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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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迷醉
唯指着的地方,是她的左胸口,是她贴身放着御守的地方,也是象征着血继力量的月牙印记曾经所在的位置。
她皱着眉头,似乎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对佐助说,她好痛。
二十几年来,这是佐助第一次见到唯这样脆弱的神色。纵使她曾经也在他面前流过泪,但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示弱过。
她不假思索地用「喜欢」回答了佐助的问题,可这两个字却仿佛变成了将她穿胸而过的利刃。
佐助很清楚地知道原因——卡卡西将唯当年在自己面前袒露的心思没有任何保留地通通告诉了他。
可从盛夏到了深秋,他和唯还是在这样僵持着。
就连七月底佐助的生日,唯从神社给他求的御守,都是让她的忍猫送过来的——她在竭力避开两人所有不必要的接触,也在顾忌佐助依然对乌鸦有所排斥。
那个御守被佐助揣在了怀里,在这样深秋的夜里,像是一块烙铁一样地印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对于唯嘴里诉说的那份疼痛,几乎是感同身受。
他每天都在思索怎样才能将她从叶月的牢狱里解脱出来,思绪却是一团乱麻——正如他留给春野樱的那番话里所说,「未来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无法被确认的」。
佐助的确是这样坚信的,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这句话是多么的残忍。纵然他再确定自己不会去选择那样的未来,却没办法让唯忘记她看到的东西,全然地相信他。
她就像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旅人,而他牵着她前行的那只手,在唯看来,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将她推下深渊。
这个无解的命题横亘在那里,像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天堑。
佐助低头去吻唯发烫的脸,像是在向她寻求答案。
可喝醉的人只是抿着唇皱着眉,胡乱挣扎,攥着他的衣服喊他的名字,却对他的回应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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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次制止了唯往鱼缸里倒鱼食的动作以后,佐助不得已只能把她圈在怀里坐下,防止她再乱跑。
“鱼,佐助,鱼要饿死了……”
唯靠在佐助的怀里,嘴里还在担心着那三条金鱼,殊不知她再多倒点鱼食进去,那三条小家伙怕是得撑死,在明早留下翻起来的白肚皮。
佐助从来不知道照顾喝醉了的人是这么难办的一件事,毕竟对于大多数忍者而言,一辈子也不可能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更不用说将自己活成了一本教材的宇智波唯。
他规律地拍着唯的后背,试图用这样安抚的力度让她尽快陷入沉睡,可惜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在佐助怀里安分了五分钟不到的唯又闹腾着站起来要去喂鱼。
实在没办法,佐助只能把她抱到了庭院去,让她远离那三条可怜的金鱼,并且希望夜间的风能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庭院不像房间里那样温暖,带着些许寒意的风虽说没有让她醒酒,但也迫使她一个劲儿往佐助怀里钻,不再想乱跑了。
佐助把带出来的薄毯披在唯身上,将她搂紧了一些。
唯坐在他怀里,抬起头伸手去摸他的脸,她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的深沉,干净得如同一汪浅泉,一望便见了底。
指尖带着异样的热度,在描摹佐助侧脸的轮廓,就像想将这张脸镌刻在自己的眼睛里。
佐助一手搂着她,一手握住她抬起来的手,侧过脸去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大概是过分轻柔的吻让唯觉得有些痒,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墨色的双瞳映着夜里摇曳的星光。
她双手环过佐助的脖子,坐直了身子与他四目相对,像是要跟他分享一个秘密。
“手鞠有孩子了——”唯凑近去附在佐助耳边,小声地说:“是个男孩子喔,以后会叫鹿戴,你要……要保密,不能告诉别人。”
佐助知道这是她预知里看到的东西,对她嗯了一声,手扶着她的腰以防她歪倒过去。
可唯明显不是只想跟他闲聊而已,她从佐助的耳边蹭到颈侧,温热的呼吸带着潮湿的水汽洒在对方的皮肤上。
她的鼻尖全是佐助的气息,雪松木的木质香混合着他身上冰雪融化的味道,让她嘴里的话越说越慢,最后完全消失在无意识的吻里了。
就像从前回应塔卡那样,她的唇在佐助的颈侧流连,带着讨好的力度。
那样顺理成章的举动,仿佛曾发生过千百遍,让佐助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他握住唯的肩膀把她推开了一些,对方立刻抬起头来带着迷惑的表情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喜欢这样了。
“唯……”
佐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压抑着盘根错节的思绪,他的手掌抚过唯的后背,明明隔着那层毯子,却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脊背纤细的弧度。
也许是将抚背的动作当成了回应,唯眉眼间的迷惑很快散去了,她笑了起来,凑过去和佐助鼻尖相碰,然后跟他接吻。
“好香啊,塔卡……是雪松木的味道……”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唯的眼神看起来很迷离,像是鼻息间的木质香味让她更醉了几分。
听到这个称呼,佐助怔了一下,然后纠正她,“是佐助。”
女子却没有再叫他的名字,仿佛已经无暇再去思索他口中的话。
确实是雪松木的味道——
雪色的画纸上,留下了梅花一样点点的痕迹,气味随着升高的体温萦绕在他的鼻尖,带着些许的甜味。
唯曾经认为塔卡不喜欢这个味道,可佐助清楚地知道,那时候将头埋在她颈间却没有丝毫的动作,不过是因为他害怕会暴露自己那,被雪松木和她的体香混合的味道煽动到无法自控的表情——就像现在这样。
衣服被拉开,露出了她左臂上的刺青以及其上的一个齿痕。
刺青是她从止水和鼬那里接过来的责任,而齿痕,则是佐助曾经的憎恨所留下的痕迹。
佐助在那个痕迹上印下了一个吻,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她。
“我们结婚吧,唯。”他看着唯的眼睛,很认真地对她提议,“然后生下一个孩子,这样也许能让你安心。”
这大概算不上是一个解决的方法,两人关系如此僵持的现在,也并不是求婚的完美时机,但佐助觉得除了这样之外,他大概再没有别的办法在那段漫长的「证明时间」里把她绑在自己的身边了。
并且今晚这样缱绻的氛围,虽说她是带着醉意,但短时间内想必不会再有第二次。
佐助想,既然她会提起鹿丸和手鞠的孩子,那应该代表她也会想要——
“不……”
然而出乎佐助的意料,唯几乎是在瞬间就否定了他提出的话。
而且在作出这个回答之后,她身体的热度也在逐渐消散,她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塔卡」,而是恢复了记忆的佐助,面色变得有些惊惶。
“孩子,孩子,只有这个,绝对不可以。”她嘴里喃喃自语着,从佐助身上站起身来,无意识地向后退去。
走廊之下的庭院里,遍地都是砂砾,她赤脚踩在冰冷的月光里,一步步向后退着,只想逃离。
那盆被娇养着的仙人掌被碰倒,佐助精心挑选的陶瓷花盆砸在地上,碎瓷片顿时溅了一地。
唯从上面踩过,却如同没有痛觉一般,脚底割裂的伤口溢出血来,浸在砂砾里变成一滴滴暗色,铁锈一般的淡淡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佐助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但现下的状况无疑令他乱了阵脚,他有些急切地追过去,安抚她:“好好,不提孩子,你不要再动。”
唯似乎把他的这句话当成了一个命令,她僵硬了许久,然后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原地蹲了下来,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佐助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靠过去,伸手将她散在身侧的长发挽在脑后,然后俯下身子把她横抱起来。
他翻出药箱来给她消毒上药,唯就这么盯着他,一声不吭,像是刚刚的那句「不要再动」即便是现在也仍然在对她起着作用。
过量的酒精终于在这时候才起了它该起的作用,唯无措的眼神逐渐恍惚起来,睡意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将她的意识消磨得一丝不留。
佐助把绷带剪断,系上结,然后将唯揽到怀里。
他看着她陷入沉睡的面容,思绪随着这份安静也渐渐清明起来。
他不明白「孩子」两个字为什么对唯来说就如同一个禁忌的词语,甚至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提出孕育一个两人之间的孩子,至少会让她从现在这样如履薄冰的状态里稍微解放一点,但明显是适得其反了。
并且此刻佐助才意识到,他一直以为的,唯只是因为体质而难以受孕一事,大概并非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被封印了记忆的那六年,他和唯二人的次数可以说是难以计数,但两人却一直没有孩子,也是因为这个,后来他才会相信她说请大蛇丸来是为了备孕的那套说辞。
后来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大蛇丸和香燐曾对她做过极其细致的检查,报告详细到哪怕医疗部也不能出其右。
他也详细看过所有的报告,她的身体并没有那方面的损伤。
佐助抱着唯拉开房间的纸门,将她放在早已经铺好的被褥里,费了一番力气给她换上了寝衣。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唯的手还在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放。
说是抓着,其实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佐助却没能狠下心来拉开她的手,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合衣躺了进去,将她抱在怀里,用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发顶。
“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他握着唯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个发热的地方,像是在喟叹,又像是在询问,“你又要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
唯的脸埋在他的颈间,嘴唇在不规律地颤动,像是在呓语。
佐助胸口的布料,连同里衣里放着的那枚御守,被不安的她紧紧地攥在手中。
佐助低头凑近了一些,才听清,她嘴里在说——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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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守,是佐助今年生日的时候,唯从木叶神社给他求的,托她的忍猫带到了暗部的办公室。
收到的时候,佐助便把里面的符文取了出来,连带着另一张纸,让她的忍猫带了回去。
纸上写着,他不相信神社的符文,不如替他写两个字。
当晚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唯早已经睡下,回廊却还是为他留了一盏灯。
佐助拉开自己房间的门,发现枕头上放着一块叠成方形的纸,他把它打开,上面的字迹早已经不是当年写给鼬的那样稚嫩。
娟秀纤细的字体,似乎每个笔画都透着不一样的情意,纷繁复杂,揉在一起,组成了佐助想要的这个——
简单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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