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那你又为何对我总是那般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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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从头到尾金霏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听着，但他始终没出声说些什么，一直到孟鹤堂终于和陶阳说完话回来找他，他才终于展露出一个温柔和煦的笑。

“说完了？”

孟鹤堂抿嘴点头，神色间有些恹恹的。

于是金霏便收起了扇，走过来试探性的用手拉住了孟鹤堂的袖口，小小的一截，放在金霏宽阔的手里简直小的像只蝴蝶，但金霏的手指却攥的紧紧的，就好像抓住了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你陪我去用饭吧，好不好？”

孟鹤堂垂眸，视线定定的放在金霏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上，然后伸出自己另一只手缓慢的将袖子一点点扯了出来。

“好。”

金霏笑着收回手，除了带了点难过的眼睛以外脸上毫无不自在的反应。

于是便真的仅仅是吃了一顿饭。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紫檀木的方桌，规规矩矩的吃着，不言也不语，甚至连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客套的互相夹菜都没有过。

饭罢，金霏看着对面正在用手绢擦拭嘴巴的孟鹤堂，忽然道：“明日我便要回家了。”

孟鹤堂一顿，然后自然的收起手绢，道：“那很好啊，祝金公子一路顺风。”

金霏犹不甘心，继续问道：“你便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孟鹤堂露出一抹温柔浅笑：“说些什么？我很喜欢你，不想让你走吗？”

“金公子，我是女昌女支，而您是客人，烟花院里红鸾账内，多少人说话都是虚情假意口蜜腹剑，而我是敬你，才不想骗你。”

“你倒不如骗骗我。”

金霏苦笑，站起了身，看孟鹤堂面上却仍是古井无波的模样，又道：“你是在等人吧？”

孟鹤堂抬头看他，没说话。

“我之前似乎就有些感觉，你名为头牌，却每日里只是弹弹琵琶跳跳舞便罢了，客人也不见，在这偌大的九鹤楼里，没有人不知道你，可却也没有人能够得到你。初见我时，你尚且对我亲近三分，可当你察觉到我的心意不同于旁的客人时你便将自己藏起来了，我知你非薄情寡义，但居然一点儿余地都不愿给我，除了你心里有人了以外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孟鹤堂端起一杯茶，用杯盖轻轻刮去了茶面上飘起的浮沫，轻轻吹了吹：“只是如此？”

金霏却摇摇头，道：“只是如此，我自然不能断定你是在等人，只是，你屋里的东西都是双份的。”

那桌上的茶杯，案几上的纸笔，甚至架子上擦脸的毛巾，无一不是双人份的东西，整整齐齐归置在那儿，并排摆在一起，一边的一看即知常常使用，一边的虽然干净，却仿佛很久没被动过的模样，有些孤单。

如果这些还都说明不了什么的话，那门里门外贴着的剪纸字画，很明显不会是同一个人的手笔，包括那古琴旁歪放着的，如他门前所贴的那奇特乐器。这屋里乍一看一派和谐，处处普通，细看之下除了暗藏乾坤外还透露着许许多多违和的地方。

而孟鹤堂不是那种风格多变爱好广泛的人。

孟鹤堂听言抿嘴一乐，道：“金公子啊，你未免也太过臆断了吧。”

他也站起了身：“不过，猜对了。”

“虽然与您相识时日不长，我却是真心敬佩您的，我相信您无论是做什么都定然不凡，若是您不嫌弃，我愿意与您做个朋友，哪怕此生无情爱之缘，亦可成就知己之交，此后天涯海角，我依然愿记得您，挂念您。 ”

“只是感情之事，便不能勉强了是吗？”金霏抢先说道。

孟鹤堂住了嘴，站起身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他，那双眼清润明亮，眼角还带着些微微的红，一看即看到底的清澈，却又让人始终看不透。

当初，金霏便是被这样一双眼摄去了心神，驻足此地，辗转徘徊，竭尽心思的去够那水中月。

结果到头来，天上的月亮早已经归了他人，更枉论那水里面的虚影。

金霏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都有些可笑，他忽的便累了。

“明日我不来了。”

“那金公子，珍重。”

金霏盯着孟鹤堂看了一会儿，孟鹤堂却始终低着头，垂着眼，头上一个可爱的发旋对着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哈......”

金霏走了，头也没回。

孟鹤堂立了一会儿，又神色平淡的坐了回去，重新吃了起来。

“吱呀 ——”门响了。

孟鹤堂有些受惊的抬头。

是栾云平。

于是他骤然收紧的心倏的便放了下来。

“怎么？看见我很失望？”栾云平笑眯眯的，手里还盘着一串梨花木的手串。

孟鹤堂继续往嘴里扒拉饭，含着食物模糊不清的说道：“哪有，想见您这个大忙人可不容易了，栾总管屈尊降贵来看我这个小小倌我荣幸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失望？”

栾云平摇摇头：“骗人。”

孟鹤堂嘴里的食物还没咽，又往嘴里填了一块糕饼，两颊便变得鼓鼓囊囊的，一动一动的可爱极了。

栾云平走到他面前，弯了腰隔着桌子捏住他的两颊：“一次少吃点，小心噎着。”

孟鹤堂眨巴眨巴大眼睛，指指桌子上的水，努力把自己嘴里的东西往下咽了一口。

栾云平松开手，把茶杯递给了他。

孟鹤堂接过茶杯，两手捧着喝了一大口，干涩的嗓子眼方才因为强行的吞咽把眼泪逼出来了一些，此时嘴唇也被茶水染湿，光下看着亮莹莹的，栾云平有些慌的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栾哥今天怎么有闲空来看我？”孟鹤堂笑嘻嘻的，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栾云平却是静静的盯着他看，直看的孟鹤堂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才慢悠悠的说：“我听说金家的商队明天就要出城了，知晓他怕是要来与你道别，担心你伤心，便来看看。”

“他走便走了，与我何干。”孟鹤堂收敛了笑。

“小孟儿啊......其实你一点都不会骗人。”

孟鹤堂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

栾云平道：“你和九熙现在怎么样？”

“那能怎么样，只要他与九华不说明白，他便一直怨我。”

栾云平拎过水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何九华是个钻牛角尖的，偏偏九熙又当局者迷，难怪乎他们俩的事一拖这么多年。”

“他们的事自有他们的造化，我却是再难帮上什么忙了。”

“不用你帮，倒是你，你对金霏是动心了？”

孟鹤堂垂了眸，纤长却稀疏的睫毛在光下打在脸上几道影儿：“人非草木。”

“人非草木，那你又为何对我总是那般无情？”

孟鹤堂惊愕的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了栾云平前所未有的专注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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