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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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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泉阳气喘吁吁地跑到苏逸家门口,这条苏逸只带他跑过一次的路,也不知道是怎么记住的。

他仰着头往里看,一片漆黑,连房间的灯都没亮。

苏逸去哪了?

他莫名有些心焦,拿出手机不怎么抱希望地拨了苏逸的号,没想到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害他卡了一下壳。

“……阳哥?”

苏逸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是我。”他应了一声,“你在家吗?”

“在。”

“真的吗?”他再次看向一片漆黑的门内,“里面灯没亮。”

电话那边顿了顿,似乎隐约有脚步声,没等他细听,院门就响动一声,打开了。

周泉阳愣了愣,把手机放下来,看着门后的苏逸,“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没有,”苏逸侧了侧身示意他进来,“灯太晃眼,我关了。”

周泉阳走进院子里,一切都没变,那张躺椅也安静地摆放在老地方,刚才苏逸应该就坐在这里。他转身,苏逸掩好门,往回走了几步,他们隔了一点距离对视,也只能凭借外面路灯的光看对方,那光打在人脸上一片惨白。他猜测自己脸上的表情在灯光下应该是一览无余,苏逸倒是背着光的,整个人都一片幽蓝,令他分辨不清他的神情。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开始发烫,于是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眨成细碎的泪花,轻声问:“……奶奶呢?”

苏逸停顿一下,走上前拉起他的手腕,“来。”

他被苏逸拉着,在黑暗里也如履平地,一步都没有畏缩,穿过屋后的门,来到奶奶的院子里。一小段路走得像私奔一样。

小黄不知道从哪里飞快地窜出来,后腿扎了绷带也不影响他狂奔,在他们腿边转圈。

他抽不出时间去好好摸摸它的脑袋,因为苏逸已经带着他推开里屋的门,“啪”的一声开灯,屋内正中贴墙的红木柜子上,那副黑白照片就撞进他眼里。

即使他心里早有准备,真看到的时候还是心头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

奶奶和蔼的笑脸在记忆里还如此鲜活,在眼前却只能洗成一张黑白照,如此扁平又冰冷。

他先前对于苏逸家楼下的那幅照片并没有多大的体会,此刻看到奶奶的遗照,那种惶然似乎总算姗姗来迟,而且是成千上万倍地,朝他席卷而来。

他该怎么去想象苏逸面对这两张照片时候的心情?

他根本无法想象。

“阳哥……阳哥。”苏逸站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指腹在他眼下轻柔地擦过,“别急,呼吸。”

话音刚落,周泉阳就呛咳一声,溺水一般‌‌大‍‍‌力‎‍‌地吸气。苏逸把他抱在怀里,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他哭出一头汗,平静下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明明他才应当安慰苏逸,现在反过来被安慰了。

但苏逸没有哭。

他就算想安慰,好像也找不到时机。

苏逸给他端来一杯水,他喝了一口,说:“我在这里住几天行吗?”

苏逸怔了怔,只是惊讶,没有犹豫:“好。”

他当晚直接就住了下来,反正衣服可以穿苏逸的,手机充电器用的也是同一款。他们没有说多余的话,各自洗漱之后就躺上床,玩一会手机,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住下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苏逸每天早上都会出去跑步,跑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然后从街口的早餐店买早餐回来。

反观他的作息,就没有这么健康了,假期里他通常打游戏打到凌晨,然后隔天睡到中午或者下午才起床。他也更喜欢打篮球之类的团队运动,像跑步这种一个人进行的会让他觉得无聊。

然而在连续三天摸着身边完全冷下去的床铺醒过来后,他终于决定跟着去跑步,勒令苏逸每天起床的时候也要叫上他。

苏逸倒是听话叫他了,只是一点都不坚持,只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让耳根痒痒的话,见他不起来,竟然就要这么放弃了。

“可恶啊……”他咕哝一声拉住苏逸的手臂,眼睛都睁不开,“你就不能多喊一会吗……”

苏逸笑了笑,“你求我让你睡觉。”

这还怎么喊。

“持之以恒你懂不懂……”他丧尸一般从床上爬起来,“走!小爷今天必须跑上步!”

就这么跟着去了几天,他竟然也习惯了,生物钟慢慢和苏逸一致,晚上一到点钟喻就在对话框炮轰他:你是老年人吗这么早睡!!!

有时候兴致起来了周泉阳还会去厨房捣鼓一下,苏逸成为了倒霉的小白鼠,不过小白鼠很给面子,什么都说好吃,让他在烹饪上的气焰越涨越高,没几天就说要自己弄烧烤,思来想去只邀请了两个朋友,钟喻和宋雨晴。

烧烤架家里就有,买完食材后钟喻主动拉上周泉阳招揽串肉和菜的活,苏逸便在院子里搭好架子,然后准备各种酱料。宋雨晴则表示还没开饭不用叫她。

其实周泉阳并不想干这活,生肉的触感让他有点恶心,但钟喻坚持要跟他一起,坚决得跟下课要手挽手去厕所的小姑娘似的,他也懒得再推拒了。

而且他有点怀疑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还没串好几串肉,钟喻就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阳哥,你打算去哪儿上大学啊?”

周泉阳动作一顿,“……再看看吧。”

“这都高考完了,还看看啊?”钟喻嘴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眼神复杂地看他,“看看……是指看看苏逸考哪里吗?”

周泉阳撩他一眼,没有接话。

“啊?你还真……打算跟他继续下去啊?”钟喻越说越小声,“我当初以为你对他的兴趣顶天了也就撑到高考后。”

“我在你眼里是有多人渣?”周泉阳“啧”一声。

“也就骨灰级的吧。”钟喻随口接一句,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好几次开口都没说话,最后抖起腿来。

“抖个屁。”周泉阳用膝盖撞他一下,“看得我眼花,一会儿签子戳你眼球里怎么办?”

“那不叫眼花,是蓄意谋杀好吗。”钟喻翻了个白眼,忍住不抖腿,“我就是想说……你是被道德绑架了吗?”

周泉阳差点没反应过来:“嗯?”

“你继续跟苏逸在一起,是因为他现在……情况特殊吗?”

“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就算你分手……也无可厚非吧,大家只是高中生谈个恋爱,有必要赔上后半辈子吗?”钟喻用刚串了辣椒的手挠了挠鼻尖,被辣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边打还坚持一边说,“而且跟苏逸在一起压力很大吧,要我说你当初还不如跟宋雨晴在一起,起码也挑个父母双全的对象……心思不会这么重。”

周泉阳埋头串肉,不说话。

“哎阳哥,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啊,我就是怕你以后后悔。”钟喻小心觑他脸色,“毕竟青春不再来啊。”

周泉阳把手上串好的一串牛肉扔到盆里,看他一会,脸上还带点恍然,“现在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钟喻一愣。

周泉阳拧着眉,发现自己除了生气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钟喻是完全站在他的立场为他着想,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苏逸的想法是自己琢磨的,居然琢磨出一份出于对方角度的准确的人情世故,只是那份准确显出一种向内的锋利。他必须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来默默地听、看、感受,就像置身于磨盘之下,自己是磨料也是拉磨的那个人,直到把自己磨成齑粉。

他就这么每天每时每分每刻凌迟自己。

周泉阳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但是你喜欢的往往不会是最完美的那个人。”

钟喻似乎在思考,没说话。

“你还记得你特别喜欢的那个丑娃娃吗?脖子还爆线的那个,小时候天天拿来我家跟我炫耀,我一直想说它丑死了,到底哪里好看?”周泉阳突然问他。

钟喻梗着脖子:“明明很可爱好吧,爆线我不是自己缝好了吗。”

“所以,”周泉阳说,“我的娃娃,我也能缝好。”

这绝对是宋雨晴吃过最沉默的一次烧烤。

苏逸不说话也就算了,这位她早就习惯了,本来还指望另外那俩活跃一下气氛,谁能想到那俩活宝一个赛一个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老鼠药,一顿烧烤吃得像星级餐厅。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事遁走人了。

钟喻吃饱帮着收拾完之后也走了,周泉阳觉得自己一身孜然味,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里洗澡,下楼的时候看见苏逸也已经一身清爽,正坐在躺椅里。

他走过去,苏逸睁开假寐的眼,在月光下像一层很薄的瓷。

“哎,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周泉阳说。

“什么?”

“你这躺椅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比如说……不能让别人坐?”

苏逸眨了眨眼:“没有。”

周泉阳正要点头,猛地停住,“没有?”

“对,没有。”苏逸微微笑道。

“那为什么我之前让你给我坐一下你都不给!”周泉阳控诉他。

苏逸看他一阵,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可能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吧。”

周泉阳真真切切地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记住你了,”他指着苏逸,假装恐吓,“现在给我起来,我要坐。”

“你可以坐我身上。”苏逸说。

周泉阳瞪大眼睛,怀疑今晚是不是吃到假肉了,苏逸怎么……这么不对劲!

但此等雕虫小技还吓不倒他,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躺椅的扶手上,“你真以为我不敢坐?”

“坐吧,这椅子不会塌的。”苏逸甚至还给他挪了点位置。

周泉阳将信将疑,慢慢把身体压下去,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心一横,不管了,要塌也是和苏逸一起塌,不是一个人丢脸,于是当真慢慢躺了上去。躺椅再宽敞也装不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拥挤得很,也不舒服,但是他们都没提出要起来。

周泉阳只能弓着身扒在苏逸身上,鼻梁抵着人家下颚线,呼吸间都是和自己同款的沐浴露香味。他知道为什么苏逸总喜欢坐在这里了,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很美的星空。

他们沉默相拥良久,等到周泉阳开始觉得坚硬的木头把手硌得慌的时候,苏逸说话了。

“阳哥。”

声带隔着皮肉也传出振动给他,让他鼻尖有点痒,慵懒地应一声,“嗯?”

“你讨厌我了吗?”

周泉阳一顿。

没有听到他的回音,苏逸抿了抿唇,小声接着说:“不要讨厌我。”

周泉阳狠了狠心,故意不回应他的话,转而问:“宋雨晴说你知道你自己的问题,你想说说吗?为什么想……把我推开。”

他感觉苏逸的身体一僵,整个人变得石头般沉默。他马上又不忍心了,刚想说以后再聊,苏逸就出声:

“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人说,我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克死了,我是天煞孤星。我那个时候以为是真的。”

他说得很缓慢,语气里也没有伤心难过,只是平静的叙述。

“奶奶为了安慰我,给我买了一个玩偶,让我抱着去学校。一个星期不到,玩偶就被偷走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有人把它剪碎了扔在我家门口,我不敢跟奶奶说。”

他垂下眼帘,“我很害怕有人对我好,我害怕我会搞砸一切。”

“……对不起,我太懦弱了。”

“不是的。”周泉阳急声说,开始痛恨几分钟之前问他这个问题的自己,“不是……”

他惊觉自己又像之前一样急切了。高考前的那段时间,他正处于陌生压力之下,来自学校的、来自医院的、来自他们两个之间的,他不知道怎么排解,只急于将压力转移到苏逸身上。

——明明所有话都可以找到更好的时机去说。

他眼眶发烫,说不出更多。

苏逸紧搂着他,侧了侧脸,和他亲昵地贴贴颊边。

“阳哥,我也能缝好自己的。”苏逸说,“你等等我吧。”

周泉阳在他颈窝里吸了吸鼻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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