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两个人依旧僵持不下。薄遂一看霍廷安那德性就觉得是当初的心理医生骗了自己，因为霍廷安偏执起来还是那副明显的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管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一副有在听的样子，但要想说出去的那些话有什么作用，就是绝不可能的事了。

薄遂气得呼吸不稳，烟抽了一根接一根，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的，呛得他自己都只能半眯着眼睛，别开脸去不看霍廷安。

霍廷安死死瞪着薄遂手里的香烟，但因为知道自己今天已经闹得薄遂很不高兴，所以也没办法说让薄遂把烟掐了。他只努力想要忍耐，直到薄遂将烟盒里最后一支都夹在指间作势要点，这才用很压抑的声音叫，“薄遂……！”

薄遂听见那口气，几乎要以为这混蛋是想要教训自己。他睁了下眼睛，回头盯着霍廷安的时候都满脸不可思议，导致他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消停不了了是不是？”

他扔了手里的烟，倒也不是怕霍廷安，就是觉得被搞得连抽烟的心情都没有了，只冲霍廷安骂骂咧咧，“让你放老子出去你不答应，现在还他妈想骑到老子头上来？”

霍廷安面色阴沉，“你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薄遂低吼着打断霍廷安的话，吼完看见霍廷安红了眼睛，烦躁的站起来一脚把沙发踢开了。他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但老实说，现在霍廷安做出这幅模样依旧叫他觉得痛苦。

就好像是少年时期霍廷安看见他和别人说说笑笑面色阴翳但就是忍耐着不上前来的时候，叫他难受得厉害。

他受不了这种状态，重要的是他受不了现在这样婆妈的自己，于是焦躁的冲霍廷安确认，“是你自找的，不是吗？本来我们一起的话，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但是你没有相信我。”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霍廷安没看表情一片空白的薄遂，只缓慢的垂下了眼睛。

他坐在床沿，双手交握着，像是在思考，斟酌许久之后，才断续的说，“我一直很相信你，从高中的时候。你说的话，我都没有怀疑过。”

“我在卓望那里做心理疏导的时候，你总跟我说以后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是因为你说，我才真的相信我们以后会好好的。但是那时候你跟我说，我来做坦荡磊落的人……我没想到最后付出代价的会是你。”

“遂遂，你是承载着爱和期待出生的，你才应该是坦荡磊落的人。”

看着霍廷安这模样，薄遂眼里的恨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气得头晕，因为难以保持冷静，只能习惯性的反复把头发往后抓，光洁的额头都留下了泛红的痕迹。他试图冷静下来，可霍廷安沉浸在回忆里，还在断续说些叫他痛苦的话，惹得他最后近乎崩溃的骂，“你也是！你他妈闭嘴！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

霍廷安只苦笑，也不说话，气得薄遂走近了抓着他的头发逼他仰头，“你清醒一点，我们都是……你看你把我留在这里能避免什么？最后结果都只是我们越走越远而已。你自己说的，我在外面比你在外面有用，你现在怎么就没有那时候的清醒了？”

“霍廷安，你看一眼时间。你现在让我出去，家里的年夜饭开始之前，所有事情就会结束的。”薄遂话说到这里，看出来霍廷安还想挣扎，赶忙伸手捧住了霍廷安的脸，定定的盯着那双挣扎的眸子，“记不记得我说过的，你要做坦荡磊落的人。”

他说着说着就一顿，面上扯出点笑颜色来，又补充，“这里是京城，我难道还会乱来吗？”

“你相信我，我有分寸的。很快，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几个月前，薄遂用这句话骗了世上他最爱的女人，成效非一般的好。而现在，用这句话面对霍廷安，他发现可能是认真淡定的说话的自己确实显得很可信。

霍廷安终于答应叫他离开。

他飞快的洗漱收拾了一下，换上合身的衣服，捞起自己的车钥匙就打算离开。可到了车库，霍廷安突然伸手抓着他的手腕。他垂眼，看见男人的手指像是在痉挛，不断收紧，最后像是镣铐，箍在他的腕子上。

“你说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意识到霍廷安是在跟自己确认，薄遂哽的喉咙都是钝痛的。他强硬的吞了口唾沫，最后表情自然的抬头对上霍廷安的视线，点头，“对，我说的。”

“遂遂，我一如既往的相信你……”霍廷安这才冷静下来，站在车边拥吻薄遂。他搂着薄遂的腰，一手紧紧按在薄遂腰后，让人紧密的陷进自己怀里，“你是我最后的……”

薄遂红着眼睛抱了霍廷安一下，转身开车离开了。

他在车上就给秦放打了电话，叫秦放把当初在回廊底下打电话的人给扣下来。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不算好，秦放一听就知道有问题，薄遂三两句解释清楚，人先在那头笑出来。

“哈，还能有这种事？操他妈的……”

秦放的笑声逐渐放肆，像是也觉得不可思议。薄遂一听就脑仁儿突突的跳，保险起见不得不跟秦放强调，“秦哥，这个得留给我。”

“……啧。”秦放啧声，明显是心情已经变得不好了，但最后还是松口，“那你空了直接过来吧。”

临近年关了，秦放本来愁着人闲下来没事做，薄遂给他起了头，他整个人情绪都变得好了一点。可他刚刚撂了电话，手机就再度响起来，是某个最近经常骚扰联系他的号码。

他稍稍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本着人不能跟送上门来的生意过不去的原则，笑眯眯把电话接起来，装模作样的打招呼，“霍总……”

——

薄遂回了趟庆阳路，但车停在路口，半晌没能下去。他坐在车里，偏头能够看见薄家的小别墅，就在这个路段最为中心的位置。

围墙的空段被拦了白色的栅栏，里头是他父亲为宋女士种的玫瑰花，很大一片。他记得花房外头摆了张矮桌，几年前他在那里教林之雨跳舞。霍廷安坐在一旁，帮他做选修课的开题报告。

那时候什么都很好，一切事情都进展顺利。他的生活没有多大的风浪，一帆风顺的时候叫他觉得之后一直这样，好像也不错。

然后没过两年，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薄遂！”

听见熟悉的声音的时候，薄遂整个人都惊醒过来。他猛地抬头，看见家里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拥着披肩的女人还穿着居家的拖鞋，就那么朝他的车快步走过来。他眼睛红了一瞬，很快下车迎过去，最后一把把人抱进怀里，低头冲人笑，“我亲爱的宋女士，你这样可不太体面。”

“你还说！”宋女士佯怒，拍了下薄遂的肩膀，“李叔说你的车都停在门口好久了，怎么不赶紧进来？”

她边说边拉着薄遂往家里走，语气轻快，面上带着点喜滋滋的笑，“不过你回来的正好，妈妈刚刚学了道菜，今晚可以让你尝尝。”

闻言薄遂也笑，面上不动声色的，只脱了外套给宋女士披上，边走边说，“不明晚再做？”

两个人进了家门，宋女士这才有些忧愁的抚脸，“你爸爸不让，你也知道的，他就是不希望别人可以吃到我做的菜。”

薄遂狠狠清了下嗓子，没敢接这茬话。可他做的这样明显，宋女士很轻易就感觉到不对劲。眼看着宋女士要横眉怒眼了，薄遂赶忙推着人在沙发上坐下。他蹲在宋女士腿边，笑着冲人打哈哈，“明晚再做吧……”

这话不足以叫宋女士打消主意，薄遂只能又补充，“我刚刚回来，今晚约了朋友的，明天年夜饭的时候再试好不好？”

宋女士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也知道你刚回来？刚回来不在家还去……”她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垂眼看着自家的宝贝儿子，又率先松口，“算了，你还是去见朋友吧，多见见朋友总归是好的。”

薄遂笑着亲了亲宋女士的手背，又很快仰头冲着人眨眼，“那我明天回来，我亲爱的宋女士要跟我一起吃早餐吗？”

“当然。”宋女士耸肩，笑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来，“看在你出去玩还没有忘记给我带礼物的份上。”

薄遂愣怔一瞬，很快又笑起来，“真细心，是不是？”

他起身亲了下宋女士的面颊，“我去换身衣裳。”

回来的时候薄遂收到江临的消息，林之雨去参加同学聚会了。他觉得自己要出现的话，最好还是穿身正式点的衣裳。

就算有段时间没露面了，但他也不能失了风度才行。

他上楼换了套正装，毛呢外套就搭在小臂上，下楼的时候看见宋女士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还保持着他上楼时的模样，没有换过姿势。他猛地顿住，站在楼梯上看着那一幕好几分钟，才终于又面色不改的往楼下走。

这次他故意弄得动静很大，皮鞋扣在楼梯上时发出咚咚的沉闷响声，叫坐在沙发上的人抬眼就能看见他。

看见穿着正装的薄遂，宋女士明显愣了一下。她微微拧眉，看着薄遂朝着自己走过来，“你是见什么朋友？穿得这么正式。”

“去找秦哥，之前约好了回来一起吃饭。”

“……秦放啊。”宋女士眉头一跳，像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直到现在，她听见秦放的名字从自家儿子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几年前儿子在家里被老爷子用拐杖打的跪下的事。

她斟酌着，拉着薄遂的手，跟他确认，“遂遂，你从来就懂事……”

薄遂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妈妈也不是反对你跟秦放来往，但是你要记住你爷爷教你的。”宋女士定定的盯着薄遂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薄家人要行得端做得正，就是因为我们是这样的家庭，你才更不能做叫薄家蒙羞的事。”

“上次你爷爷已经很生气，你不要再叫家里人失望了，好不好？”

薄遂应不了声，只一派轻松的样子，嬉笑着放开手里的衣裳，作势要留在家里，“好了，你不放心我就不出去。”

“妈妈没有这个意思！”宋女士到底心软，一看薄遂这样子，就担心薄遂会觉得自己在家里不被信任了。她站起身来，主动拉着薄遂往外走，“年纪轻轻的总待在家里干嘛？多出去走走见见朋友！”

薄遂笑眯了眼，顺从的往外走出去，得了便宜不忘卖乖，“那今晚我就不能跟亲爱的宋女士一起吃饭了。”

“明天吃！”

宋女士恼了，直接将薄遂推出去。

大门在自己眼前关上，薄遂一点一点抹平了嘴角，最后又敲了下门，“那我们明天见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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