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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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为自己得偿所求后会觉得满足,而事实上,俏如来的不安和空虚几乎被放大到将他吞噬。那些被他克制的阴暗欲望,爱与占有,通通因为这一瞬间的心神恍惚而失守。
俏如来盯着史艳文的背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野兽,甚至在史艳文转身时也毫不收敛,史艳文似乎对他的目光毫无所觉,替他将外套披在肩膀。
“下雨了,多穿点。”
俏如来跟在史艳文身后出门,他们同撑一把伞,黑色的伞面将光线全部遮蔽,雨水沿着伞骨滑下来。俏如来伸出手,水滴落在掌心,融成一片湿意。
“想玩水?”史艳文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无声地笑笑。“等天气好一点再去吧。”
“嗯。”
他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落在街道两旁的门店,街道上人不多,行色匆匆,谁也没有在雨中漫步的闲情逸致,他二人的悠闲有些显眼。不过也没有人会深究,与自己无关的事,谁也不会太过关心。
俏如来在花店门口停了下来,史艳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俏如来似乎在出神,他也不催促,只是沉默地打着伞。
他们继续向前走,俏如来抱着一束百合,花很新鲜,还带着露水,潮湿的空气让香味也变得黏稠。
俏如来抱着那束花,思绪渐渐地放空,直到车停在琉璃树外的安检通道,他才回过神。进入琉璃树的过程很繁杂,俏如来有些失了耐心,他抱着花下车,看了一眼正在登记证件的史艳文一眼,冒着雨跑进了大门。
他有研究员特录的通行身份,一路畅通无阻,而史艳文驾车来访,需要几分钟的安检和登记。他心里无由地烦躁,站在大门前发怔,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发梢流下来。
“俏如来!”
史艳文撑着伞大步赶来,俏如来回头,下意识地扫开大门闪身进入,头也不回地沿着长长的走廊奔跑起来。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俏如来全力向他跑去,手中的百合落了满地,而就在此时,他的肩膀被扣住,拉进了一个泛着凉意的怀抱。他曾经无比渴求依赖的怀抱,将他紧紧地锁在怀中,好像为他撑起整片天空。
俏如来盯着面前的落地窗,那道人影似乎是他的幻觉,而在视线的一阵模糊之后,杏花君的脸出现在面前。
“怎么了?”杏花君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俏如来摇摇头,抿紧了嘴唇,神色有些抗拒。杏花君不以为意,揉了一把他的发顶。
“你该学着相信大人。”
俏如来刚想回话,脑中却浮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个声音冷淡又凉薄,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俏如来脑中一片混乱,难受地躬下身,被史艳文半扶半抱到房间里去了。
他隐约听到门外传来的讨论,无非是围绕着他的情况作出的猜测,手术的后遗症或者精神创伤之类,俏如来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他早已分不清那些记忆碎片属于谁,他们南辕北辙的像两个时空,又奇妙地在他脑中融合。
他蜷在属于自己的床上,盯着浅色的天花板,那些记忆将他拖入一场洪流。
醒来的时候史艳文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俏如来下意识抽回手,与史艳文的视线对上。
他握了握拳,明明应该贪恋那份温暖的,不知为何此时有些抗拒。似乎史艳文不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俏如来仔细回忆着,描摹着属于史艳文的形象。
他应当是温和儒雅、玉质金相、令人一见便心生仰慕,看似多情又无情的一个人。俏如来垂着眼发怔,他不知道自己那个无情的结论从何而来,但他就是觉得史艳文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温柔下藏着冷硬,就像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像天空又像冰里封存的火焰。
“我们回家吧。”
“我想留在这。”俏如来下意识回答道。
史艳文沉默片刻,揉了揉他的发梢。
“好。”
史艳文离开后,俏如来仰面躺在床上,试图理清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他把那些记忆拖出来,一遍遍地回放,企图从中拼凑出现实的模样。很快他就觉得有些吃力,凌乱的画面如同被打碎的拼图,它们生着尖锐的棱角,翻捡时会带来一阵刺痛。
他转了转视线,抓起床头的百合花,赤着脚跑了出去。
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奔跑,穿过一道道闭锁的闸门,顺着楼梯下到黑暗的地下室。机械运转的嗡鸣声在大脑回荡,他将手贴在墨狂上,感受熟悉的气息。
这座超级计算机已经和他建立了联系,他甚至不需要设备的辅助就能建立连接,而他将手指收回的时候才想起,他们之间的联系应该早就完全断开了。
又一种异样涌入心头。
不,他能感觉得到墨狂。
“你不该在这。”
“谁?”
昏暗的灯光让他无法看清那道模糊人影,潜意识里觉得应当是非常熟悉的人。
“去你该去得地方。”
俏如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那里分明只有一片空白。
该去得地方?
过多的疑惑一齐拉扯着他的思绪,大脑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俏如来不得不扶着墙壁滑坐下来。
过多的记忆一起涌入的结果就是身体难以负荷这样的冲击,俏如来眼前阵阵发黑,拼命掐着掌心以维持清醒。这些日子来他浑浑噩噩,就像活在一场不属于他的梦里。
或许是渴求的一切终被满足,他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才有了这样的不真实感。他的心绪平静下来,翻涌的记忆如同卵石一般沉入河底,留给他冷硬的轮廓。
“接我回家。”
他挂断电话,坐在地上安静地数着时间,计算机规律的鸣动仿佛呼吸。他看着墨狂庞大的机组,灯光轻柔地变化着明暗,俏如来从中感觉到了安全和温暖。
更甚于一个拥抱。
史艳文在他面前蹲下身,俏如来抬起眼,凝视那张俊美的面容,半晌不做声。史艳文并不催促,只是微微含笑看着他。俏如来抿了抿唇,用力扑上去,扑到他的怀里,同时占有一般咬住了史艳文的嘴唇。
史艳文轻轻嘶了一声,并没有躲开,而是将他抱得更紧一些,手指轻柔地托着他的后颈,由着俏如来渐渐加深这个并不温柔的亲吻。这感觉并不好受,呼吸变得潮湿,心跳隆隆作响,掌心里沁出细汗。可他舍不得放手,俏如来有些贪婪地索取着,他眷恋着,迷恋着这样的感觉。
史艳文在俏如来变得气喘吁吁时向后仰头,同时将人抱了起来,俏如来不愿意松手,双手环在史艳文脖颈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史艳文纵容着他的依赖和任性,仿佛理所应当,俏如来不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到了这样复杂的地步,他没有多余的空当去思考这些了,他爱史艳文,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孺慕,敬仰,或者是占有。史艳文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情感,是他的光,他的希望,他的救赎,他的一切。
他们在车里接吻,直到两个人都呼吸急促,刚下车又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他们的心跳趋于同步,血液里流淌着同样的热切。他们在柔软的床垫上纠缠,衬衣扣子被一颗颗解开,十指交握,男人的手臂上浮起筋络,将年轻人压制在身下。
俏如来呼出一口浊气,未受束缚的手指攀上史艳文的领口,扯散他的领带丢到一旁,手指用力沿着领口发力,银质衣扣崩散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俏如来对欲望过于坦诚,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史艳文,便无所顾忌,全然的赤裸也不曾让他有一丝回避。他袒露着身躯,将所有美好全然奉上。过于细腻的皮肤十分容易留下痕迹,而男人蛰伏多年的欲望一朝出笼,让他整个人都带着猛兽一般的侵略性。
俏如来对此十分欢喜。
他们即将拥有、占有彼此,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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