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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完比赛回到教室，班主任难得松口，同意大家一块用投影仪看个电影，班级气氛空前活跃，各种献计献策提名片子的，帮忙找资源的，总之十分热闹。

章玉坐在课桌前认认真真地看着，感受着这种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氛围，他开始想，来郡宜或许是他此前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然后这种想法不到一秒就被他撤回：

“章玉，怎么样，我刚刚篮球场上帅吧？”

是萧振的声音。

章玉回过头，萧振还穿着那身白色的篮球服，得意洋洋地撅着嘴角，身上一股刚刚抽完烟的味道，章玉不是很喜欢。

他没说话。只是回过头在桌肚里找习题册，今天一天没看书，还是学习吧。

“我操，问你话呢？”

身旁的座位被他坐上，萧振搂住章玉的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真的跟电视里的流氓变态一模一样。

“我要学习。”章玉僵着身子不敢动，但是嘴里已经吐出了拒绝，“杨紫藤最讨厌别人坐她位置。”

萧振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他吸了口气，又笑道：“你今天看没看我打球？”

萧振确实也是他们班篮球队的一员，刚刚篮球场上甚至也有几个女生叫过他的名字，但是章玉根本没注意。

他的注意力都落在莫近身上了。

见他还没收回自己的手，章玉只好回答：“看了。挺可以的。”

语气冷漠至极。

萧振愣了下，转而笑起来，飞快地在章玉右边脸上亲了一口，大手一挥，“你他妈是越来越有味道了，”他问站在教室门旁边的小弟要来自己的手机，扬扬头问，“你号码多少？我记一下。”

章玉奇怪地看他一眼，良久不情愿地吐出：“我没手机。”

这回是萧振有点尴尬了。他想了想，好像确实从来没见到过章玉拿手机。

这他妈，怎么连个手机都没有？

那他怎么周末把他约出来好好玩玩。

想罢，他非常得意地说，“好说，你等着，我过两天就给你弄个来。”他又眼神骄傲地加了一句，“新的。”

章玉不置可否，已经就着讲台上投影仪微弱的光开始刷起题来。

其后运动会篮球赛很快过去，日子又恢复成每天两点一线的学习生活。

天气又更冷了。某天吴霜卖完水果回家的时候，给章玉带了条灰色的围巾。

章玉当时正烤着火坐在餐桌旁看着本子上的题目，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它的解题步骤，所以一直没敢下笔。

门口轻响一下，章玉一回头，他妈把篮子放到门边的杂物堆处，冒着寒气就推开半掩的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章玉问她：“吃饭了吗？” 他指指身前盖着的饭菜，“菜都冷透了，我来热热。”

吴霜没答应，只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笑道：“你看看。”

章玉一手接过，打开一看，是条暗灰色的围巾。毛茸茸的，摸在手上很舒服。

“我看你天天上学也挺冷的，戴着暖和。”

章玉心里涌起一种近乎悲痛又像是怜悯的感觉，他知道那是感动。于是拿出来戴上了，转个身给吴霜看，吴霜直说好看好看，我大儿子人就是长得俊。

第二天，章玉就戴着那条围巾去上学了。

马上要期末考了，他比之前更加用功，有时候甚至连上个厕所也要把一叠自己裁下来的单词纸带上，就为多熟悉几个单词。

那天他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就看到萧振跟一群人在食堂底下抽着烟说话。

他直觉有些不对，把单词卡片塞进裤兜里，就从另外一边绕着下去，刚走到地面，就听见他们之中有个人指着他说：“他下来了。”

章玉想跑，但是他知道他们人多，跑哪去都没用，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到萧振面前，冷冷地说：

“你找我。”

萧振见他竟然主动朝自己走过来了，表情居然有点惊喜。他从身后一个男生手里拿过一个黑色的盒子，递到章玉手前，态度十分嚣张，“上次不是说要给你弄个手机，喏，你看看。”

章玉才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一个手机得要多少钱？他在心里算了算，他妈的手机是捡的邻居胡叔不要的，好像给了人家300块，他爸的手机倒是去店里面买的，听他妈说，好像要快一千。

一千。好多钱。

他承认此时自己是犹豫过的。但是也就是片刻，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见他半天连手都没动一下，萧振觉得有点没面子，不耐烦地叫：“你他妈要不要？”

章玉嚅动半天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萧振脸上十分不好看，甚至说得上是狰狞。他一把揪住章玉的校服领子，拉扯着他就到了食堂的侧面，一推，就把章玉摔到墙上，整个人凑了上来。

“你他妈，收不收。”

这已经是祈使句了。

章玉没有看他，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发呆，他没说话，清亮的眸子无意识地微闪着，其实是有些害怕。

萧振这个样子，让他想起来之前听到过的他捅人的事情。

“啪！”

萧振手里的那个盒子被他扔在地上，他还不解气，又用脚狠狠踩了几下，盒子包装被他碾开，里面掉出来一个全新的黑色翻盖手机。

他用脚使劲踏踏，直到把它变成两半。才抬起头来，当着章玉的面，一脚把它得飞远。

翻盖手机，那个牌子章玉还在电视广告里见过，那应当至少一千五吧。

他不禁为那白白花出去的一叠钞票惋惜。

“啪！”

又是一阵响。

章玉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已经开始疼了。

原来是又挨打了。

嘴角好像有点湿，章玉暗暗地品尝了下，是血。

原来电视里的桥段是真的，打耳光真能把人嘴角打出血来。

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萧振的那张脸与他隔了不到一厘米，“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还说想着等你同意了再上你，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

他把嘴埋下来，就要亲他。

章玉拼死挣扎，终于推开了他，一转头，发现地上不远处有把削铅笔的小刀，也不知道谁丢在这的，都快生锈了。他什么也没想，扭头快速走过去就拿起小刀，打开对着萧振：

“你别过来。”

萧振一看，气笑了都。

他没想到，竟然还有别人拿着刀子对着他的那一天。

他挑挑眉，一步步走上前，直把胸膛往前挺，“你来啊，”他笑得非常猖狂，“有本事你捅我。”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我上学期还刚捅了几个人呢。”

章玉手都在抖。这个事情得到了他亲口承认，他心里真的开始怕起来。

一个空挡，手里的刀就被打落在地，章玉刚想捡，就被萧振眼疾手快地捡起来了，转头把刀锋对着章玉，不屑地笑笑：

“就凭你，就这么把小刀，还威胁我。”

章玉看着眼前这把生了锈的小刀，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他知道，说不定很快，这把刀就会卡在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然后自己流出很多血，然后进医院。

虽然只是削铅笔的刀，但是也有七八厘米长，要是割在喉咙上，那是要死人的。

想罢，他心一横，就用左手握住了那把刀。

紧紧地、非常用力地，制住了它。

萧振没想到他竟然会握住刀。

他眯了眯眼，浑身的戾气那是挡也挡不住的：“你他妈，还挺有骨气。”

说罢又强力往前，小刀划拉开掌心，开始渗出血液。

章玉只觉得手心疼得不行，但他又不敢松手。因为一旦松手，这把在心口前的刀子，就会顺势‍‌‍‎‎插‎‍‌进‎‌自己的心脏。

会死的。

他想。

他越发使劲握住，甚至因为力气不支，又把右手握在左手上面，浑身跟狼牙山五壮士一样，扩散着视死如归的气息。

见他这么倔，萧振反而有点发怵。

但也就是一瞬，他在心底里嘲笑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县里上来的乡巴佬给镇住了，眼神一滑，手下再使劲，小刀已经离章玉的心口不到两厘米。

章玉颤抖着握住，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甚至他也不能进医院，特别是那种要花很多钱的重症监护室，他们家还没有那么多钱能治病。

他的眸子里逼出狠厉的光，直直地射进萧振的眼里，平日柔和的眉毛竖起来，看着像是要把所有人给吃了。

萧振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手下刚要松动，又凝神起来：

他一个章玉，凭什么就能这么牛呢？他家里有钱？没有。据他打听到的，章玉的妈妈是摆地摊的，章玉的爸爸是个农民工，搞装修的，连个皮包公司都没有；他家里有势？那更谈不上了，他爸妈比他家里的佣人都穷。

那他有什么？他什么也没有。那他凭什么这么牛，凭什么这么傲？

萧振不屑地笑出声，“你他妈想找死。”

章玉没说话，只依旧紧紧盯着他。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他妈今天被我捅了，流血进医院治不了死了，我爸照旧可以让我什么事都没有就出来。”萧振笑得猖狂，“我有钱，我可以给你爸妈很多钱，让他们以后下半辈子都不用打工了。说句实在话，你惹了我，就是惹了我爸，不说你以后考大学去当官，就说你爸妈，我爸不用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

“哦，不死也行，把你妈送到夜总会，把你爸卖到矿坑，我多的是门路。”

章玉的眼睛已经气得血红。

这个人渣，他凭什么这么说自己的父母。

他手上的钱和权，不都是从他爸那得来的吗，而他爸妈，是靠自己的双手在挣血汗钱。

“不准你这么说！”

他愤怒道，“你给我道歉！你给我爸妈道歉！”

萧振一愣，他还没见到过章玉这么生气。

红色的血液从手指缝里往下滴，章玉的两只手已经染得鲜红，看着触目惊心。

萧振感觉自己一时有点处理不好这样的场面。他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更是没有见过像章玉这样的人。

还没想好，身后便有一个人声传来：

“食堂外面打架，萧振，你他妈不怕校领导找你爸告状啊。”

两人同时看过去，莫近在食堂后门处站着，显然已经看了很久了。

章玉的心颤抖两下，这个人，又来了。

然后就看到那个人一步步向前，脚步声咔哒、咔哒，走到他的面前，那双没什么情绪的黑色眼睛盯着自己，深深的，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却又有种让人想陷进去的欲望。然后有一双手伸出来，握在了章玉的手背上。

“声音太大了。”他一点点掰开章玉的手指，强硬地，毫不犹豫地，又说，“好多同学都在看，指不定一会儿教导主任就来了。”

是萧振先松开了手。

莫近把那两只交叠握在一起的手缓缓掰开，章玉的血染到他自己手上，他却一点皱眉的表情都没有，只对着章玉说：

“你手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