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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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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纪平雨就像是一只在巢穴受到伤害的幼兽

-----正文-----

纪平雨并不明白,纪平鹤是以什么样的考量将这件事揭过的。

他不合时宜的出现、蹩脚的理由和阿滑他们过于顺从的退避,在他看来都是显而易见的疑点。

然而纪平鹤没对他发出一句质问,就这样安静了一路,一直到他们遇到前来寻人的家丁。

“六少爷!您这是去哪儿了呀,家里都快急疯了!”孟管家哭丧着脸,对纪平鹤连连哈腰,“多谢大少爷,多谢大少爷!若是还找不到六少爷,我们一群奴才,可能就得提头去见老爷他们喽!”

纪平鹤将纪平樨交到孟管家手里,扶他直起腰:“孟管家不必客气。父亲他们可还在家中等着?得快些找人通信才是。”

孟管家一拍脑袋:“对,对!我这就先去一步,去给府里报信!你们几个,跟大少爷慢慢回去,务必要照顾好大少爷!”

纪平雨原本就跟在纪平鹤身后半步的地方。然而从见到孟管家身影开始,他就不自然的后退几步,将自己藏在不远处墙壁的阴影里。

孟管家的反应也如他所料。除了初时往那边瞥了一眼外,孟管家再没给过一个眼神过来,就如往常一样,只当没看到这个有名无实的“少爷”。

但是这次,却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不必,我与你们一同走便是。”纪平鹤回绝了孟管家的提议,回头道,“平雨,跟上。”

孟管家那眯着的眼睛里一抹精光闪过。这老狐狸迅速察觉到了纪平鹤态度的细微不同,立刻赔着笑跟上:“哎呦,四少爷,您怎么在那么后的地方猫着呀!都怪我眼花,方才竟一时没看见!四少爷,您这是……”

“他与我们一道回来。”纪平鹤打断孟管家的絮叨。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多亏平雨,小樨才能平安回来。因此,去面见父亲他们,也须得带上他才是。”

孟管家在心里嗤笑。这大少爷天天在外面读书,空闲时间也总与同学听什么讲座看什么集会,看来是一点都不了解家里情况啊。

也罢,那就带上这纪平雨,总之到时候老爷他们摆下脸色,也不是自己受罪。

孟管家对纪平雨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四少爷,那就请吧?”

纪平雨从那阴暗的角落慢慢迈出一步,感觉得到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自己身上。

他有些不自然,步子稍作停顿。孟管家想开口催促,却被纪平鹤抬手制止。

纪平鹤道:“平雨,父亲还在等我们。”

这句话几乎不带一点情绪波动,只是一句平淡无比的陈述。没有鄙夷,没有催促,没有阴阳怪气,纪平雨忽然觉得放下心来。

他快步赶上前,低低应了句“是”。

纪平鹤比他高一个头还要多,阴影投在他的身上,似乎能为他遮挡住一切带着恶意的眼光。

想到纪平鹤所说的“你该叫我大哥”,纪平雨心中的不安渐渐消退,反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或许是因为,这“正常”的称呼与被对待的方式,对他来说,都过于来之不易。

看一眼前面孟管家的背影,纪平雨起了些捉弄的坏心思。

“我会走快些跟进你的,”纪平雨声音稍稍提高,“……大哥。”

孟管家平稳的步子一乱,险些摔个狗啃泥。纪平鹤朝前面望去一眼,似乎将纪平雨的小心思全然看透。

然后他就这样顺着纪平雨的小心思,“嗯”的一声,算作回答。

纪平雨不自觉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已是亥时,纪府却仍然是灯火通明。

纪苓晖的母亲金氏坐在上首。老太太鬓发白了大半,手上满是琳琅的珠玉金银,耳上坠着双成色极好的翡翠耳环,满身皆是雍容之气。

金家也是药材生意起家的,曾经也是城里一等一的阔气。对于钟音这种女人,一生顺遂富贵的她也是尤为厌恶,连带着纪平雨也没什么好脸色。

再往下一个位置,坐着纪苓晖与他的发妻曾氏。纪苓晖手上还捧着一本药书,看上去一切如常,不过那书从他坐下起就一页没翻过;曾氏是标准的贤妻形象,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偶尔说几句话安慰哭得不成样子的纪二姨太,只是偶尔看看大门方向,眼里也含着焦急。

在外面候着的丫鬟走进来,低声在曾氏耳边说着什么。曾氏抬起头,有些犹疑地问道:“钟姨太在院外侯了有一个时辰了,说是四少爷一直没回来……”

“这是什么时候,哪轮到她说话!”纪二姨太尖利的声音首先响起,“我的小樨还不知在哪,她这时候过来,是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不想让小樨回来!”

屋里霎时又乱了起来,劝人的、跟着骂的、还有趁乱问能不能先回去的……曾氏叫着声音吵得头疼,细细喊了几句“安静”,却也根本没人听。

纪苓晖手上的药书“啪”地拍在桌上。

那些杂音瞬间消失,方才吵吵闹闹的姨太太们都乖顺的坐了回去,只期待的看着这边,等上首人发话。

“让她回去罢,”金氏终于发话,“府里人手有限,事情自然要分轻重缓急。”

那丫鬟如蒙大赦,迅速应声离去。

然而没过多久,她却又回来了。

“怎么,她不肯走?”金氏皱起眉头。

“不是,”丫鬟兴奋地喊道,“六少爷找着了,现在正往这儿走呢!”

纪二姨太大喊一声“我的心肝儿!”,便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曾氏忙问道:“怎么找着的?”

“是大少爷和四少爷,他们也回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在座的人表情各异——这个异,自然都是出在那个“四少爷”上。

金氏也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那就唤他们进来罢。”

纪平雨发现,原来他已记不清“风石堂”的样子。

这里是纪家商议大事的场所,一般都是过年才会允许小辈进来,向各个长辈拜年问好,再讨几个红包。

而纪平雨从不受任何长辈待见。那些嘲笑与讽刺让他年幼的自尊心极为受损,后来就干脆一狠心,直接不来了。

嫌他晦气的长辈自然拍手称快,这事便在大家不明说的默契里定下,算来也有三年。

他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忐忑与恐惧,往前的步子越来越慢,到最后,就直接停在了风石堂的台阶下面。

“四少爷怎么不走?老爷和老夫人他们可还都在上面等着呢!”

纪平鹤闻声回头。月光从纪平雨身后洒下,他看不清纪平雨的表情,可看得见他交叉在身前不断摩擦的手与脚下前前后后挪动的小动作。

他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个弟弟,却在这一刻发现,他实在很是可怜。

就像是在巢穴受到伤害的幼兽,想要寻求庇护,却又为以前的经历而感到恐惧,于是踌躇不前,只能在无尽的渴望与痛苦里挣扎。

“上来吧,”他对纪平雨勾勾手指,“你是今天的大功臣,你怕什么?”

纪平雨茫然地抬头看他。

月光透过风石堂的屋檐,在纪平鹤的半个侧脸上投下阴影。他在这明暗交织间对纪平雨伸手,向他发出邀请,对他做出保证:“我会与你站在一处。上来。”

被强行压制已久的、对家人关注的渴望压倒了纪平雨的其他念头,他一步步走上台阶,站到了纪平鹤的身侧。

恍惚间他觉着,自己无处安放的、对有所依靠的渴望,好像又在不断地成长,想要寻求一个新的攀附之处。

这样不好,纪平雨告诉自己。

不过几句话而已,怎么能如此轻易的信任对方?谁知道那温和的皮囊底下,会不会藏着无数对自己的鄙夷与厌弃?

只是此刻他的感情占了上风,那渴望的心思势如破竹,直直奔着那个新的攀附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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