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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肆

孟鹤堂摇头不语。

栾云平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那你说，城主大人会竭力保住周九良的命是怎么回事？”

“其实......赵公子是城主派人杀的。”孟鹤堂道。

“什么？”栾云平瞳孔剧缩。

孟鹤堂道：“赵公子......小王爷是他国国君的胞弟，国君多病，子嗣绵薄，到了现在也才不过一子，而这位太子爷却也身体孱弱，是以大家基本默认了，未来的新君定然是从国君的几位弟弟中选出来的。”

“所以？”

“所以，哪怕赵公子本人无意君位，他的存在却已经阻挡了很多人的路，所以他必须死。”

“城主大人支持的哪一位？”栾云平的声音干涩。

孟鹤堂垂着眼，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只知道，原本城主的意思，是牺牲了我的......”

“怎么可能！”栾云平惊叫出声：“你方才不才说，你们是一家人......”

“我与干爹才是一家人。”孟鹤堂用脚尖在地上轻轻画着圈，道：“而且你知道的，城主大人的性子，连大林都能被他设计到这种地方磨炼......更何况我。”

“可我到底是他看着长起来的。”

“所以当九良替我顶了罪，他反倒愧疚起来了，告诉我说定会保住他的命......只消等他回来便是了。”

“你信吗？”栾云平问。

孟鹤堂苦笑：“不信又能怎么办？一个是他死了，一个是他还活着，你说我愿信哪个？”

“你在骗我。”栾云平忽然道。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眼前的孟鹤堂虽然表情，神态，声音都无懈可击，但是正是因为太过完美了，而栾云平太了解他......事关周九良，他不可能这般轻巧的。

孟鹤堂眨眨眼，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泪：“到底是栾哥，骗不过你。”

栾云平不说话。

“原本城主是想，借由我杀了小王爷的理由将我送到他国为那位助力的，谁知道九良硬闯了进来扰了计划，但九良在牢里的时候，却好像猜到了我们要做什么，主动去寻了城主说要替我去。”

“城主同意了？”

“那处凶险，干爹到底舍不得我。”孟鹤堂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而且九良的籍贯，居然就是那处的......”

“那个周家？”栾云平挑眉。

孟鹤堂咬唇，点了点头：“周家上一任家主的嫡幼子，周航，恰巧当时来压人的那位大人便是周家世交，九良小的时候见过他，他这般去，倒是比我还方便了。”

“小孟儿啊......”栾云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终究还是小看你了。”

孟鹤堂眼中还泛着些红，脸上却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栾哥说的话，我不明白呢。”

“你有没有想过，九良万一回不来怎么办？”栾云平问。

“他会回来的。”孟鹤堂道：“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回来。”

“好吧。”栾云平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孟鹤堂：“那小孟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那赵公子......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孟鹤堂笑了，和往常一般的笑靥如花，他轻声道：“栾哥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栾云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一切都是戏，一切都是局，而可笑的是，他们懵懂无知的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却还在沾沾自喜着想要安慰下棋之人不要入戏太深。

金霏走的时候，孟鹤堂去送别了。

德云城外的东边，便是一个不小的海港口，金霏出行时带的都是贵重的瓷器，平地易碎，因此选的还是水路。

这天风很大，孟鹤堂身上穿了一件烟蓝色的斗篷，走起路时飘飘欲仙。

“别送了。”金霏踏上了甲板。

孟鹤堂声音温温柔柔的，就好像跟金霏初次说话那次一样：“金公子路上千万要小心呀。”

金霏盯着孟鹤堂看了一会儿，伸手想为他拢一拢耳边的碎发，刚一伸手，孟鹤堂却躲了过去，于是手僵在了半道，他收回摸摸鼻子，道：“我没想到，你竟会来送我。”

“金公子没想到的事情还多呢。”孟鹤堂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倒是，但人生百事，无知是福啊......”

“这感叹听着倒罕见，不像是金公子发出来的。”

“怎么？只需你说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倒不许我这个俗人感叹一回了？”金霏睁着一双狐狸眼，有些无辜的问道。

孟鹤堂扑哧一笑，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许许许，自然是许的。”

金霏看着他的笑脸，脸上的神色便蓦地温柔下来，甚至看起来有些忧郁，他道：“我一直在想，那么多求见你的人，为何偏偏只我有了这份缘入了你的眼。”

“因为九熙啊。”孟鹤堂说道。

金霏却是摇摇头，笑道：“我不信。”

孟鹤堂歪头看他，眨眨眼，道：“那我若是说，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位故人你信吗？”

“我信。”金霏点头。

孟鹤堂又弯了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金霏问：“你那位故人，怎么样？”

“他死啦。”孟鹤堂道。

金霏却摇摇头：“你又逗我。”

孟鹤堂叹了口气：“我与你说真话，你却不信。”

风中，有人喊开船了，金霏扭头看了一眼，又扭过来看向孟鹤堂：“就当你说的是真话吧，可惜我要走了。”

“一路顺风。”孟鹤堂道。

“再见。”金霏深深的望了一眼孟鹤堂的脸，转身走了，毫无留恋。

只留孟鹤堂一人呆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方才说的真的是实话，他第一次注意到金霏时，金霏站在台下看他跳舞，当时忘我的扇子都要掉了，那眼神，跟当年的赵公子一模一样。

于是他便注意到了这个狐狸眼的男人，他看他的眼神，总是让孟鹤堂想起来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说要赎了自己带自己回家的人。

还记得，他说要带他去看他弟弟，那他知道，最后要了他命的，正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弟弟吗？

当年，他听干爹的话，故意与赵公子亲近，只为了让他放下对自己的戒心，谁知道居然会让九良吃醋，险些便坏了大事，还好，一直到死，赵公子都没发现，自己满心爱着的人的真正目的。

只是孟鹤堂做梦时偶尔会想起来，那一双充满爱意与信任的眼，然后，便是周九良那天发现他杀人时不可置信的表情。

“吓到你了？”

“只是有些吃惊。”

“你很失望吧。”

“没有，我很开心。”

“......什么？”

“我开心，原来你不是真正的喜欢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你怎么来了？”

“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替你去。”

“你在说什么？”

“城主已经答应了。”

“不可能。”

“我是周家前任家主的嫡子，我去，比你去安全。”

“你还是个孩子。”

“不是了，早就不是了，我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做个孩子。”

“那你现在就当个孩子好不好。”

“现在我需要你是个孩子，等我回来。”

“周九良......周航！”

回忆的片段被风吹散，孟鹤堂拽了拽自己身上的斗篷，打了个哆嗦，有点冷。

看看海平面上，船已经远的只剩下一个小三角了，孟鹤堂拍拍脸，转身往九鹤楼走去了。

九鹤楼前的这一条青砖路，两边栽种的尽是当初他拉着周九良一点一点撒下的花种子，也就撒了那么一年，结果年年都开花，无穷无尽的，从来不会迟到。

“孟哥，等我回来，你记得给我再做一盘桂花糕吃啊。”

白日里的九鹤楼显得很寂静，只是连开门的声音都响亮的吓人，许是方才被回忆溺魇着了，孟鹤堂居然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周九良的声音。

“孟哥，我饿了。”

摇摇头，孟鹤堂跨进了九鹤楼。

“我想吃桂花糕。”

他的身子僵住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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