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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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每一秒都在发生着不同的事情，蝴蝶的翅膀扇起了大洋彼岸的风。有人如蜉蝣朝生暮死，有人虚掷韶光。

只是这些事，同俏如来从来都没有关系。

虚拟与现实的交界，所有的数据幻化做茫茫星海中绚丽的星云。它们无穷无尽如同宇宙没有边缘，交织冲撞迸发的光束如同星辰生灭。

连那些仿佛亘古不变的星河都有崩塌的一日，渺小的人类甚至不如一颗微尘。你的喜怒，你的悲欢，无法留下任何印记。

可侵略和战争不一样，即使所有见证过的人都已经消亡，它也会留在历史里。

实验已经结束了，他好像没有察觉，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杏花君当他在休息，便没有出声。

“你说，如果失败了，人类会被一个AI统治，是吗？”

“啊？”杏花君愣了一愣，低头继续收捡自己的记录。“是啊。”

“可是，一个远远优于人类的AI，为什么就不能被接受呢？”

“他毕竟只是个AI啊。”

杏花君收好记录，站起来揉了一把俏如来的发顶。

“他比人类强大，比人类理智，先生，我不明白。”

“可他没有感情。”

杏花君把俏如来从舱室中拖出来，后者窝到了一旁的沙发中去，手指交叠在一起搭在蜷起的膝盖上。

资料敲在头顶并没有带来疼痛，而是将他自恍惚中唤醒。杏花君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柜子里去，见俏如来的眼神还是怔怔地望着他，忍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别胡思乱想，苍离知道要生气的。”

“说不定教授也这样认为呢。”俏如来咕哝了一句，却极小声，飞快地向门口看了一眼，又放松身体窝了回去。“情感有什么好。”

“你这孩子，讨打是不是？”

杏花君被他气笑了，将柜子合上拖着转椅坐到俏如来面前，俏如来扁了扁嘴，显然是不以为意。

“本来就是，有什么好的。”

“那是因为你承受了负面的情绪，并且让他左右了你的理智。”

“所以我只是个失败品。”

“胡说！”

俏如来却并没有在意杏花君的不快，他几乎陷入了完全的自我厌弃中，在他所看到的世界中，自己是那么的卑微和渺小，那么的脆弱不堪。

“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我一直留在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死。”杏花君真的有些发怒了，他收起了平和的模样，两道眉肃在一起。“所有属于你自己的情绪全部消失，变成和元邪皇一样的怪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但是感情就是这样的，你享受了它带来的快乐，就得同时承担悲伤的可能。”

“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你有感情，你才能形成独立的人格。我们的世界能够存在一千万种可能，都是感情的力量。”

“但我们每个人都在克制自己保有理性，这和你所说的相悖。”

“感情和欲望是本能，而克制是理智，人就是这样复杂的，AI永远做不到。那些被压抑的情感会催生出很多更美好的东西，感情之间的碰撞也会诞生奇迹。”

“什么样的奇迹？”

“比如——你。”

俏如来怔了一怔，随后握住杏花君轻轻抚在他头顶的手，轻声说：“感谢您这样说，先生。”

他长久地陷入自我的厌弃中，每个人在亲眼见过那些浩大的场景，都会生出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的感慨。而他见证的是数据所构成的宇宙，愈发显得自己渺小而脆弱。

并不仅因为这些，他将感情处理得一塌糊涂，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那栋房子除了史艳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冰冷的。反倒是这个实验室，让他生出了名为依赖的情绪。

“等事情结束，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他这样问道，杏花君正在检查仪器，听见问话抬头看了一眼俏如来。他依旧蜷坐在沙发里，双手搭在膝头，白色的长发覆了半面，一双眼睛明亮和清澈。

“当然可以。”他爽朗地笑起来。“你想待多久都可以，但是不能偷懒。”

当显示屏的倒计时变为个位数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紧迫，反观俏如来，他的情绪十分稳定，甚至于有些过于轻松。

“状态不错，继续保持。”

记录数据的杏花君忍不住夸赞起来，俏如来的精神波动越小，能够承受的冲击就越大，而任何情绪都会带动体力的流失，他能够保持这样的心态，对最终的结果十分有利。

“教授真的也要接受这样的实验？”

他从舱室中爬起来，眼神落在另一台相同的仪器上，虽然教授的加入让他心中有了依靠，但他明白自己和正常人是不同的，不借助芯片，单纯以肉体承受这样的冲击，即使是教授——或许教授真的可以做到。

默苍离给他的感觉太过可靠，即使是这样危险的操作，他也觉得如果是默苍离，或许并不是天方夜谭。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杏花君依旧摸摸他的头，将外衣裹在他的身上。俏如来还想再问，门已经向两侧滑开，默苍离走进来，他便将话咽了回去。

“开始吧。”

他并没有让俏如来回避，而是坦然脱去了自己的衣裤，躺入了冰冷的仪器。俏如来便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些连接的导线，渐渐覆盖了他的躯体，而锋利的刺针探入皮肤，默苍离也只是微微蹙了眉头，双眼平静地合着。

俏如来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件熟悉的事，这样的感觉很奇妙，杏花君的每一个动作，他的身体都反射般地浮出记忆中的疼痛。

电源开启，代表着默苍离精神峰值的数据开始在屏幕上浮现，一点一点稳定而迅速地攀升着，他讶异地发觉，默苍离的精神力并不比自己低多少。如果不是芯片的辅助作用，他或许还没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杏花君一边调整数值，一边注意着屏幕的闪动，余光扫到俏如来立在一侧，便挥挥手让他出去。

“先回去吧，接下来还是不要看了。”

俏如来点点头表示理解，临出门回头看到杏花君将数据流控制器向上推动，扩大的阀口带来的数据冲击让默苍离整个人抽搐起来，他迅速地踏出去，门在背后合拢，闭锁之前他听到一声嘶哑的痛呼。

那痛苦分明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俏如来却克制不住地开始打颤，他跌跌撞撞地向回跑，想要逃离那让他窒息的地方。

直到他撞上一个人，俏如来全身都在哆嗦，抬起头看了一眼，向后大步退了两步，撞在金属的墙壁上。

“……父亲？”

“你怎么了？”史艳文见他神色惊惶，想要上前却发觉俏如来向后又是一缩，便停住不动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俏如来迅速地摇摇头，手指掐着袖口，微微别开眼神。“您怎么会在这？”

“来找苍离先生。”

“教授和先生在实验室，暂时不能会客。”

“我知道。”史艳文向他靠近，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来看你。”

俏如来咬紧嘴唇，不敢让自己卸下防备，却无法拒绝他一直渴求的怀抱。史艳文的手慢慢地在他背后拂过，如同安抚着受惊的动物一般，俏如来渐渐平静下来，脸埋在史艳文的肩头。

“我很想你。”史艳文见他情绪和缓，便尝试着继续说下去。俏如来没有出声，只是身体的紧绷渐渐放开，他将俏如来抱进怀里，用力拥紧了他。

“我要回去了。”

俏如来慢慢推开他，擦肩而过，被史艳文握住了手。

“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他见俏如来没有挣脱，便将整个手都包住，握在自己掌心。

“你还愿意听吗？”

他牵着俏如来的手慢慢向前走，就像过去的很多日子里，他将俏如来带入自己的世界，许他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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