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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出现得太突然,突然到甚至连章玉自己知道,还是萧振跟他说的。
那天是周一,一大早他去学校,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就隐约看到有几个跟他一样穿着郡宜校服的同学一直瞟他,他以为是自己校服没穿好,上下仔细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进了校门,看他的人就更多了。
章玉一向不大适应伫立在这么多人的视线里,背着包越走越快,连食堂也不想去了,直接上了教学楼进了教室,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正埋头看书,可能是没注意到他,总之终于没人再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了。
他坐下了,就赶紧掏出课本进行早读了。
直到教室里来人越来越多,他注意到很多同学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瞟瞟自己,那目光里,好像除了审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揶揄。
直到教室里人到了快一大半的时候,只听门外一声怒吼,章玉吓了一跳,一抬头就是萧振又急又气的眼:
“你他妈怎么今天还来上学!你他妈傻啊!”
他两步走过来就抓住章玉的衣服,从靠墙的座位里拖出来,章玉扣着课桌不肯走,紧紧地盯着他:
“你要干什么?”
难道萧振又转性了,又要欺负他了。
萧振扫了一眼周围,其他同学全部都在盯着他们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操你妈的,看什么看!读你们的鸡巴书去,敢看不敢说啊,一个个怂逼玩意儿!要是我看到谁他妈还开贴的,等我查到是谁,干死你们!操!”
眼见到萧振越来越口不择言,那浑身的劲看着就是要打人,章玉没敢动,冷冷地问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振这才回过头来,继续拖着他就要走,“你他妈先别说了,赶紧回家,”他神色有点闪躲,“等我们消息。”
眼见挣不开,章玉只能任由他抓着,被迫跟着往教室门外走。
“什么消息?”
听到他问,萧振又闭嘴了,低着头蛮横地拉着他出了教室门,章玉还在他身后说着书包还没拿也还没请假之类的。
“别他妈拿书包了,你他妈赶紧回家躲躲,这几天别上网别出门,谁他妈给你打电话也别接,明白了吗?”
“还有,你……你那个什么爸妈的手机,陌生号码一律不接,听到没?”
章玉一愣,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一划而过,“是不是又有谁发了我的什么东西在网上,所以大家都看到了?”
萧振一愣,烦躁地操了一声,“你他妈跟莫近搞的视频,也不知道哪个杂种在哪儿拿的,给发学校贴吧上了。”
章玉脑中轰的一声,浑身血液都静止了会儿,他抓着萧振的衣服问:
“莫近呢?他被人看到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萧振一愣,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他妈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三下五除二把他扯下了楼,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外走,萧振嘴里还在骂天骂地的,反而显得章玉平静多了。
章玉很久之前就听莫近讲过,他拍了自己的视频。一开始本来他是不信的,后来认识到莫近的这股疯劲儿,就算他从来都没见过那个东西,但也相信,这个东西是真存在的。
看萧振这个表现,看来视频应该不是莫近放出来的,那会是谁呢?
是谁也不重要了,反正想看的人都看完了。
到了校门外,刚好碰上一个出租车停下,萧振一把把里面的学生揪出来,把章玉塞到车后座,自己也一屁股坐上去,想了半天,对着司机说:
“就那个什么建安钢材厂,是吧?”
他用眼神跟章玉核对下,见他没反驳,赶紧又说,“建安钢材厂,赶紧的。”
等车开了,萧振才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拨电话,过了好久才接通了:
“喂?他还真他妈去学校了!”
“人我给你弄出来了,剩下的你自己看怎么办吧。”
察觉到电话对面的人是莫近,章玉冷静下来,跟萧振说:
“我要跟他说话。”
萧振瞥他一眼,把手机杵到章玉脸上,面色可怖,“你他妈还命令我!”话虽如此,但电话已经塞到章玉耳边了。
章玉接过电话,吸了口气:“喂。”
对面很安静,听起来像是在个什么很空的房子里,他的声音极度压抑,“章玉,你今天去上学了?”
章玉没回答他,只问:“你在哪里?”
对面的人沉默,半晌说:
“对不起。”
这是章玉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道歉。
他笑道:
“没事。视频的事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之前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吗。不是你发的就行。你在哪呢?是不是这事被你爸知道了,他说你了?你没事吧?”
“我今天不去上课了。我听你的,就在家自习。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很久,之后说:“电话别开机。你爸妈的也是。这段时间别给我打电话。”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了。
章玉愣了半晌,才把手机递给萧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视频是什么时候发的?”
他的面子早就丢得差不多了。尊严早就被践踏得一丝不剩,这一切……不过就是再来一次而已。
他不怕。
萧振面色犹豫,闷闷地说:
“前天晚上。也不知道那个狗杂碎,还他妈发匿名贴,老子找人去查了,查到一定要搞死他。真是邪了门儿了,这个视频我都没看到过,连机子带卡都是莫近自己拷走的,不知道怎么到别人手上了。”
“他平时到外头随便搞,他爸都是不管的,就是这种放到网上的,是真他妈有点麻烦,”萧振烦躁地扶额,叹了口气,“现在估计正他妈挨他爸教训呢,帖子没是没了,但总归影响不好。”
章玉沉静下来,心里还在一直想着莫近刚说的那句“别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问出口的却是:“……他爸对他好吗?”
萧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思考一会儿,“什么叫做好?”
“……就是,关心他。关心他的学习,他的想法,他平时做了什么,不忙的时候坐在一起出去走走,聊聊天……”
萧振嗤笑一声,皱着眉,“你们把这个他妈叫做关心?”
章玉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他爸老是不靠谱,人也跟他一样窝囊,但是他每次考试完,他爸都会问自己考了多少分考了第几名,他说要考郡宜,他爸也是第一个支持的,不忙的时候,他爸也会叼着烟带他出去玩,跟他摆谱说做男人要怎么怎么的,还会躺在电视机前的那个破沙发上跟他吹牛,尽显一家之主的权威与风范。
这应当算是最低限度的关心了吧。他想。
“他爸忙着呢。什么事都忙,没时间。后妈倒是找过几个,个个都跟上次我爸找的那个体操运动员一样大,说是照顾他们的,结果一个二个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都没成。”
“‘他们’?他妹妹吗?”
萧振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莫玉被个贱人害死了,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你他妈别问了。”萧振本来张口还想说,最后生生止住了,烦躁地挠了挠头,“总之这事儿躲两天,等情况稍微好点,你再回学校。到时候他爸估计也把他放出来了,小事,都是小事。”
“老子他妈去年捅几个人进去,也不就是去办个材料的事,你这个更没什么事了,就是他爸面子上有点挂不住。那些东西,就是给王虎玏打个电话的事,你他妈别学电视里那种想不开啊。”
“不会上网就别他妈上。别搜,听到没?”
章玉沉默着,他才知道原来莫近的妹妹叫莫玉,竟然跟自己的名一模一样。
有种很亲切又很奇怪的感觉。
很快车开到家门口,萧振一脚把他踢出去,对着车外的他又是一番连威胁带辱骂的叮嘱,出租车都没下,暴躁地拍了拍司机的椅背,让他赶紧开回去,他他妈的还要去上学。
出租车绝尘而去,章玉站在楼下,抬头望去,自己家的门洞又小、又旧、又破,掩在一堆杂物后面,显得极度弱不禁风的。
好像随便吹来一阵风,自己这个破烂的家,就从此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他上了楼,掏出钥匙进了家门,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手机充电。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期中考试的事情,一直没看手机,都已经自动关机了。
充了一点电之后,一开机,一瞬间弹出至少几百个未接电话,全都是莫近打来的。
一连串消息提醒顷刻间占满了屏幕,章玉手抖一下,一条一条把它们都设置成已读,最后还是打开网络,去搜索了相关帖子。
他的检索能力很差,找了很久才大概知道是一段在酒店的视频,他被莫近压在身下,两个人在做那种事,没了。
这种事情发生过好多次,仅凭这种描述,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只要帖子删除了,他爸妈不知道,他其他的亲人都不知道,那也没什么。
他本来在学校也就是那个样,也不怕更差了。
就是他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老师。
在他们眼里,估计自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人吧。
没关系。没关系的。他不断告诉自己。
然后他就开始给莫近打电话。
电话打了很久,才终于接通了:
“喂。莫近,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那头的莫近声音特别沉冷,有种嗜血的压抑,“不是说先别给我打电话了吗。”
但是章玉明明能感觉到,他很应该很需要跟人说话。
“你怎么样了?”
莫近说:“我很好。”
章玉嗯了一声,安慰他道,“没事的。又不是只有我被看光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得出来玩笑,“帖子不是跟黄明慧那个事情一样,全都删了吗?现在学校里也没人提那个事了,再等一个星期,估计我们的事儿也就没人记得了。”
“我还等着数学老师通知我去北京比赛呢。”
你给的交通卡,到时候我跟我爸去了,一定用上。
这句话他没说。
电话那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莫近才说:“别再打过来了。”
然后就挂了。
章玉心里有点难受。
他把帘子旁边书架上的书找了好几本,就开始看起来,有好多都是去年做过一次的题,他也全部又都给做了一遍,直到窗外渐渐开始变黑时,他才意识到今天快过完了,而他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水也忘了喝。
到了晚上快九点多,他爸妈才相继回家了,章玉做了点吃的给他们,又撒谎说今天学校艺术节刚结束,弄完了就直接放学了,放得早。
章玉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得知今天他们都没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明天,明天他估计得去假装上学,到晚上再回来了。
第二天,他依旧像往常那样早上出门上学,坐上公交车,在一个很远的站点就下了,走了快一个小时的路,绕了大半圈,到了莫近的那个房子那。
他知道莫近几乎不可能在那里,但是他就是想去看看。
自从暑假他把东西搬回来后,莫近也没再强求他必须住在那里了。他也就再也没来过。
沿着长长的巷子往里走,工作日的上午,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今天也没敢穿校服,走在路上,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他是个逃课的学生。
还是旁边郡宜中学里逃课出来的学生。
走到楼上,一二三四五……十,嗯,一条楼梯十个台阶,走过六条,到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木门。他掏出钥匙。
上次走的时候,他其实留了点私心,甚至连钥匙都没有还给他。
章玉总是会刻意去回避自己的这种奇怪,像是有什么执念一样。
插入钥匙,一连转动了好多圈。章玉有点奇怪,他跟莫近平时基本上都是把门一带就出去了,谁还会转这么多圈反锁啊。
转了不下三四圈,门才开了,章玉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一丝不挂的莫近。
看到来人是自己,他似乎愣了会,然后径直走过来,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声音极度冰冷:
“把衣服脱了,我要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