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傅长久如何,日子还是要过。
她拿着银簪到当铺的时候,只觉得那簪子滚烫得要将掌心灼穿。整个京都财产亏空,这支意为“妻子”,工艺繁复的银簪,只值六个馍馍。她让人用廉价的材质仿了一支,戴在头上,拿着馍馍回了家。
她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快被揭穿。
那日傅长久本是高兴的,但只是在回家之前。皎之佯装无事地理着灯笼下明黄的穗子,像是手指在黄河中穿过,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挡住惊涛骇浪。傅长久走进来,门没有关,风吹得纸窗咆哮般作响。他在她的身侧停住了,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站着。
满堂寂静。
她僵坐在那里,知道他什么都看到了。她没有勇气面对他的眼神,只能赶在他质问之前将事情全盘托出。她一说完,就明显地感觉到他眼底的光迅速灰暗下去,她心中紧绷的弦也在那一刻轰然崩断。
“十一颗白玉珠,十一个月亮。那支簪子.....十一个月亮。”他看着她的头发,声音发颤,“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有些难以为继,只能微微阖上眼。“写成‘皎’字,要十一笔。”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极度的颓唐,“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这十一个月.....原来都是水中月。”
他目光清寒,眼角似有水光,唇角勾出一个冰冷而诡谲的笑,如同水中一轮银月,绝美而虚妄。
她浑身战栗,视线模糊,仿佛入眼的一切都成了月光。
傅长久温柔地望着她,眼里刻满扭曲的深情。他曾经是那样的....喜欢,可是早就碎了。
他突然躬身,要背她。雪还在下着,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似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他背着她,从日暮走到了黄昏,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她绞着傅长久耳边的一绺发,哭着问他:“傅哥哥.....背我到什么时候?”
傅长久并不答话,只踏着雪,把她的期望踩入一片白茫茫中去。他在皎之眼里模糊成一道阑珊的光,她此前没有抓住这道光,后来光就从她指尖漏掉了。那道光问她:“再做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他差点就忘了,他还有一个筹码。那是近乎蛊惑的声音,带着绝望与渴求。皎之知道自己不得不答应他,他说过的道德礼法,一字一句,她都奉行了许多年,这次也一样。在他恳求的那一瞬,她就已经溃不成军。
她说好。
傅长久背着她,站在黄昏里。
他要她刺杀皇帝。“我会帮你,你杀了他,替我拿到兵符。” 他温柔地说,“我在金銮殿前等你。” 那也许是他最后的温柔。入夜之后,他说,真月亮都丢了,簪子上这些假月亮还留着做什么?
他把皎之带到了曾经的傅府。老嬤嬤还在那里,开了家裁缝铺。傅长久把她推进去,他看着她头,上的假簪子,怔怔地看了许久,直到老嬤嬤拿起剪子,一刀一刀地,剪掉了她的头发。
———连带着簪子上那十一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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