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北半球》
-----正文-----
这是H大考试周前的最后一堂晚课,教授开放答疑。默认可去可不去,大概率也不会点名。
班上的同学们正琢磨着出去最后狂欢一次,而迟添仍埋头在桌边复习,一旁放着同样沉默很久的手机。
整整一天了,段燃没有来联系他。
虽然迟添早就习惯了,但还是会有所期待。
期盼着段燃会不会突然就开窍了,发现这次和以往每次的小打小闹都不一样,他是真的不打算再舔着脸去求和了。
每次吵架,每次冷战,段燃都会用决绝的态度将他推到一百步之外,然后有恃无恐地等着迟添一步一步走回来找他。
这次迟添累了,他不想再走了。
“走啦迟添,要带夜宵的话群里吱一声。”
室友们正打算要走,并默认迟添不会参加这种集体活动。
不是他们关系不够好,而是他们都知道,几乎每次一有空,迟添都会去找他在另一个学校的男朋友。
没想到这次迟添直接站了起来,“我也去。”
大家均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迟添已经在椅背上拿了一件卫衣外套穿上,看了看他们,走到门边,用很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走吧。”
班上一群比较熟的同学打了几辆车到市区一家酒吧,迟添知道了目的地也没说什么,提前吞了两颗抗敏药。
迟添没喝过酒,更没去过酒吧,这里比他想象中的吵,但没他想得那么乱。
服务生提着好几桶酒过来的时候,迟添忽然在想,不知道段燃酒量怎么样,喝醉了会有什么反应之类的。
为了配合他,在一起以后段燃几乎也不喝酒了。很偶尔的两次,他参加完聚餐回家,接吻的时候也并没一丁点儿的烟味酒味,迟添倒是能尝到很清凉的薄荷味。
酒桌游戏要开始了,迟添接过身旁同学递来的玻璃杯,命令自己别再去想。
任何一种游戏迟添都不擅长,无论桌游还是网游,从没玩过的酒桌游戏就更是如此了。
可他似乎对惩罚甘之如饴,一杯金汤力一杯郎姆可乐,一饮而尽眼睛也不眨,喝完了才被辣得皱起脸来。他平时温吞惯了,没想喝起酒来像是有积怨已久的心病,好几个同学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说再轮到迟添就喝三分之一,或者喝水也一样。
只见他不管不顾又要喝下一杯,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身旁的同学还没来得及劝,他已经放下杯子噌一下站了起来。
“我,”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别人帮忙,“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虽说迟添想去外面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接电话,但走到乐声不那么吵闹的洗手间门口就忍不住接了起来。
“喂。”
他无所顾忌地先开口的时候莫名地想着,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喝酒,酒壮怂人胆。
“喂。”
电话另一边的南半球,段燃靠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楼下的墙边,“要睡了吗?”
北京时间的海港还不到晚上八点,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但微醺的迟添还是在段燃看不到的电话这边摇了摇头,老老实实说,“还没有。”
他一讲话就被段燃敏锐地捕捉到有些大舌头,段燃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你在哪?”
迟添张了张嘴,好像真的忘了自己在哪一样抬头望了一圈,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角落旁若无人地拥吻。
“迟添?”
“我在酒吧。”
他轻轻笑了笑,用带着明显醉意的声音,很慢很慵懒地说,“我喝了好多酒。”
他知道这么说段燃会生气,会很无奈地问他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可是他就是想让段燃体会一下每次吵架自己那种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可段燃只是好像怔了一下,然后很快问:“你吃过抗敏药了吗?”
语气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消极情绪,只是很单纯的着急。
“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给你叫一个外卖过来。”
“迟添,”零下六度的墨尔本深夜,段燃突然产生一种把心放在油锅上煎熬的感觉,“我们停一下,别闹了。”
段燃的本意当然是都别闹了,但此刻酒精上头的迟添显然无法消化这句话。
闹这个字就像他的雷点,一下子把他变成被踩到尾巴的猫。
接下来无论段燃说着什么,“你身边有人吗,安全吗”,“呆在原地别动,我打电话让李钊过来送你回学校”,之类的,他统统听不进去。
“我很好。”他带着委屈的鼻音向段燃强调。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想听段燃关心完他又来数落他,想也不想胡乱说道,“电话费很贵,没什么事我要睡了。”
他讲完这句话心跳变得很快,比刚才接到段燃打来的电话还要快。
其实他根本没有一丝的底气段燃会挽留他,甚至还想着如果段燃真的挂了他要不要再次打回去。
然而段燃那边静了一下,通过电话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我想和你谈谈。”
这句话似曾相识,迟添差点脱口而出“没什么好谈的。”
可也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他心上,轻易就击碎了他一路上给自己稳固的坚如磐石的决心。
迟添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地想着,其实段燃都不用回来找他,只要回头看他一眼,他就能无数次义无反顾地飞奔向他。
他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还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很轻地说:“谈什么。”
不同于五彩灯光的寒夜飘雪里,段燃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让刺骨却也同样让他清醒的空气到达胸腔深处,“想谈谈海港的天气,你今天上了哪些课,吃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谈谈我们感情里存在的问题,还有,”段燃没有停顿地说下去,“我身上存在的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低头,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可他还是没法想象迟添每次向他妥协的心情。
他想让迟添知道,他不是不愿意为他改变,只要迟添愿意说出来。
可迟添始终没有讲话,不知道是不相信他还是别的什么,段燃等了一会儿,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迟添?”
酒吧里的信号很差,刚才就有些忽高忽低的,听段燃说完那句“海港的天气”,就彻底没有了声音。
迟添刚才喝得太快太急,还是各种酒类混杂,现在彻底头重脚轻了。
他脑子一团浆糊,还是很执著地对着没有反应的手机听了一会儿,才想到去看信号,随后拿着它,有些着急地跌跌撞撞地酒吧外面走。
迟添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流眼泪,一是怕来不及,二是在气段燃的最后一句话,难道自己还没有海港的天气重要吗,为什么还要避重就轻,搪塞掩盖。
夏季晚风带着一股子闷热,拂到脸上也没让迟添清醒丝毫。
迟添哭得已经有些微微痉挛,他着急伸手抹眼泪,没注意到自己手指碰到了挂断键,喂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复。
迟添去看屏幕,室外信号满格,且显示通话已经结束。
迟添终于被其他同学找到,是在五分钟后的酒吧门口。
他们赶过来的时候,迟添正坐在墙边抱着自己,一次一次把手机捡起来,再一次一次用力砸在地上,嘴里喊着“为什么挂我电话啊”,“又不理我”,“为什么又让我一个人啊”。
两个男生把他架了起来,打算先送他回宿舍,迟添却说要回家。
他一上出租车就很累地喘着气,嗓子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把口袋里面家里的门卡拿给室友,让室友照着上面的地址告诉司机目的地。
发车了,两个男生为了让还在小声抽泣的迟添休息都没有说话,深夜的街道又一路通畅,司机大概是觉得太安静了,随便调了一个电台来听。
恰好播到的是女声版本的《孤单北半球》,音色温暖柔和,好像在用甜蜜的歌曲哄着恋人入睡,听到“世界再大两颗真心就能互相取暖”的时候,迟添忍不住偏过了头,对车飞驰而过的街景,肩膀耸动地更加厉害。
迟添其实没有太醉,下了车就醒得差不多了。
两个室友还是不放心他,坚持把他送上楼,看着他进门。
进门之前迟添想到什么,转过身,哑着嗓子分别和他们道了一次歉,说不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了。
室友倒是没在意那么多,本来每次出来喝挂的也不少,迟添不吐也不重,不用他们背回去还算不错了。
但作为室友,迟添平时的主动和付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并不是对这段感情没有微词。其中一个性子比较直的男生忍不住说,“你要不高兴,这恋爱就别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迟添捏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不知道怎么说。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好像身处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他知道自己在负重前行,可是他没有办法不继续下去。
从第一眼开始,喜欢段燃就像是他的本能,他这里根本不存在不喜欢段燃这个选项。
回到家的迟添没开灯也不怎么想睡,借着阳台上的月光往房间里走。
每次哭完之后他都有种狂风暴雨后的平静,他现在只想随便找个电影看看,把自己很空的脑子填满。
可他手机屏幕早就碎成了蜘蛛网,按开机键也没用,迟添坐在床上左右看了看,在靠近段燃睡的位置的床头柜看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段燃高中用的游戏本,被他留在家里用。大学以后换了一台轻薄款,现在被他带去澳洲了。
迟添平时没怎么留意过这台笔记本,因为在家里一旦被段燃打开,就意味着他要开始办公了,不会再理迟添了,所以迟添不喜欢这台略显笨重的深黑色电脑。
可是他现在必须随便听点什么或者看点什么,把沉闷在心里脑子里的其他念想驱赶走,于是他没怎么多想,爬过去把段燃那台笔记本拿了过来。
荧光屏一亮,显示需要密码。
迟添直接打了段燃自己的生日,显示错误。
还有两次机会,四位数,照理来说应该是一些重要的日子,可平时段燃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迟添也想不出在他眼里到底有什么是重要的。
迟添眼眶又红了红,抱着很随意的心态,输入了他们在一起的日期,果然还是错误。
还有一次机会,否则系统将会自动上锁。
迟添对着电脑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屏幕暗了又被他点亮,他有些紧张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密码正确。
迟添的心跳很快,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到自己曾经被段燃忘记的第一次生日,没想他用这样的方式一次一次提醒自己牢记于心。
他这边的情绪还没能平息下来,开机成功,一张让他心跳变得更快更重的电脑壁纸映入眼帘。
那是一张他们的合照,在酒店房间厕所的镜子前面。
迟添双手举着手机,段燃赤裸着上身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俯身亲上了他的侧脸。他穿着纯白色的浴袍,脸被手机挡住了,但能看出来耳朵和段燃的一样红,两人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充满了吻痕和其他暧昧的痕迹。
迟添想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事后他执意要拍的。
当时他没想到段燃会同意,也没想到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段燃会亲他。他更没想到段燃让他发给自己以后,会设置成电脑壁纸。
迟添的思绪好像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刚恋爱不久的时候。
他想到当时他觉得他和段燃以后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像在海岛度假一样的无忧无虑。
他还想到了金色的阳光,细软的白沙,空气里水果的甜味,鼓浪屿的海风潮热躁动,就好像他们第一次最亲密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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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师说他下章要开车,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