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喜欢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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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游初三不用加课,准时放学后,周衍到一楼等吴融一起回家。
吴融的班还没放,他作为班长,正站在讲台前,代替赶去开会的班主任交代着通知。
这样的吴融看起来和周衍面前的完全不同,像个有条不紊、面面俱到的小大人,完全不需要别人操心。
周衍靠在墙边,借着干燥晴朗的光线往窗户里看。
他突然在想,现在安静端坐在教室里的任何一个同学应该都无法想象,吴融也会在妈妈面前强装独立坚强,在蹭饭时尽量内敛懂事,小时候,无论被他欺负得多狠,哭得鼻涕冒泡,都不会主动说绝交。
更加不会想到的是,他们眼前高高在上的小班长,就在两个半小时前,还和另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在星空影院里牵着手。
周末的欢乐气氛逐渐在教室里躁动开,吴融的脚步有种兴奋难耐,看到周衍后,一掌拍掉他忍不住拿出来玩的手机。
“走啦。”
了解校内是会被周衍介意的范围,尽管并肩走着,吴融还是特地挨到走出校门,又过了三棵梧桐,才在肥大的校服袖口下拉住吴融的手。
周衍也并不反感吴融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只是小孩子还没改掉的幼稚的小癖好,比如玩玩具和啃指甲。偶尔放任无伤大雅。
“周衍,你帮我看个东西。”
“刚刚回来的校车上换到我旁边坐的女生给我的。”说着,吴融从校服口袋拿出一个白色信封,递到周衍眼前,煞有介事道:“我担心是恐吓信。”
周衍接过来,看他一眼,假装没注意到封面上的粉色的小爱心和已经撕开的风干的胶水,松开他的手把信纸拿出来。
见他不说话,吴融整个人贴着周衍手臂凑过去,“怎么样,是不是啊?”
话音未落,周衍把信折上,举起来作势要丢掉,“是啊,上面说你欠了好多钱,下周要叫一车面包人来堵你。”
随后眯眼盯着他:“我帮你扔了吧,装作没收到。”
吴融急了,一秒破功,赶紧夺过来,气急败坏地打周衍,“你不识字啊,明明是情书好吗。”
看着吴融在原地没完没了地把信纸的皱褶抚平,再小心翼翼塞回去,周衍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转身大步往前走。
没走几步吴融很快跑过来,拉着跑跨下来的书包带,嘟囔着埋怨了句“怎么不等我啊”,随后毫无察觉地又要去牵周衍的手。
“周衍,你有没有收到过情书啊?”
“很多。”周衍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冷冷地直视前方:“比你多。”说完又更懊恼了,他为什么要计较这么无聊的事情?
结果被吴融奇特的脑回路轻松化解:“哦,因为你比我早两年上学嘛。”
春日下午的阳光耀然温和,马路上人不多,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栀子花香。无言地走了一段路,吴融试探地把手伸进周衍的口袋,缩进他宽大的手掌里,轻轻扣住。
“周衍,那你有没有给谁写过情书啊?”
周衍斜睨了他一眼。
斑驳的树影下,吴融认真地仰着头,双眼像两颗湿润的琥珀,里面唯有自己凌厉的眉目。
周衍觉得他的心和脑也浸没在一种无以名状的奇怪感觉里,稠厚地包裹着他某种冲动和热切,呼吸和体温都像处在燥热的盛夏。
他不再看吴融的眼神,握紧了口袋里他的手,“还没有过。”
时间还早,难得悠闲,两人饶了点路,去市区新开的一家网红书局。
上架的书都太新,在科幻小说处停留片刻,周衍陪着吴融去了里面较为热闹的影像区域。
天花板正中央的屏幕正在播放电影《初吻》的片段剪辑,躁动的舞厅里,男主为女主戴上耳机。下一个画面,放映厅里灯光变化,主角陶醉地闭上眼,男主捧着女主的侧脸时,吴融被周衍遮住了眼。
吴融叫了他一声,等视线恢复光明,主角已经在舞池里甜蜜相拥。
吴融很生气:“你干嘛啊。”
“你看得懂吗。”
“废话,我又不是小孩。”
周衍“哦”了一声,戏谑地挑了下眉,“你不是小孩。那你说,他们在干嘛。”
吴融看看屏幕,又看看周衍,不知怎么,简单一句话憋在嘴里始终说不出。最后赌气般闷闷地说了句:“亲热呗。”
忽然,周衍扳着他的下巴,佯装凶狠道:“是接吻,是只能和喜欢的人做的事,明白吗。”
又举例说明:“比如那个给你写信的女生就不可以。”
吴融被捏得嘟起嘴,看起来委屈又诙谐。他看向周衍,含糊不清地出声:
“那你可以吗?”
周衍的手松了一下,慢慢放下去,又被吴融双手拉住。
吴融始终看着他,问:
“周衍,你喜欢我吗?”
这是他们第无数次牵手,却不知谁的手心湿热,心跳如轰鸣。
吴融承认刚刚周衍伸手过来时,他以为周衍会做电影里男主对女主做的事。他还没看过那部电影,但大概猜得到他们在做什么,如果周衍想,他认为自己不会拒绝。但事实是周衍没有,吴融甚至觉得周衍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却在这时听到周衍很认真地说了“喜欢”。
然后周衍抽出手,很随意地揉了揉他的头顶。
“就像喜欢小狗。”
3.十六岁
寒日黄昏,周衍从竞赛班的冬令营回到家,发现了坐在电梯旁楼道里,穿着单薄家居服的吴融。
“周衍,我有两件事要和你说。”
周衍没多问,摸出钥匙,拖着一人一箱艰难地开门进屋。周父周母带着家里老人去周边游了,家中空无一人。去开地暖的时候,周衍看到了书桌上落尘的自己准备到一半的物理笔记。
那是他打算开学前给吴融的。升入初三后,吴融开始频繁来找他问题目。周衍觉得挺奇怪,他记得吴融成绩一直挺好,尤其是英语。几次威逼利诱下,吴融终于勉为其难坦白:
“保送本部的只有理科实验班。”
因此,周衍并没有把今天傍晚吴融不着边际的行径放在心上,认定他是一模失常被吴母批评了,等会逗他几句就行。毕竟按吴融的正常水平,裸考进本部高中也不是问题。
周衍回房拿了条厚实的羊绒毯,给吴融披上,扯着一角盖住他领口处露出的削瘦的锁骨。像冰天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小松鼠终于找到树洞,吴融缩成一团藏到周衍怀里。
两周没见,此刻才感觉到分离的时间真的很久。周衍搂紧吴融,觉得心脏里有一团噼啪作响的篝火,把那里烤的又烫又软。他低下头,正对上吴融仰起来的双眼。
吴融应该是哭过很久了,眼眶红肿,鼻头和嘴唇都像小动物一样又湿又粉,身上若有似无的奶香里掺着一股寒气。周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捏了捏他的手心,问怎么了。
吴融吸了吸鼻子,语气坚定:
“周衍,我离家出走了,我们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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