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翅膀硬了,飞之前的一刹那,再折断他的手脚,我倒是很期待那时他脸上的表情。”
-----正文-----
时近凌晨,枫宥从宾馆的后窗翻进了房间,拨开密不透光的窗帷,一股难以言描的味道便钻进了他的鼻腔。
肉,汗,血的味道糅杂在一处,枫宥的胃登时向上一翻,险些吐出来。
卧室里没有人,地上铺着一张染血的巨大塑料布和几个黑色扎口塑料袋,他蹲下身,隔着那塑料袋一摸,眼神登时一变。
哗啦——
卫生间传来了冲水声,枫宥跑过去,看见寒笙站在马桶前,脚边摆着一个脸盆,寒笙低头盯着马桶里漩涡似的水花,待到那水花下去,又将脸盆里的什么东西往里面倒。
“寒笙?!”枫宥跑到他跟前,低头看了一眼盆里的东西,那是一些状如鸡肉的碎块,隐约地还夹些血丝和黄澄澄的脂肪块。
“枫宥啊......”寒笙嘴角向上一吊,慢慢地笑起来:“我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个好方法!就是.......就是......是什么来着?”
他歪着头想了一想,忽瞥见盆里的那堆东西,眼神微微一变:“对!我想到了!就是,让他慢慢地......把自己多吃一点,胃里填的鼓鼓囊囊的......就能省去很多功夫!哈哈哈!”
枫宥见他眼神异样,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一握之下,这才发现他身上也一直在抖,忙道:“寒笙,我来弄,你先去出去,好不好?”
“不用!我可以!”寒笙挣开他的手,脸上的肌肉痉挛似地一抽,咬牙道:“就这么个东西,我轻轻松松就......”
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异样,喉咙仿佛不听使唤,寒笙住了声,用牙死死咬住下唇。
枫宥将他手中的盆抢过来,放在一边,紧跟着伸臂抱住他,将他的脸按在了自己肩窝。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好不好?”枫宥道。
寒笙忍了一会儿,干巴巴地笑了声,哑着声音道:“我怎么能哭?要是把眼睛哭肿了,被刑枭发现了不好解释。”
“好,那你靠着我,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做,好吗?”枫宥拍着他的肩道。
寒笙沉默了一会儿,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靠着枫宥道:“枫宥,你还记得吗?我和他刚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你过来,以为你要打我,还紧张兮兮地挡在我前面,其实他胆子比我小多了。那天出了孤儿院,我一直笑,他还以为我是在笑他,直到最后都没来得及跟他解释一句。现在想想,原来是他早就被盯上了,刑枭顺水推舟,用他来测试我的反应,我却没早点发现,直到那个女人提醒我,我才反应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我本以为他那天就死了,没想到还剩了一口气,死前还要被......被这种......”
说着,寒笙突然倒气似的惊喘了一下,一把推开枫宥,拾起地上的刀,猛地扎进了满是碎肉的盆。
枫宥没想到他突然挣开了自己,惊道:“寒笙?!”
然而寒笙置若罔闻,一下下刺着盆里的肉块,眼底也沁出了血,仿佛还觉得不够。
“寒笙!”枫宥夺过他手中的刀甩开,捂住寒笙的眼,将他往卧室的床上拖。
寒笙喉中突然发出一串倒气似的疾喘,脸色发白,手脚也开始不住地发抖。
“寒笙!”枫宥见他已经开始呼碱,忙将他放在床上,用手遮在他口鼻前:“慢慢呼吸,不要急!”
寒笙周身发麻,身上痉挛似地抖了一阵,呼吸开始减慢,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平匀下来。
寒笙睁开眼,看着枫宥的脸,慢慢地抬起手,然而身上酸软地半点力气也没有,手臂还未落下去,枫宥便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没事,我不走。”
寒笙眨了一下眼,慢慢地一点头。
“好点了,是吗?”枫宥盯着他的脸问。
“嗯......”
“睡一会儿吧。”
“我......我没事了,”寒笙长长舒了一口气,手撑着床榻要起身:“我还要......唔——”
他话音未落,枫宥突然一把扳过他的下巴,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寒笙眼神一变,一时呆住了,枫宥吻得生涩,只知道拿嘴唇贴上他的嘴唇,细碎地一路向上,最后吻在他发红的眼尾。
“就一会儿,”枫宥挨着他身边躺下,手臂轻轻地拢住他:“就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寒笙没说话,黑沉沉的房间一时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低细的哽咽声在耳边响起,枫宥楞了一下,将他揽得更紧了些,用手一下下抚着他颤抖的脊背。
“哭吧,”枫宥在他耳边道:“哪怕眼睛哭肿了,就说是因为等客人熬了夜,想哭就哭出来......”
寒笙将脸埋进了他肩头,渐渐地放了声,眼泪将他的大半个肩头都洇湿了,过了不知多久,哭声渐渐停息,寒笙偎着枫宥的肩,沉沉地睡去了。
于是一夜无梦。
翌日早上,寒笙人还没彻底清醒,鼻间便嗅到了一阵淡淡的薰衣草香。
寒笙半睁着眼睛,目光落在房顶的吊灯,一时发了怔。
“醒了?”
寒笙转过头,见枫宥坐在床边看着他,心中登时一跳。
“几点了?!”寒笙忙问。
“九点多。”
“九点?!早上九点?!”寒笙从床上弹起来,翻身要下床。
“没事,你再躺一会儿。”枫宥将他按了回去:“定制小维纳斯的客人通常会玩得比较晚,转日起不来,有时候一觉睡到下午也是常有的事,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不敢打扰客人,所以只能等着。”
寒笙点了点头,转头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清理干净,只有架子上的沐浴露空了。
“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弄的吗?你一晚上没睡吗?”寒笙问。
“没事,我回去以后再睡就行,”枫宥说:“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了,我一下子睡得太多了,还是起来吧。”
“好,那你先去洗漱,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等寒笙洗漱完回来,看见桌上摆着白粥和两个煎蛋,两个都糊了,更糊的那个在枫宥的碗里。
“我从酒店餐厅顺了几样东西,随便做了点,你凑合吃些。”枫宥说。
寒笙咬了一口煎蛋,见枫宥紧盯着自己的脸,便说:“很好吃。”
枫宥脸色一缓,刚坐下要吃,却听寒笙接着道:“就是有点甜,你是不是把白糖当成盐偷出来了?”
“什么?”枫宥一楞,自己也咬了一口:“不甜啊,我拿的是......”
话音未落,寒笙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枫宥一哽,知道他在骗自己了,然而看着他的笑脸,终于松了心。
用过了饭,竟已经快到中午了。
寒笙拎着箱子走到门前,将手搭在了门把上,没有开门。
枫宥盯着他的后影,喊了一声:“等一下。”
寒笙转过身,枫宥走近一步,垂眼盯住了他的脸。目光自眉眼一路向下,沿着他瘦削白皙的脸颊,最后落在了微启的唇上。
苍白的,依旧是如昨天一样,没什么血色。
昨天......
“枫宥?”
视线中的唇忽而动了,枫宥脸上一热,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除了眼睛有点红,其他没什么异样。”枫宥道:“你不用担心。”
“好,”寒笙顿了顿,接着道:“我也想起一件事。”
“什么?”
“昨天我杀了客人,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寒笙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无论刑枭他怎么处置我,你把所有的事都推在我身上,切记不要因我暴露自己,好不好?”
枫宥眼神微变,一时没有接话。
“枫宥?”
枫宥抿了下唇,腮上的肉微微动着,开口道:“......好。”
寒笙脸色一缓,笑道:“那我该走了。”
说完,刚要转身,胳膊忽而被人拉住了,下一秒,整个人被枫宥抱住了。
“枫宥?”寒笙楞了楞,看着枫宥慢慢俯下身,似乎要吻他了。
然而,嘴唇尚未贴上来,枫宥的动作停了下来,双眸紧盯着寒笙的眼,沉默了一瞬,又道:“......我给你时间了。”
寒笙瞳孔一缩:“什......?”
然而这一次枫宥没有给他说完的时间,俯身咬住了他的唇。
咚的一声,寒笙手中的箱子应声落地,只觉枫宥的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身体,身体动弹不得,嘴唇被封住,还未出口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里。
枫宥吻得毫无章法,只是发了狠似地席卷他的唇舌。
寒笙被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枫宥却追上来两步,将他整个人压在门上亲吻。
唇舌交缠,搅碎了喘息与呻吟,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寒笙四肢发软,几乎有些站不住了。
枫宥终于停下来,抬手捞住了寒笙。寒笙趁隙喘了一阵,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抬手在唇上一摸。
“放心,没有破,只是有些红,等一会儿就能消下去。”枫宥道。
寒笙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急道:“你放开!”
“我刚才给你推开我的时间了,”枫宥仍死死抱着他,道:“是你自己没推开我。”
“你?!”寒笙一时气结,低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你发什么疯?!”
“咬吧,咬烂了才好,反正都是你救上来的,我烂命一条,随便你怎么处置。”枫宥红了眼睛。
寒笙听他话中含着赌气的意思,抬手在他胸口上一推:“......你先放开!”
寒笙几下没有挣脱,怒道:“不是说随我处置吗?怎么又不听我的话了?!”
枫宥听他话中带了几分愠色,脸色登时一变,立刻松开了手。
寒笙将他一推,转身作势要走。
“寒笙!”
寒笙背对着他,将手搭在门把上,没有说话。
枫宥话中带着哀求:“我错了,你再等一会儿,行吗?”
寒笙本也没想走,略侧了一点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几下,等消了气再走,行吗?我怕......”枫宥话音一顿,没有说下去。
生死已是未知的事,如果连最后一面都是不欢而散......
寒笙心口一跳,转过身,盯着枫宥的眼,道:“我没生气。”
枫宥盯住寒笙的眼睛:“真的?”
“真的没有,”寒笙抬起手,掬住枫宥的脸:“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就算哪天我死了,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你怕什么?”
枫宥握住寒笙的手,道:“我就是怕,比丢了自己的命还要怕,你说这是为什么?”
寒笙的眼神一变,怔怔地望着枫宥的脸,一时呆住了。
他似乎没有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说了,寒笙的心跳莫名地有些乱,只将手抽了出来。枫宥这一次似乎怕他生气,立刻松开了他的手。
寒笙移开眼,默然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只是救了你一次,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枫宥顿了顿,道:“如果换作是别人,你也会去救他,是不是?”
寒笙没有接话,枫宥笑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些了,不然你回去又要胡思乱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他将地上的箱子捡起,递到寒笙手中。
寒笙点了点头,抬眼看了枫宥半晌,终于抬起手,轻轻地抱了他一下,道:“那你保重。”
说完,转身出了门。
“目标已经失踪三天,和您之前预料的一样,应该是被寒笙处理了,父亲。”
刑枭倚着窗台,目光透过玻璃窗向下俯视着,闻言道:“是吗?那倒是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少年笑道:“您说的是,目光长期受着妻子与母亲管束,性格怯懦,只对温驯的孩子感兴趣,要是派地下的女人诱他拍下强奸视频,他反倒不会配合。”
“做得干净吗?”
“现场没有尸体踪迹,目标家人也没有报警,我黑进了他的手机,发现寒笙用他的设备联系了他的妻子,说是出去旅游一段时间。目标因为多次购买小维纳斯,常以此为借口,因此目前他妻子和家人没有怀疑。”
“暴露是早晚的事,”刑枭道:“你今晚去一趟他家,直接送他们一家人团聚,懂了吗?”
“是。”少年略一躬身,又道:“父亲,寒笙他,要怎么处理?”
刑枭却不说话了。
太阳落在楼宇后,落霞在天上晕开一抹粉紫的光晕,一抹斜晖落下来,给寒笙的脸镀上了一层茸茸的光。
他此时正蹲在后院里,在地上排开一溜底部开口的塑料杯,正一一地将向日葵的种子埋进去。
“父亲,他的那些工具我已经检查过了,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少年觑着刑枭的脸色道。
刑枭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看着那抹斜阳在寒笙身上慢慢地溜下去,终于消失不见。
时至黄昏,黑的影如潮水般漫涨而上,覆住他纤瘦的背脊。
如此盯了他半晌,刑枭唇边终于泛起一抹笑。
“他爱玩就让他好好玩,我倒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少年一楞,愕然道:“那......那就......”
那就放着不管吗......
他脑中闪过这么一句话,却没敢说出来。
好在刑枭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隔空捏住寒笙瘦削的背影,随后五指一收,仿佛将他在手心捏成一抹肉泥:“等他翅膀硬了,飞之前的一刹那,再折断他的手脚,我倒是很期待那时他脸上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