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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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
江惟简直要被气笑。“好。”
“按照医生保守估计的时间,你怀上的时候我们还没离婚。”他紧紧盯着安思意,一步一步走到床边,“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在什么时候,背着我和哪个畜生做过。”
“你告诉我,我亲自提着他来你面前认亲。”江惟眼眶通红,喉头攒动着,几乎在低吼:“敢碰我的人,我他妈让他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安思意看不下去他这样明知故犯地诅咒自己,不自觉缩起腿,抱住肚子,像是想要捂住肚子里宝宝的耳朵,底气不足地小声说:“你别瞎说。”
屋子里安静了好久,安思意坐在床上抱着腿,吸着鼻子。江惟站在一边看着他,太阳穴突突跳着,怒意未消,却又心疼地不知拿他怎么办好。
半晌,护士进来,帮安思意拔掉了针头,清理好伤口,嘱咐了几句要注意饮食均衡就走了。
门一关上,江惟长叹一口气,慢慢蹲下身,把安思意掉完盐水的那只手,轻拉在手里,无声地摩挲着他的手指,像是对待一份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仰起头,目光动容地看着安思意:“思意,我不会要你把它拿掉。”
“你可以告诉我,不用怕。”
江惟心里很酸,因为安思意安静地看着他,眼里有水光,却没落下来,像是随时要哭,不知道是怕,还是仍不信任他。江惟一字一顿,认真清晰地告诉他:“思意,我爱你,我也爱它。”
他看到安思意瞳孔动了动,于是很快向他保证:“如果你愿意把它留下来,我会很高兴。真的。”
他苦涩地笑了笑,像是想让安思意放心,又说:“如果你不想要,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江惟说完,心里很紧张。由于前车之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怕安思意心有余悸,还是想要一个人逃开,或是根本不想要和自己的孩子。
其实话说出口,他就根本没想过,如果安思意说不要,他该怎么办。江惟只能虔诚地,祈祷般地看着他,希望在安思意嘴里不要说出那个会让他痛不欲生的答案。
“江惟。”安思意缩在江惟手心的手动了动,转了一下,和他握在一起。他看着江惟的眼睛,小声却坚定地说:“我要它的。”
怀孕两次,他第一次诚实地告诉江惟:“我想把它生下来。”
话音未落,他看到江惟眼里空白了一瞬,随后很快漫出喜色,满满当当的,像是要和眼泪一起溢出来。安思意感觉他好像是很开心,又怕吓到自己,又不敢开心得太过头。
好像一个真正的,初为人父,喜出望外的男人。
安思意看着他,莫名也很想笑一笑。
“思意,我,我——”江惟握着他的手,有些语无伦次了。他舔了舔嘴唇,开口,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的。“这一次,让我陪陪你好不好。”
他看着比他平静很多的安思意,在爱人面前卑微地,小心翼翼地:“现在不办结婚证也可以上户口,我不会勉强你和我结婚。”
“你让我陪你到宝宝出生,然后我就离开。我不打扰你,也不打扰宝宝。”
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地问:“好吗。”
安思意看着他,想说他其实不用做到这样。宝宝出生了,却不记得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父亲。未免太过残忍。
可如果江惟留下,确实会把他们好不容易理清楚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江惟要求的不多,只是做最多五个月的父亲。他已经第二次剥夺江惟的知情权了,如果再次拒绝,好像实在是没有道理。
安思意很久没说话,让江惟以为他还在考量自己的可靠度与这件事的风险系数。
江惟很温柔地叫了一声安思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保证,还没开口,安思意看着他,像是终于考虑好了。
他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一百二十二)
江惟的计划是回申城请辞,办完手续,就回H市来陪安思意待产。
最晚一班回去的机票在深夜,办完出院,安思意对江惟说:“那我先回家了。”却被江惟叫住。
“现在还早,你跟我去酒店呆会儿吧。”江惟看着他,说:“等会我去机场前,先送你回家。”
安思意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江惟这么大一个人,都快三十,都要一米九了,此刻却像个很需要家长陪伴的小孩子。索性安思意已经辞职了,回家也没什么事,便点点头,说好,答应陪他一起去。
江惟住的酒店在市区,距离他们以前住的房子不远。安思意也很久没经过了,打车过去的路上,对着窗外看了好久。
上了楼,来到房门口,安思意注意到江惟特地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他一整晚没回来,一进屋,里面还是很干净,象是被服务生收拾过。但安思意记得他本来就很爱整洁,也很不喜欢被其他人碰自己的东西。
安思意被江惟拉到沙发边坐下,江惟柔声说:“我收拾行李,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叫一份水果。”
安思意摇头,说不用,他不饿。江惟大概念着他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是执拗地过去拿起电话点单了。
安思意乖顺地坐在江惟给他安排的位子上,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了。
他看到,江惟讲电话的那个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约七寸的相框。
他一眼就看出,放在最底下的一张黑白照,是当时他从医院拿回来的,宝宝三个月大的影像图。后面还有一张彩色的合照,安思意看了一会儿,认出了是当时他和江惟在海边,被一个背着单反的老爷爷拍下的合照。
他还没看多久,江惟就挂了电话,把相框第一件收进了包里,像是不好意思被安思意发现一样。安思意对着他沉默收拾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很配合地转过了视线。
少时,服务生把果盘送来了。
关上门,江惟端着拿到安思意面前,看安思意叉起一个西梅放进嘴里,才忍不住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回申城吧。”
安思意愣了一下,放慢了咀嚼的动作,有些不明白地看向江惟。
江惟已经开始拿出手机来查,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我们坐头等舱过去,就三个小时。”
“我在申城的房子不算太大,也不小,是一个很干净的二居室。你要是愿意,我帮你收拾干净,让你住主卧。或者我陪你一起住附近的酒店,开两间房也行。”
安思意静静看着江惟,在他极力掩饰的神色下,看到一种惴惴不安的患得患失。
他觉得江惟真的很奇怪,当时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一声不响就走的是他。
现在害怕安思意反悔,临阵脱逃的,也是他。
安思意不知道江惟已经有了他的地址和手机号了,还在担心什么。
江惟像是怕被他反驳,还是一刻不停地说下去:“思意,我们第二天就可以回来——”
“江惟,”安思意的声音很小,但给了江惟一种足以安定的力量。他直直看着江惟,很诚实地对他说:“我不走。”
他看到江惟眼里强装镇定的情绪一点点化了开来,变作一种柔和,似乎还有一点的,可怜。
安思意无法否认地心软了。
他也不是很会说话,不知道怎么叫江惟相信他。他只好凑过去,蹭了蹭江惟绷紧的脸颊,希望他可以因此放松一点,看着他的眼睛,保证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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