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误打误撞地取悦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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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血色在地面蔓延,仿佛形成幽深的洞口。
“然后怎么办?”江钰之一手用袖子挡住口鼻,闷声问。
江棘亦是发愁:他可以一个人处理尸体,但子夜时分又才脱险境,他不敢放江钰之一个人回府。
“主人还有力气吗?”江棘扶着江钰之手臂,轻声反问。
江钰之握了握拳,定了定心神:“应该……算是有吧。”
“这里离城郊一片荒地不远,主人可以的话,与我一起把他埋了吧。”
“不能就放在这吗……”江钰之默默嘟囔一句。但他也知道就此逃离只会遗患无穷,因而折上袖子准备和江棘一起抬起尸体。
“等等。”江棘扯下一大片襦裙衬里,作面罩给江钰之围上。
两人一前一后搬上尸体,趁着月光明亮,快步走到江棘所说的荒地。江棘连根拔走一棵英年早逝的枯树。两人手脚并用,直到晨曦才将那刺客完整埋好。翻墙回到江府时,已经距江大人出门朝觐过了一个时辰。
江钰之瘫坐在博古架前,等江棘准备木桶、热水、皂粉与香料。他抬起双手,指缝与掌纹皆是血污与泥灰,五指不受控制地微颤,与狂跳的心脏一同在身体里地震。
他仿佛如梦初醒,平静的、热闹的、万民来朝的都城中,光可鉴人的石板路上不知流过多少人的血。他们如同鸡鸭鱼肉般被宰杀和掩埋。
由江棘这样的刀来做。
手上的脏污令江钰之恶心。他不知不觉陷入一种掌握权柄者常有的矛盾。着迷于炫目的刀光,又厌恶与惧怕死去的同类。
“主人,已经准备好了。”江棘走近道,顿了顿,“需要我扶您起身吗?”
江棘的声音平静,甚至有一点轻快。他已经迅速将脸和手冲洗干净,还换了新的便服。他的神情也那么波澜不惊,仿佛他们只是像平常一样夜游后回府。江钰之心中无端地生出愤怒。
江钰之一言不发,冷着脸让江棘扶自己进了浴桶。
江棘习惯他的喜怒无常,没觉出什么异样。他利落地卷起袖子,按往日流程舀水浇在江钰之头发上。
“你很熟练。”
“什么?”
“自然不是帮人沐浴。”江钰之闭着眼睛,沉下肩享受江棘力道适中按捏。他心想,江棘的确相较一般的侍从而言机灵些,他不过语焉不详地调教过一次,江棘便懂得如何看顾他的身体。如此说来,“熟练”杀人越货也属正常。虽然他依旧不满意江棘仿若无事的模样。倒显得他少见多怪似的。
江棘没有直接回答,伺候江钰之的力道不变,却反问道:“主人害怕吗?”
江钰之忽然伸手,拎住江棘前襟向下拽,在他耳边吐出两个字:“无礼。”
江棘立刻道:“抱歉。我无意冒犯您。”他顺从地任江钰之掐住命脉,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伏在木桶边沿。他显得过分冷静,其实是压抑了兴奋和难以言说的愉悦。在于他跟随江钰之以来,第一回真正完成了保护主人的使命,而不只和其他侍从一般听令办事。他怕主人发现他竟然心情尚好,才竭力表现出不温不火的模样——但主人似乎仍然不高兴。
江钰之有意对江棘略施小惩,又不愿小题大做。他想了想,松开手,转而怏怏道:“若我说是呢?”
江棘微诧,“主人……”
江钰之站起身,示意江棘为他穿好里衣,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昨日吓到我了,要怎么办?”
江棘诺诺:“我……但凭主人吩咐。”
这回又不机灵了。岂止不机灵,简直愚钝至极。江钰之暗骂。他佯作思考道:“我要你陪我……”
……
“主人,这样可以吗?”
“可以。”
"真的没有挤到您吗?"
江棘窘迫地躺在江钰之身侧,手足僵硬不知该怎么摆放,像刚出生还不熟练四肢的幼兽。
“闭嘴。”
“我……”
江钰之忍无可忍地捂住身侧人开合的嘴:“睡觉。”
江棘立刻闭上眼睛。
江钰之温热的修长的手如同蒸屉盖子封住暗卫的慌张的气息。江钰之凑近去看他翩跹的眼睫,手掌上移,盖住那对不安分的眼睛。
口中忽而闯入湿热陌生的活物,江棘差点反射般地弹起来。
江钰之倾身压住江棘,衔着他薄软的下唇,像是要一口咬下来,含含糊糊命令他:“不许动。”
像误入湿热的巢穴,或是无意启封的蜜罐。江钰之一边好奇一边占有。他化身为兽,在不可测的威胁中去窥探与验证同类。
江棘只觉得怪异。江钰之所谓的亲吻如同进食。服从的欲望让他小心翼翼地迎合,抗拒的本能让他紧绷着下颌直到腰间的肌肉,表现出一种生疏的欲拒还迎。他误打误撞地取悦了主人。
他不记得江钰之何时停下,一盏茶或是一炷香,快得令他无法理解主人的目的,又漫长得令他昏昏欲睡。
傍晚,江棘陪同江钰之用餐后,江钰之主动去见了父亲,直到半夜才结束谈话。江钰之没有提出额外的要求,江棘如往常一般为他守夜。
过了几日,江钰之又要独自出远门,命江棘看家。
江棘应下,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忍不住在江钰之踏出门槛时交待了一句“路上小心”。
江钰之有些诧异。他本应立刻责骂江棘的僭越,遗憾的是他既没有气恼的情绪,也没有捉弄的心情。他作出了更令自己诧异的动作,他点了点嘴唇,而江棘竟然毫无障碍又毫不犹豫地理解并满足了他的想法。甚至连他本人都不能讲明这一念的来龙去脉。
江棘迅速以暗卫标准的受罚姿态低头跪下。
江钰之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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