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HAPPY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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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还书？”

我踩点到病房后，夏彦已经洗漱穿戴好，他拿着几本书，一副要出去的样子。询问几句后得知，这人打算去省图书馆还书，然后顺便找些东西。

“你要找什么？”我跟着他，这次倒没在路上浪费多少时间，很快出了院。“等会过去就知道。”他神秘兮兮地说。

果然，正如夏彦所说，到了便知道。进大门，入眼就是一个很大的宣传海报，几个大字排了一排——“写给过去与未来的你”。我了然，笑道：“怎么，是带我来追忆你的童年吗？”夏彦接过工作人员提供的明信片朝我挥了挥，“嗯，你想写一个吗？”

我摇头，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个。但夏彦还是向工作人员再要了一张，并解释道：“怕你等会心血来潮想写点东西。”

路上夏彦向我简单介绍了这个活动，大概就是图书馆会给每个人发一张明信片，大家可以在上面写些话，标上日期，夹在书里。以后来图书馆，可以来找找看，当做一段回忆。“有点像时空胶囊。”我总结道。

省图书馆很大，有七八层的样子。我和夏彦坐电梯到了第三层的儿童读物专区，一路上他嘴里也不知在念叨什么，我凑近仔细听了一阵，好像是一串数字代码。“推理悬疑... ...”他走进过道，眼睛在书架上扫了一圈，一边念叨着，一边用手指划过一本本书，最后停在深红色壳子的书上。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从上移到下，果不其然，是《福尔摩斯侦探集》。

“你刚刚在念什么啊？”现在我终于有机会问他了。夏彦将书拿了出来，指着书脊上贴着写有编号的纸，“是书号。”

“书号？你居然能把这个记住？”我有些诧异。

“作为一个侦探，有个好记性可是基本的要求。”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怕夹在书里明信片掉出来，夏彦小心地将书翻开，却发现明信片都被装在一个小自封袋里，还很好心地在袋子上用黑水笔写了几个字“夏彦小朋友的”。

“夏彦小朋友... ...”我念出来，最终没有憋住，笑出了声。夏彦见状将书合上抱在怀里，“这都是我小时候写的了... ...而且当时也没有这自封袋。”

“说明这图书馆挺有心的呀。”我调侃道，“不是带我来回忆童年吗？东西别藏着了，夏彦小朋友。”

“我看你只是对我黑历史有兴趣吧？”夏彦说道。他挑了挑眉，将书抱得更紧。我作势来夺，他便侧身一躲，于是我们在狭小的过道里打闹着。

“小心！”我出声提醒，夏彦立马变了方向，一本书从最高层砸了下来，里面的明信片也散了一地。

“奇怪... ...”他蹲下身将书和明信片都捡起，仔细观察着。“怎么，夏彦小朋友发现什么了？”我的兴趣也被夏彦手里东西吸引，但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哪里奇怪了？”

夏彦闻言将书展示给我看，解释道：“我们现在在儿童专区，这里基本都是图书或者简单易读的小说，但你看这本书，《了不起的盖茨比》怎么会出现在里？况且还是悬疑推理区。”

我点头，扫了一下四周，这本厚重的书在这里的确有些格格不入。

“还有，你看我的明信片都被装在自封袋里，而我最后一次来这个图书馆放明信片的时候，已经是七年前了，说明这七年间大家的明信片都有很好的被装进自封袋里保管。”

“但这本书不一样，他的明信片没有被装好。然后你再看看这里——”他在书壳上摸了下，向我展示，“这么多灰，说明很久没人碰这本书。可是图书馆一般都会有人进行清理打扫，归纳书籍，所以这本书很有可能是被人故意藏了起来。”

“为什么藏起来？”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没想到这本书后面还藏着个秘密。

“估计是不想被人发现拿走吧，至于原因，看完明信片后应该能知道答案了。”夏彦说完靠着书架坐下，他将书里的明信片拿了出来，因为没有放进自封袋，纸张受潮有些微黄。

他扫了几眼，很快将明信片分成了两部分，有时候还调了下顺序。我仔细看了看，能认出上面的笔迹出自两个人——左边娟秀柔美，而右边则龙飞凤舞，很显然是一男一女。

“应该就是这些了吧。”我从夏彦手里接过女生写的明信片，把内容轻声念出：“喜欢坐在四楼小说专区第三排过道的男生，你好，不好意思用这样的方式打扰到你，因为发现我们看书的口味很相似，想通过这次活动与你认识一下，一起讨论小说，可以嘛？1983.4.5。嗯？这么早的嘛？”我有点惊讶地打量着手中的明信片。

夏彦倒没怎么吃惊，他扫了眼自己手上的明信片，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读的故事主题已经定下来了。”闻言，我连忙挨着他坐下，看向男生的明信片。

“喜欢坐在四楼靠窗第六个座位的女生，你好，很高兴我们不仅有相同的兴趣，还有着同样的想法，很巧我也是想通过这个活动与你认识。在拿这本书之前，我已经放了张明信片在你最近看的书里。1983.4.6。”

“有点意思。”我笑道，“这不就是双向暗恋嘛！”说完，‎‍‌‍男‎‍女‌‎‌孩一边看书，一边悄悄看向对方的画面在脑海浮现。

我不禁想继续看下去，便将第二张明信片拿起，读了出来：“你好啊，和你谈话真的很开心。其实今天我一整天都很紧张，既怕你没看到明信片，又怕你看了后拒绝我。今天在图书馆门外一直很纠结，还好鼓起勇气上楼。虽然心里有很多不安，但当你向我走来的时候，那些情绪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希望以后我们也能像今天这样谈论许多话题。1983.4.12。”

“对不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没几天我去外地上学了，没来得及回图书馆见你。本来想今天见面解释一下，但没有找到你，希望你能看到这张明信片，5月5号我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1983.5.2。”

就像是所有的爱情小说那样，‎‍‌‍男‎‍女‌‎‌主相识相遇，又因为各种环境因素见不了面，只能通过几张纸片聊上几句。明信片上的日期跨度越来越大，但字却越来越多。七八月份没有明信片，估计是放暑假两人能经常见面的缘故。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第四张便是女生对男生的送别，还有女生当天要去异地上学的消息。我叹了口气，看来这两个人以后能联系上的机会更少了。

“你的第四张是什么？”我坐得有些累，没多想偏头靠在夏彦肩上。同一时刻，他转头，唇角擦过我的发顶。我们像是被定住般，谁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我屏住呼吸，怕将停滞的时钟拨动，内心祈祷着希望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阳光从窗帘缝间挤了进来，细尘似钢琴键般在空中跳跃。突然，帘子的裙角被挑起，一阵风带着大片阳光从窗外闯了进来，有些粗暴地将书翻得唰唰作响，把我们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所以，你手里第四张说的什么呀？”我依旧靠着夏彦的肩，不舍得离开。他不自在咳了一声，将第四张拿了出来，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很遗憾没能与你送别，每次放假后，我都会在这里等你。期待与你重逢。1983.8.31。”

“两个人是30号没见到吗?”我看向那张送别的明信片，明信片上说女孩30号当天早上十点的车，并写了一句“我不喜欢送别。”

“应该是的，”夏彦凑过来，覆在我手上捏着明信片的一角，轻轻向他的方向带。

男孩的下一张卡片上的时间是十月一号，但却是一片空白。夏彦将卡片翻转打量着，没一会他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大串工具，找到了一个紫外线笔，照在纸上是一串编码“7-144-00316-xtp 304”。

“是书号吗？”我出声问道，夏彦点点头。

我站了起来捋了捋衣服，说道：“那我们去找吧！”说罢，正准备走出过道时，我听见书砸在地上的声音和抽气声。

“夏彦！”我立马转身蹲到夏彦身旁，询问道：“你怎么了？”面前的人揉着胸口大口喘息着，眉头绞在一起，睫毛微微颤动，此时脆弱得像一层泡沫，仿佛我一用力便会消融在空中。他左手抖抖索索地在口袋寻找着什么，但因为疼痛无法集中注意力。见此，我帮他将口袋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瓶药。

“两颗。”他的音几乎是发着颤从喉中无力地蹦出，被碾碎在空气里。

我在手上倒了两颗，连忙送到他口中，夏彦艰难地吞咽了几下，最后吐出一口气，而我只能拍着背帮他顺气。“你... ...”

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揉着我的头，柔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他的笑像一根细针扎在心口，让我有些难受，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伸手抱着他的胳膊，感受皮肤传来的热度，却依旧想要确认这人的存在：“夏彦。”

“我在。”他将我抱在怀里，拍了拍头，像是怕我没听见，又说了遍：“我在。”

“好啦，别担心，我好多了。”他捏着我的脸道：“走吧，去找找那本书 ，你不是很感兴趣吗？”我皱眉细细打量着，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勉强的成分。“你真的没事了？”我出声问道。“真没事了。”说罢，他站起来跳了几下，向我展示道：“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

说完他弯身将书和明信片拿起，伸手道：“放心吧，我可没有那么脆弱。”我撇撇嘴，将话咽了下去，伸手握住，“那就走吧。”指缝被夏彦的热度填满，我们十指相扣，从一排排书穿过去。

我有些恍惚地想，我和夏彦在窥探别人的故事，同时又在书写我们的故事。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刚刚的插曲在我心里埋了根小刺，即使很早知道面前的人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但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却总会忘记这件事。相处的这二十几天，我能明晰感受到我们间的氛围有着微妙的变化，但这像是两人共同的秘密，谁也没有开口捅破。

不过现在，我只觉得这些美好的时光，都是自己偷来的，而代价则是由夏彦来承担......

“找到了！”夏彦拿出手机将自助设备上的内容拍下来，他看向我，说道：“在四楼小说专区。”说罢，他牵着我的手朝电梯走去，却被拉住。

“怎么了？”夏彦回头看向我。我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觉得，男生留这个书号是要干什么？”

“告白吧。”他肯定道。我疑惑地看向他，等待着解释。夏彦眼神有些飘忽，最后他挠了挠鼻尖，解释道：“不是推理，是直觉告诉我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笑道。我将夏彦的手捏紧，继续问道：“那你觉得结局是怎么样的？”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夏彦知道我不喜欢悲剧，所以第二天后我们看的书都是喜剧结尾。就在方才快要接触结局时，我退缩了，害怕最后不是自己想要的。

夏彦走近，笑着将我的手牵起，微烫的体温传来，驱散了些不安。“如果你不想看的话，那我们就不看了。”

我咬着下唇有些纠结，向前走，可能会得到一个不怎么圆满的结局；向后退，却会在心里留下一个遗憾。夏彦踩在被窗户分割成方块的那片阳光上，耐心地等我做出选择，暖金色的光线投在他身上，折射一层淡淡的黄。

我最终还是向他走去，独属于阳光的触感落在皮肤上，应该是个好结局吧，我在心里默念道。

坐着电梯到了四楼，夏彦牵着我慢慢走向小说区。最后他停在过道转身看过来，再一次确认：“确定要看结局吗？”我点点头，不等他反应先一步走进去找那本书。

“找到了。”我将书小心地抽出来 ，夏彦见状跑到我身边。这本书不是很厚，蓝白色的外壳看着让人心情愉悦。“喜欢你。”我将书名念出来，不自觉看向夏彦，未料与他对上视线。我慌忙移开眼，低头看向手上的书，说道：“那个，我们先找找明信片吧。”

“嗯，好。”夏彦小声回道。他凑了过来，与我将书一同打开，寻找夹在其中的明信片，但我们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找到。“女孩会不会不知道那张明信片要用紫外线看啊？”我将书递给夏彦，翻看着手上的明信片。

很巧的是，我手上第五张明信片也是一片空白。我将卡片展示给夏彦，“这个是不是也需要紫外线照一下啊？”夏彦接过去打量了下，点头道：“应该是的。”他 又掏出紫外线笔照向纸面，一串数字显现出来“7-144-00538-xtp 231”。

“又是书号啊... ...”我叹了口气，“他们告个白怎么这么复杂，话说夏彦你要是告白的话会怎么做啊。”话脱口而出的那刻，我便立马后悔了。正准备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却见对面的人一脸认真地思考着。

我伸手揉揉他皱起的眉心，打趣道：“怎么，已经有想法了？”被我戳破，夏彦侧过头，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本书吧。”而此时我的目光停留在那红透的耳根上，脑里闪过资料上的所有信息有些烦躁，所以这人又是想对谁表白呢？

“走吧。”夏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牵着我走向自助机器。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们很快找到了那本书，是在五楼的小说专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夏彦很急着找这本书。

“找到了。”夏彦拿着明信片向我走来，笑道：“他们在一起了。”

“真的呀？”我接过东西，发现是一张明信片和一张结婚照。明信片上写了一句话“我也喜欢你。”而这也正是我们找的这本书的书名，结婚照上则写着：“我结婚啦。”

我松了口气，靠在书架上，仔细看着手上的明信片，喃喃道：“还好是happy end。”看完后我将明信片和照片递给夏彦，先他一步出去，所以没看到从书里掉出来的另一张明信片，当然，这是之后的事了。

“走吧，去看你的黑历史，夏彦小朋友。”像是一口气看完一本结局圆满的恋爱小说，我现在心情很好，便回想起今日我们还有一个目的。

夏彦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说道：“你啊，一提这个就来劲。”我向他扮了个鬼脸当做回应。

我们先是把明信片放回原处，然后找了个位置并排坐下，将夏彦装在自封袋里的明信片都倒了出来。我迫不及待拿了几张瞄了一眼，和想象中的一样，开头都是“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您好”。

“你小时候蛮可爱的。”这是实话，我仿佛能看到小时候的夏彦，用有些微胖的的小手拿着铅笔，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字。和那些相信奥特曼存在的男孩一样，他相信福尔摩斯的存在，并立志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我抬头看向他，面前的人有些坐立不安，偶尔会有些烦躁地揉着头发，总觉得他在找时机把我手里这些明信片都夺回去。

仗着只有他能听见我说话，我起了戏弄的心，随机抽了一张，大声读道：“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您好，我是未定小学三年级二班的夏彦。我一直——”才念了几句，我的嘴便被夏彦捂着，拿明信片的手也被抓着轻轻带到他的方向，“别念了，饶了我吧。”他苦笑地看向我，两颊晕了层不自然的红。

我正读得起兴，摇摇头表示拒绝，小幅度地挣扎着。“嘶——”夏彦发出抽气声，我闻声望去，是手里的明信片戳到了他的嘴角。我眯起眼想辨析纸上的字，手却被夏彦翻了个面，把字藏了起来。我被捂着嘴，只能抗议地发出呜呜声。

余光瞥到桌上的明信片，我笑得一脸灿烂，准备伸手去拿时，捂着嘴的手松开，迅速握住我另一只手。“夏彦！你作弊！”我强忍着笑意喊道，这人为了防止我把明信片翻面，竟还用嘴叼着一角。见我束手无策，夏彦得意地翘起眉角，嘴角也微扬，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像是在对我发出挑衅。

我也是个不肯服输的，不知怎么想，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哪怕隔着明信片我都能感受到微软的触感，薄荷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过了几秒，我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桎梏两只手的力度减少了些，便尝试挣扎几下，居然挣脱开了。“你不觉得这时候很适合做一些事吗？”我试图活跃气氛，但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嗯。”随之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我才听到夏彦再次开口：

“714400538xtp231。”

他机械地吐出一串号码，我觉得有些耳熟，心里有个猜测冒了出来，小声道：“是——刚刚的书号？”

“对。”这个字轻轻落在耳里，让我无意识勾起嘴角。“真巧，我也是。”说完，我凑近他，拿明信片的手不自觉挡在脸侧，抬头再一次吻上。

还好是happy end，我开心地想。

“夏彦，刚刚你不是帮我拿了一张空白明信片吗？”我心血来潮想写点什么，夏彦傻笑着看我，“怎么，你要记录下现在的心情吗？”表情臭屁的要死，我耸耸肩，“你要是这么想也行。”

我接过明信片准备写时，却发现一旁的人伸着脖子往这里瞧，表情特别严肃，像是这纸上写的要不是和他有关的，这人就要与这张纸同归于尽。虽然我暂时也想不出会怎么个同归于尽法。

“你别看，这东西看了就不灵了。”其实主要是我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又不是许愿，而且就算我不看，别人借书的说不定哪一天就看到了呢？”

“那你也不准看。”我笑着捂着他的眼睛，能感受到睫毛扫过手心，引起一阵痒意直达心底。

“好好好，我不看。”夏彦有些憋屈地转过头，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我一边用余光监督某人，一边在纸上写着：“希望夏彦能长命”，写到这里顿住了，我身为死神，怎么就傻傻地信了？

我纠结了一会，最后告诉自己为了美观才没有将其涂掉，于是明信片上写着：

希望夏彦长命百岁，每一天都能幸福度过。

我知道，这个愿望其实挺难实现的，对大部人，对死神，更别说对夏彦了。但我就是抱有一点侥幸，万一呢。

万一夏彦是那个特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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