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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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经历过的最精疲力竭的一个夜晚。我冒着大雨在黑暗中一路摸索,跌跌撞撞地回到河边,最终像只落水狗一样爬进车里的时候,伤口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痛了。
离开那栋房子前,我在二楼找回了自己的衣服,但回来的路上已被雨水淋得湿透,好在口袋里的手机没坏,我给家里去了个电话,为夜不归宿编了个理由,被爸妈骂了一通。我爸昨天在车里嫌热,脱了外套之后落在了车里。我穿上这件外套,挡住身后的血迹,去了医院。
幸运的是那一刀没伤到器官,缝了九针。淋雨加上身心俱疲,回家后我发起了烧,以至于回西台市的前几天我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期间我睡睡醒醒,梦境光怪陆离,有好几次我梦见徐艾牵着我走在通往他家的林间小径上,等他回过头却是乔松音的脸。乔松音冷冷地看着我,手中多了一把斧子,猛地朝我砍来,将我瞬间惊醒。
有时我会梦见和徐艾躺在床上,他笑得很甜蜜,说喜欢我的身体。“比他们的身体好多了。”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向床边,我看到地板上散布着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和我一样没穿衣服,全都没有头,断脖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
数日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终于伴随着烧退从我身上渐渐褪去。爸妈很担心,对我胡编乱造的借口显然不怎么相信,但我实在不愿意多谈,也只好作罢。
病好后,我回到了西台市,投入了和从前无二的生活与工作中,繁忙的节奏让我逐渐不再那么频繁地回忆起徐艾,但有时我仍会想到他,比如洗澡时触到后腰那道疤痕的时候。它像一道无法磨灭的铁证,证明那晚我所见到的离奇景象并不是我的幻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乔松音和那几个失踪者的下落依然不明,但失踪人员的名单没再新增,公众对这事的关注也像退潮一样渐渐消退,只在社交平台上时常能看见对乔松音的惋惜、猜测甚至是流言。有人说他因为多次拒绝某位娱乐圈大佬的女儿所以被灭口了,也有人说他被卷入了政治阴谋,还有人说他被邪教团体抓走了,很多一看就是离谱的谣言,却传得沸沸扬扬。
网上偶尔会出现一些疑似偶遇乔松音的帖子,配一张像素模糊的偷拍视角的图,国内国外的IP都有,都是一些为赚取流量的人编撰的,每次却也能激起一番热度与讨论。
在新公司干满一年后,公司派我去S国出差。那天我与客户签完合同,一起共进晚餐后告别。餐厅离我入住的酒店有一刻钟的路程。习习晚风从身上拂过很舒服,我决定步行回去,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
前方的街角坐落着一家咖啡店,我正考虑要不要买杯咖啡,忽然视线扫到一处,愣住了。
店外的路边停靠着一辆车,车玻璃降了下来,一个穿着驼棕色罗纹毛衣的男人靠在窗边,一条胳膊搭在车窗上,目光望着店内,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徐艾。居然是他。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被后边一个抱着购物袋的女人撞了一下,一条面包从袋里掉了下来。
我一边道歉,一边捡起面包放回袋子里,再转身时,与徐艾对上了视线。
他惊讶地望着我,脸上绽出笑容,举起一只手对我挥了挥,就像遇见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样。
我没有忘记徐艾做的那些事。他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甚至差点杀了我,真实的他绝对不是这副纯洁无害的模样。
但他一脸开心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他的笑容明亮而灿烂,甚至让我觉得如果不回应这份开心会辜负了什么似的。
算了,干嘛用正常人的思维揣测一个疯子呢,大庭广众之下打声招呼不至于有危险。我正要走过去,这时一个男人从咖啡店走出来。他穿着黑色夹克衫,戴着口罩与帽子,拎着打包咖啡的纸袋。
男人绕到驾驶座那头,拉开车门,忽然察觉到什么,抬眼朝我看来。
我立刻认出来,是乔松音。不只是因为他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眼睛很有特点,而且那冷淡的眼神我也很熟悉。一触及他的眼神,一股铁锈混合着血腥味的凉意便攀上了我的皮肤,后腰的疤似乎也隐隐作痛。
我发现他纹了纹身,黑色的线条图案从领口下方的皮肤缠绕而上,一直蔓延到脖子中央,遮住了那圈疤痕。
乔松音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我片刻。我觉得他认出了我,有些心惊肉跳地等着他的反应。但他很快对我失去了兴趣,钻进车里,关上门,接着车便启动了。
车子驶过我身旁,徐艾又对我挥了挥手,微笑着说了句什么,从口型判断是“Bye Bye”。
望着车子汇入嘈杂的车流,渐渐远去,我在心中回应了一句“再见”。
这大概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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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完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