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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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生日过后，夏彦发病的频率变高了，这让我不敢离开他半步。定位系统到的那几天，他几乎每隔十分钟就会看一下手机，以此确定我的位置。但现在他能半个多小时都不去看手机，便知道我在哪里。毕竟为了让他能快速找到我，我基本都会待在特定的几个地方。

“我昨晚做了个梦。”他躺在床上，侧身看向我。若有旁人在，一定以为夏彦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我抬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这人刚刚才把药吃下去，估计疼痛还没有缓解，所以没有多少力气抬手将这抹去。

“我梦到你消失了。”夏彦喃喃道，吃力地伸手向我探来，手明明穿过了身体，我却毫无感觉。他委屈道：“我在梦里叫了好久你的名字，但你却没有回答过我。”

我轻叹一口气，拈起他黏在脸上的发丝，“梦都是反的，不是吗？而且你现在再试一试呢？”

“‘’。”夏彦好像就是在等着一句话，我刚说完他便开口喊道。

“我在，我在这里。”我握上他的左手，那无名指上有着我们的戒指，“我握着你的左手，在看我们的戒指。”夏彦听到便虚握着手，抬手打量着“我都还没问过你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

“之前光顾着看你的手，我都没仔细看过自己的，”他抬起左手五指展开，晃了晃，“你把你的手也放过来。”“嗯，放过来了。”我把左手伸到他手旁。“好看吗？”他笑着偏头问道。

“好看。”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补充道：“也很般配。”

“那当然，看到这戒指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它应该戴在你的手上，果然，很漂亮。”面前的人摸着下巴思考着，应该是在回忆着。

“对了，我记得你们死神是能碰到除开人类动物的其他东西？”夏彦像是想到什么坐了起来，他从床头柜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那你能在这上面写东西吗？”

我眼前一亮，是啊，怎么忘记这一点了？我接过东西，在纸上画了个火柴人，问道：“能看见吗？”

“能看见。”他接过纸看了好一会，随后靠在床头，放松地笑道“太好了，万一我听不到你声音，还可以通过这个来交流。”

这句话让我心猛地绞紧，那瞬间我想抱抱他，并也这么做了。

这是个笨蛋，一个容易被满足的笨蛋，我心里默默想着。比起面前的人，我却十分懦弱，一直在逃避现实，麻痹自己，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想所谓的以后。但夏彦不一样，他不仅敢想，还在不断找如何让我们保持联系的方法。明明他要比我更加不安，是他看不到我，感受不到我，却总是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安慰我。

我才是那个笨蛋。

“对了！”他激动地双手拍了一下，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说，如果我们在手上绑根线，是不是也能随时随地知道你的位置了？”，夏彦举一反三的能力一直很强，且是个行动派。没多久，他带着一脸灿烂的笑从外面回来了。“喏，我们试试吧，”他晃了晃手里的线团，得意道，“我还特意要了红线。”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是有想法。”“那当然。”我愣了下，好吧，这人越来越不能夸，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夏彦先是把线的一头绑在他自己的左手戒指上，又将线一边扯一边理，我看不下去，拿起抽屉里的剪刀道：“这线够长了，可以剪啦。”

谁知他听到这话竟有些不满，带着抱怨道：“这是我俩的红线，怎么可以剪断呢？”说完，还往我这瞥了一眼，大有怪我不解风情的意思。

我被噎住，没想到现在夏彦的小心思越来越多了，明明两个月前还是个会问我口红为什么不能涂粉色的人。

“对了，我觉得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夏彦停下手上的工作，看向我，“我签了遗体捐赠，就在刚刚... ...没和你商量，你会不会生气啊？”

我顿了下，脑子里将这几个字反复念了几遍，夏彦的身影在眼里模糊成一团色彩，明明伸手就能够到，但就觉得他离我好远好远。

没有得到我的答复，他慌了神，立马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对不起，我——”

“不会，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头震得嗡嗡响，听不清声音，但我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定像断了弦的小提琴般难听。

自己并不完全因为他签了遗体捐赠而难过，我只是没想到，他已经做好直面死亡的准备。他和我在一起的每天，是不是都在心里默默倒数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是不是在我不知道时候，偷偷打点好了一切，其中也包括了我？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这人坚强得让我心疼。

“我想抱抱你。”我恳求道。

“好啊，但你要答应我，抱了后就不要哭了，好不好？”他伸开双臂，即使我无法再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薄荷味，但还好我能听到藏在他胸腔里，那铿锵有力的心跳，而这声音让我无比安心。“我没哭。”我吸了吸鼻子狡辩道。

“好——”很明显他没有信，像往常，他一定会捏着我的鼻子，在我眼角落下一个又一个吻，但现在... ...

我趴在他身上，捡起红线另一端，绑在自己无名指上，心里满足地想“我们命运的红线绑在一起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对，永远。”

“夏彦... ...”

“我在。”

“我喜欢你，”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话语，都化作这四个字，我不知道该怎么传达给他，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说道：

“我喜欢你，夏彦。”

“我喜欢你。”我现在很不安。

“我喜欢你。”我现在很难过。

“我喜欢你。”我想再感受一次属于你的气息，温度。

“我喜欢你。”我想再陪你走更长的一段路，而不仅仅是这三个月。

我最喜欢你了... ...

这几个字我到底说了多少遍，说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但我清晰记得，那双珊瑚色眼里的潭水活了起来，有风有鱼，有活水，当然还有我，最后他们一点点模糊在我的视线里。

对了，也模糊在夏彦的视线里——

“嗯，我听见了。我也最喜欢你了。”就在我用尽最后一点力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这个在我面前一直坚强，乐观的人，此时居然有泪在眼眶里打转。

反应过来后我竟是没良心地笑出声，夏彦自然听到了，他立马擤擤鼻子，抱怨道：“你也太没良心了。”

这句话不知触到我哪个笑点，我笑得抖成筛子，凑近将他眼角的泪吻去，“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也不是取笑你。”我笑着笑着，一股酸劲又涌了上来，两种情绪碰撞，交缠，最后融合，“我只是觉得满足，终于看到你脆弱的一面了。”

“夏彦，偶尔依靠一下我吧，虽然我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说出来总该是好些的，比如不安，害怕。”

夏彦有些窘迫，他抹了下脸，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忽然，他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惊喜地喊道：“你看！”他伸出左手，向我摆了摆，示意学他，“你的手在这里对吗？”他指了指系在我无名指上的结问道。

“嗯，那是我的无名指。”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左手小心翼翼与我的相对，一点点缩小距离。“你张开手。”我听话照做。夏彦慢慢弯着手指，将我指缝的空隙一点点填上，那一刹，我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牵上了吗？”他语气很轻，就像一根在空中飘荡的羽毛，仿佛怕打扰到什么。“牵上了。”我呆呆地盯着我们的手，就像以前那样，掌心相贴，手指交缠着。

“怎么又哭了？”夏彦准备离开给我拿纸时，却被我立马打断，“别动！”他停下看过来，“再牵一会？”

“嗯，而且我真的没哭。”

“好好好，你没有哭。”夏彦笑着露出那可爱的小虎牙，以往我嫌弃他们总会刺疼我，现在却无比怀念。“对了，你看这红线像不像是把我们绑在一起了？”我耳根烫了起来，小声“嗯”道。

夏彦弯腰，侧过头在我无名指的红结上留下一个吻，随即看过来弯眼笑道：“那我们就这样一直绑在一起好不好？”

“好。”我毫不犹豫回答道。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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