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正文-----

纳尔卡森林范围极广，奈路城只是外围北部的小城市，千年变革，纳尔卡已经缩小了不少，据荼毘的印象，千年前的纳尔卡还要在现在的基础上扩大两圈。

二人从北部出发，如果要到秘境地图上标识着“中央以南”的无色海，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直线穿过森林。

进入纳尔卡内围后，路明显难走了，他们不得已放慢行进速度。

荼毘拨开面前的树枝，说：“人们是怎么描述我的？”

轰焦冻回答：“喜欢烧东西的恶龙，通体漆黑，只双眼和尾尖是幽蓝。漆黑恶龙所行之处，地狱之火无尽燃烧，吟游诗人都这么描述你。”

荼毘翻手，让幽蓝的火焰在掌心燃烧，“看啊，地狱之火，只是因为颜色就被描述成地狱的火焰，明明没有亲身体验过。所以说吟游诗人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轰焦冻：“蓝火……你是黑龙和蓝龙的混种？”

荼毘：“嗯。你碰碰看。”

轰焦冻听话地伸手去碰，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不冷也不热，就像是摸上一团蓝色的空气，不带一点温度。

“这是蓝龙的火，但又有黑龙的特性。”荼毘把手里的蓝火挥到身旁的一棵树上，蓝火迅速蔓延，迅速把整棵树覆盖。

轰焦冻刚想制止荼毘这种放火烧山的行为，就发现蓝火仅仅是覆盖在这颗倒霉的树上，不止是周围紧挨着的树木没被波及，就连这颗“着火”的树本身，也没有真正的燃烧起来。

荼毘说：“这是黑龙的特性，虚无。除非我有意使用，否则就如你所见，只能当个装饰。”

“传说，你让一座有万人居住的城池，燃烧了十年。”轰焦冻把记忆里有关荼毘的知识都翻了出来，“这是真的吗？”

荼毘失笑：“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通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拼凑出来的？”

轰焦冻无法反驳。

荼毘收回装饰在树上的火焰，二人继续行走。

“的确是我做的，不过那也是别人拜托我的，至于为什么要烧，又为什么要烧十年这么久，我不知道。”荼毘不太确定地补了一句，“也可能我曾经知道，但现在的我忘了。”

“……”

轰焦冻：“为什么要帮那个人？”

“因为欠了他人情。”荼毘皱眉想了想，“是个浑身是手的家伙，你应该见过。”

浑身是手这个形容词实在罕见，轰焦冻很快就把人对上了号，“有过一面之缘。”

“我的火只能燃烧不可视之物，比如……灵魂。”荼毘自嘲地笑了笑，“那些诗人凭印象写的东西其实也没错，这的确称得上是地狱之火。”

荼毘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却又被圣殿视作潜在危险，如今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的火焰。

对这个男人来说，烧掉别人的灵魂，可能不算杀了人。

“我走累了。”

走在前面的荼毘停了下来，轰焦冻也只能跟着停下。

他们离目的地还很远。

虽然轰焦冻不认为龙走这么点路就会累，但还是任荼毘找了块巨石坐下。

“你觉得无色海在哪？”

“不知道。”轰焦冻秒答，“但顾名思义，应该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地图上写的是中央以南，而不是纳尔卡南面，就说明关键很可能在森林中心，而不是南面。”

荼毘嗯了一声，“那就先去森林中心。”

虽说是荼毘先找上来的，但掌握着行动基调的却一直是轰焦冻，似乎除了要去秘境这一个目的以外，荼毘从没考虑过其他任何的具体行动。

相比较而言，轰焦冻才像是要找秘境的人，荼毘只是跟着来旅游的。

轰焦冻心里叹气，问：“我对这里不熟悉，森林的中心在哪里？”

“中心有颗巨树，高百丈。”

“可是我没看见有那样的巨树。”

“因为纳尔卡的中心是一片盆地，陆地上根本看不出，要在高空俯瞰才能找得到。”荼毘漫不经心地说，“你的知识面为什么这么窄？”

这分明是挖苦，轰焦冻垂眸，“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和我的父亲争斗，我的知识基本都是从书本里获取的，所以有很多细节我不清楚。”

荼毘了然，“原来你是有理论没实践的类型。”

“……”

虽然不想承认，但荼毘说的没错。

就像轰焦冻一开始凭印象就把荼毘列成危险人物一样，世人对吸血鬼的印象也存在偏差。吸血鬼只是人类起的名字，他们只称自己为血族，并且认为吸血鬼这个名字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血族不是蝙蝠，只是和蝙蝠的习性相似，相性极高而已。所以理所当然的，血族没有翅膀。不过他们能化形成蝙蝠，但也只是普通的蝙蝠。

于是轰焦冻理所当然地看向荼毘。

“……”

荼毘被轰焦冻看得不自在，“看我干什么？”

“飞上高空。”轰焦冻语气平平，“你是龙。”

荼毘不动。

“你不是累了么？这样找最快，还是说你想继续走着去？”

荼毘跳下巨石，“你说动我了。”

传闻也不全都是空穴来风，至少黑龙的性格的确古怪得很。

荼毘慢悠悠地脱掉上衣，轰焦冻立刻转身，不去看荼毘。

龙血的味道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轰焦冻莫名觉得，如果自己现在扑到荼毘身上吸血，荼毘一定不会推开自己。

“你转过去干什么？”荼毘的声音带着笑意。

轰焦冻转回来。

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赤裸上身的男人背后已经多了双巨大的龙翼，光是收缩状态下就有两三米。不过也因为体积太大，被周围的树枝戳个正着。

大概是被挠得难受，荼毘动了动翅膀，周遭的树枝就一一折断。

“来。”

荼毘朝轰焦冻伸出双手。

轰焦冻茫然，“什么？”

荼毘：“带你飞。”

“不需要，我可以化形。”

“你这只小蝙蝠，能跟上龙？”

“……不能。”

背或者扛都会影响荼毘飞行，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抱着。而抱又有两种选择，一是公主抱，二是轰焦冻挂在荼毘脖子上。

轰焦冻选了第二种。

双手刚箍住荼毘的脖子，腰就被搂了起来。轰焦冻呼吸一紧，听荼毘笑他：“你好轻啊。”

这个姿势，轰焦冻一侧头就能贴到荼毘的耳朵。荼毘耳骨上有好几个耳钉，据说在耳骨打环十分的痛，更别提这人身上大大小小还穿了十几个环。

“抱紧了。”

轰焦冻点头。

黑龙挥动双翼，掀起乱流。

和化形的蝙蝠不同，黑龙飞行速度极快，轰焦冻只一眨眼，就已经在百米高空之中。

在轰焦冻这个角度，能看到与荼毘后背连接的龙翼，漆黑龙翼的根部，有萤蓝的纹路涌动。轰焦冻很想用手去摸一摸，但碍于这个举动很可能让自己“坠龙”，轰焦冻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荼毘悬停在千米高空。

“回神了，找树。”

轰焦冻嗯了一声，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挥动的龙翼上飘。

忽然腰上被捏了一下，轰焦冻猛地钳住荼毘的双肩，然后后仰，让自己可以看见荼毘的脸。

荼毘眼里有丝笑意，“能回神了？”

“……”

轰焦冻自知理亏地嗯了一声。

在高空，那颗巨树就十分显眼了。葱郁绿色之中，轰焦冻很快找到了目标。

“在你的四点钟方向。”

黑龙在巨树附近降落，一落地，轰焦冻就挣开荼毘的拥抱。

荼毘收起龙翼，穿回衣服，边故作受伤道：“原来你这么讨厌我。”

轰焦冻：“我只是不习惯。”

“你以后会习惯的。”

“……还有以后？”

荼毘笑了笑，目光却定在了那颗巨树身上。

下一秒，轰焦冻的手腕被荼毘扣住。

毫无预兆的，以巨树为中心，世界被黑暗吞噬。声音，色彩，存在，都被黑暗取代。

“原来这里真的有领主。”

荼毘耸肩，对轰焦冻说：“我运气真差。先是魔王，又是领主，还是说我和你们吸血鬼的相性不好？”

轰焦冻不理他，“是黑暗领主？”

“显而易见。”荼毘抬起扣住轰焦冻的手，“不要挣扎，松手我们就会走散。”

有关黑暗领主的记载不多，但也不少。

领主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特殊领域，黑暗领主的结界自然就是眼前这片漆黑。这片领域处于不同空间之间的夹层，而这个夹层又由无数小空间组成，如果松手，两人就会掉进不同的空间。

道理都懂，但轰焦冻还是不习惯被人拽着命脉。

轰焦冻：“……换一种方法，不要握着我的手腕。”

荼毘哦了一声，顺着现在这个姿势变成十指相握。

“……”

“也有好处，方便我们找无色海了。”荼毘念了一串短语，黑暗中渐渐出现一条笔直的白色光带，“顺着它走，就能出去了。”

被握着的手在发烫，但轰焦冻不好再让荼毘换姿势，只好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在别人的领域里，你为什么还这么自信？”

荼毘反问他，“黑龙擅长的是什么？”

轰焦冻了然，“黑暗魔法。”

荼毘低笑，“所以这不是别人的领域，而是我的。”

“进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这是一种无差别释放的一领域魔法，而不是真正的领域。它的作用，一是威慑外来者，”荼毘指向光带，“二是引路。”

“光的尽头是什么？”

“领主的家。”

“……你说什么？”

荼毘：“领主住的地方，我们直接去问他无色海在哪。”

轰焦冻默默地被荼毘牵着走，这种大胆无畏的行事风格他这辈子大概都学不来。巨龙完全不把领主放在眼里，所以才敢这么嚣张，但这也证明了巨龙的实力。

一路无言，黑暗之中，光带不时会出现斑驳，这是进入另一个空间的迹象。光带看似直线，其实流转在不同的空间中。

时间在黑暗中显得毫无意义，终于，在几十处斑驳后，光带出现了尽头。

一扇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门。

荼毘转动门把，门内也是一片漆黑，好像只是一个立在这里的门框。荼毘低头想了想，把手放在门上，又念了一串短语。

这一次门内出现波澜，逐渐的，透过门，轰焦冻看见一片盆地，和盆地中央被土地拱起到与地平面持平的一栋老宅。

荼毘先进入门内的世界，确认安全后，才把轰焦冻也拉过去。

荒芜。

这是门后这个世界给人的第一印象。盆地四周是大片的黑死木，没有树叶的干枯树枝挂着状似骷髅的果实。那栋老宅只有一条摇摇欲坠的木桥和外界连接，导致老宅看上去像极了鬼屋。

一站稳脚跟，轰焦冻就把手从荼毘手里抽出，然后说道：“这种风格，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遗憾地看了眼还有余温的掌心，荼毘应道：“你认识？”

“我不确定。”轰焦冻说，“世上存在的黑暗领主有数十个，我只是认识其中之一。”

荼毘笑了，“说不定你的运气比较好呢？”

木桥看上去不牢靠，但该固定的地方一个都没少，而且轰焦冻看出来桥上有魔法加持，就算是火烧也不一定能烧得断。

通过木桥，二人走到老宅大门前。没等轰焦冻上去敲门，紧闭的大门就发出吱呀的声音，在二人面前缓缓打开。

见状，轰焦冻不确定地开口：“常暗？”

回答轰焦冻的是一个低沉的声音：“欢迎，我的朋友。”

进入宅内，就会发现这位领主的装修风格不像是掌管黑暗，而是在掌管死亡。老宅内部一片漆黑，楼梯扶手上摆放着骷髅，墙上嵌了大大小小的逆十字架，只有零丁几根蜡烛指引方向。

轰焦冻和荼毘跟着蜡烛来到三楼最里的房间。

荼毘没有兴趣听老友相见的寒暄，倒是对这位叫常暗的黑暗领主的藏书破有兴趣。

“如果你喜欢，可以挑几本带走。”常暗踏阴说，“破解了我的魔法的人，是你吧？”

荼毘先是点头，然后摇头，“不需要，书籍对我的用处已经不大了。”荼毘谈回正题，“我们要去无色海。”

常暗踏阴微愣，“无色海就在这里。”他指向窗外，“这片盆地就是你们要找的无色海。”

轰焦冻疑惑，“那为什么要叫无色海？”

常暗踏阴：“闭上眼，去听。”

轰焦冻照做。

一开始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然后是屋外，风吹过黑死木枝的声音，果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最后……是海浪的声音。

“无色海是虚无领主留在这里的东西。”常暗踏阴解释道，“这里是纳尔卡中央盆地在反向位面的模样，在你们进入纳尔卡盆地的那一刻，就已经身处无色海之中。”

荼毘把秘境地图拿给常暗踏阴，“我在找这个秘境。”

常暗踏阴接过，仔细端详后摇头，“这座宅邸是上一代给我的住所，所以这个秘境，我也不太清楚。”他话音一转，“上一代的遗物里应该会有相关记载，但我需要时间寻找。”

荼毘晃了晃手里的厚皮书：“我不着急，就当打发时间了。你可以慢慢找。”

“大概要两个小时。”常暗踏阴笑了笑。

轰焦冻：“麻烦你了。”

常暗踏阴拿着地图离开房间。

荼毘阅读的速度很快，又或者是书里对他有用的东西不多。几乎每本书都只是翻看目录，读完其中某一个单元后又打开另一本。

“你的朋友，人挺好。”荼毘说。

轰焦冻还在听无色海的声音，对此只是随口回答：“谁都会有值得信任的朋友。”

荼毘沉默。

“既然无色海属于虚无，那你的火焰是不是可以把这里变成火海？”

但轰焦冻这心血来潮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荼毘？”

轰焦冻疑惑地睁眼，只见荼毘翻页的动作像是卡壳了一样，顿在中途。

巨龙仰着头，目光却穿过了天花板，不知在思考什么。印象里，巨龙从来都是慵懒又随性的，轰焦冻从没看过巨龙露出现在的这种表情。

“孤独。”

巨龙慢慢把目光放到轰焦冻身上。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孤独。”

巨龙笑了，“我露出了什么表情？”

轰焦冻：“我说不清楚。但是你在思考，思考你有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我觉得你孤独。”

荼毘的语气冷下来，“是吗。”

轰焦冻却似不觉，继续说：“你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连血族秘境也只是因为这个秘境本身独一无二，而不是秘境里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我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

啪地一声合上书本，荼毘没有回答。

轰焦冻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了龙的逆鳞，但直觉告诉他，不要再问下去。

时钟嗒嗒往前，却只走了几分钟。无色海的浪声在轰焦冻耳中愈发清晰，他甚至能想象自己走在海岸，有浪扑到礁石，冲上来鱼虾。他一步步走进海里，让水没过脚踝，大腿，腰迹……

在水没过胸膛，窒息感涌上来之前，轰焦冻先感觉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要陷进去。”

“刚刚……”

“无色海是纳尔卡巨树的灵魂。所以你不是用耳朵去听，而是在用灵魂去感受。”荼毘语气平平，“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可以把这里变成火海，我的答案是，是的。”

“但巨树是纳尔卡的命脉，如果树不在了，整个森林会在瞬间枯萎。所以我不会那么做，因为对我没有好处。”

轰焦冻：“如果对你有好处呢？”

荼毘轻声回答：“烧掉无色海只需要一个念头，轻松就能获利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轰焦冻无言。

所幸宅邸的主人没有让他们等太久，抱着五本旧书的常暗踏阴推门而入，打破了屋内诡异的气氛。

“我把相关的资料都拿了上来，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常暗踏阴歉意道，把旧书放到桌上。

荼毘打开书扫了两眼，“得看过才知道。给我一点时间，看完后，不管有没有得到线索我们都会离开。”

常暗踏阴：“我以为你们会留宿一晚，你说过，你不着急。”

荼毘笑了笑，“我改主意了。”

趁着荼毘阅读的间隙，常暗踏阴与轰焦冻可以好好聊一聊闲杂琐事。

“你没有去欧尔麦特的宴会。”

常暗踏阴摇头：“我收到了邀请函，但我不能离开无色海太久，所以只是回了一封信给他。”

“为什么不能离开？”

“没有领主镇压的话，无色海会沸腾，纳尔卡的一切生物会陷入狂暴化。你知道纳尔卡有多大，这件事一旦发生，遭殃的不止是森林。”

此时荼毘拿起了第二本书。

轰焦冻沉默片刻，才问：“不会觉得孤独么？”

“只是本体不能离开，别忘了，我有黑影，还有朋友，即使只是通过传讯石对话，我也并不孤独。”

“你觉得……”轰焦冻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孤独是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我没有体会过孤独的感觉，所以无法下定论。”

荼毘揉了揉眉间，打开第三本书。

常暗踏阴突然说，“你很关注他。”

轰焦冻不答，于是常暗踏阴换了个问题，“你们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我带他进入秘境，作为交换，他给我龙血。”

“他很强，我认为就算不依靠你，他也能进入秘境。”常暗踏‎‍‌阴‎‍‍‎‌道‎‍‍‎，“放心，我们的谈话他听不见。”

“血族的秘境，只有贵族种才能开启入口。”

常暗踏阴却不赞同，“那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测试身份的结界，完全可以暴力破坏。”

第四本书。荼毘皱起了眉。

“我只是不明白。”轰焦冻收回视线，“他强硬地闯了进来，让我莫名跟着他的步调走到了现在。他几乎知道了我的全部，我却对他一无所知。”轰焦冻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就像……像是在捉弄我一样。”

“看来我只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厌恶他的存在么？”

轰焦冻沉默。这一次，不是不回答，而是答不上来。

荼毘合上了最后一本手记。

见状，常暗踏阴问他：“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不好说。”荼毘回答，“这里是不是有一条直通地下的密道？”

“有是有，不过……”

“麻烦你带路了。”

常暗踏阴无奈，“之前说过，我是宅邸的第二代主人，所以十分抱歉，我不知道打开密道的方法。”

荼毘从手记封皮里抽出一张纸，递到常暗踏阴面前。

“……跟我来。”

顺着纸张，常暗踏阴把二人领到某间客房，然后他蹲下身，在壁炉内壁摸索。只听咔哒一声，某处的机关被触发。

壁炉震动着凸出墙壁，向一旁倾移，露出后方通向地下的楼梯。

扬起的灰尘才刚散去，黑龙已经走进密道里，“有空气，楼梯也没有老化。”

轰焦冻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的会话里，常暗踏阴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也进了密道。

宅邸下方的空间不大，所以楼梯很快出现拐角。拐角之后的楼梯一直沿墙壁盘旋而下，望不见底。

这里的楼梯薄了很多，黑龙却并不在意，以最快的速度向下，如果不是张开翅膀很可能会让这里崩塌，黑龙肯定会直接飞下去。

轰焦冻走在最后。

仔细想想，荼毘从头到尾都没有威胁过自己。现在的轰焦冻可以确定，宴会那天夜里荼毘给他的压迫感不过是性格使然。至于背后的印记……

密道尽头是一扇门，常暗踏阴打开，门后却只是石墙。

“把我们送回纳尔卡。”荼毘又补充了一句，“保持现在的坐标点。”

常暗踏阴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下，然后无奈地看向身后还在走神的轰焦冻。

荼毘看了轰焦冻几秒，低声喊道：“轰焦冻。”

轰焦冻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要离开了。”

这是荼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常暗踏阴叹气，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祝你们好运，我的朋友。”然后把轰焦冻推到荼毘身边，念起咒文。

景色开始扭曲，泛起涟漪。直到眼前亮起光，轰焦冻才被晃得回神。

“看来是个地窟。”荼毘环视一圈，身后的路上有数个交叉口。道路两侧都嵌进了光石，虽然微弱，但足矣照亮通道。

他们面前是一堵岩壁，岩壁中央有一个很小的凸起的圆槽。

“你……”

“你一开始为什么要留下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印记？”

荼毘微愣，“你还在介意这个？”

轰焦冻：“回答我。”

“为什么啊。”荼毘笑了笑，说，“为了让你知道那个晚上不是做梦。”

轰焦冻直视荼毘的双眼：“只是这样？”

荼毘却避开轰焦冻的视线，指着岩壁上的凹槽：“我已经回答了，现在可以做正事了？滴一滴你的血在上面。”

这一次轰焦冻很干脆地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放在凹槽上方。

掌心的伤口已经在愈合，却没有血流出，轰焦冻皱眉，用力攥拳。终于，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血滴落到凹槽里。

轰焦冻摊开手时，伤口已经消失了。

血液被吸收，接着以凹槽为中心，岩壁变得像镜子一样，映照出了他们身后的路。

轰焦冻迟疑地朝岩壁伸手，手却径直穿了过去。

荼毘挑眉，也伸出手，“果然只是低级结界……走。”

穿过岩壁又是同样的地道。只是没有了岔路。

轰焦冻才刚踏出一步，脚下就发出了喀嚓的断裂声。轰焦冻低头，被他踩断的是一节白骨。

一眼望过去，路上堆满了这样的白骨。有的还可以看出完整的人形，但更多的已经看不出是哪个部位了。

荼毘吹了声口哨，“是吸血鬼的风格。”

“我不喜欢这种风格。”轰焦冻皱眉，把注意力分到脚下，尽可能地避免踩到白骨。

二人无话往前走，偶尔踩到白骨发出的细碎声在地道里回荡，格外清晰。只粗略数，路上的骸骨就已经百副有余，更别提还有埋在土里，或者已经完全风化的。

轰焦冻问：“如果你不是第一个进入这个秘境的人，那么这个秘境对你来说，还算独一无二么？”

荼毘闻言踢走一个头骨，回答：“既然有这么多人困死在这里，那我会把我当成唯一一个没有被困住的人。”

白骨逐渐减少，轰焦冻已经能看到地道的尽头。

硕大的洞窟中心，是一副被四条锁链栓在半空的棺椁，棺椁已经被打开，只有穿着华丽衣裳的尸骨躺在棺中。

陪葬品散落一地，还有零丁几架完整的骨骸倒在一旁。

“我死后一定不建坟。”荼毘捡起地上一枚镶钻的戒指，“死了还被人这么糟蹋，我在天之灵肯定会气死。”

轰焦冻不想配合荼毘的冷笑话，他的关注点在别的东西上。

棺椁后方的东西才是整个洞窟里最吸引人注意的，那是一株有四五丈高的枯树，枯枝张牙舞爪地生长，像蛛网一样占据了这个洞窟上空。

怪异的是，枯树最粗壮的那根树枝上，结了一个血红的果实。果实状似桃，上圆下尖，只有半个拳头大小。

枯树的根部是一个血池，散发着腥味，轰焦冻发现自己对这池子血一点想法也没有，大概是觉得……过了保质期？

“嘀嗒”

平静的血池表面有一圈涟漪向外扩散，轰焦冻抬头，竟是那颗果实的尖部在缓缓渗出血来，然后滴落到血池里。

这是个循环。

“就是它了。”

轰焦冻侧目，“你的目标是这个果实？”

荼毘：“大概吧。它是救人的也好，毒药也好，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果子，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不同。或许它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一颗，但至少我眼前这颗，是独属于我的。”

切断一小段果实所在的那根树枝，荼毘摘下果实，收入怀中。

然后荼毘一眼没看地上的金银珠宝，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走。洞窟没有别的出口，所以只能原路返回。

轰焦冻看着被掀了棺材板的棺椁，犹豫了三秒要不要帮自己的老前辈盖回去，但抉择之下，还是快步跟上了荼毘。

有了收获的黑龙看不出一点满足感，还是那副慵懒的表情。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却从来没有露出过能表现出喜欢的情绪。

轰焦冻：“你所说的独一无二，到底是什么？”

荼毘没有回头，“当然是字面的意思。”

轰焦冻：“但我不觉得你是快乐的。”

“难道你很了解我？”荼毘的笑意不达眼底，“我不会做让自己不愉快的事，那太傻了。”

“得到那个果实的时候，你很不快。”轰焦冻笃定道，“不是愉不愉快的问题，而是你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你的需求到底是什么？明明拿到了你亲口所说是唯一的东西，为什么得不到满足？”

荼毘没有回答。

“我换个问题。”轰焦冻一口气说出自己所有的疑问，“你为什么会被圣殿盯上？又因为什么欠下人情？焚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你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你一直知道我在兜圈子？”荼毘的语气是轻松的，“那为什么不立刻追问我？就像之前在森林里，你套我话一样。”

轰焦冻：“因为之前我不了解你，也没有试图去了解过你。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了解我？”荼毘笑了一声，“好吧，我满足你，你的问题，我会回答的。”

“我偷了一件圣物。”

巨龙的第一句话就让轰焦冻错愕。

“神明陨落后，眼睛所化的圣眼，拥有窥视未来、观测现在的力量。我偷走了它，然后随手给了一个平民。”巨龙轻描淡写道，“圣殿认为圣物是我偷的，但他们没有证据，就一直暗中监视我。但我没露出一点破绽，和他们周旋几天后，圣殿的激斗派袭击了我。”

“那时我才成年不久，他们人数又多，我打不过他们。于是我趁着他们因为我受了重伤，而松懈大意的时候，逃跑了。这就是我被圣殿盯着的原因，他们至今都觉得我是个疯子。接下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当时救了重伤的我的人，就是死柄木吊，那个满身是手的男人。”巨龙说，“不，也不算是救，他只是给了我住的地方，还有食物和水，我的伤能痊愈全靠龙的体质 。”

“但他始终给了我疗伤的条件，所以我为他做了一件事。”

轰焦冻：“你焚烧了一座城的灵魂。”

“是。”荼毘点头，“你知道那是什么城么？它是一切罪恶的聚集地，那里不存在犯罪，不存在人性和道德，就连你们血族的贵族种，也很可能只是被贩卖的商品。那个时候，它被称为天堂。”

“死柄木让我焚城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天堂是志村菜奈，也就是上一代勇者的故乡。我承认我还记得缘由，之前是说的是假话……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又回到熟悉的岩壁前，荼毘站定，“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

“还有最开始的问题，你没有回答我。”

“我不想回答。”

轰焦冻看了眼岩壁，“如果你不回答，我就不会打开出口。”

“你觉得你能威胁得到我吗？”荼毘失笑，用龙语念了一个短音节，却忽然变了脸色。

荼毘伸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岩石。他又拽过轰焦冻的手，轰焦冻的手指却顺利地穿过岩壁，唯独把他阻挡住。

然后荼毘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到顶部。

轰焦冻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见了地道上方几行属于血族的古文字。

轰焦冻念出声：“吾安葬之地，唯同族可以离开，擅闯者，同我陪葬……这是最高级的种族禁制。”

“进来容易出去难啊。”荼毘苦笑，“难怪这里有这么多骨骸。就算用贵族种的血打开了入口，也只有同族的人才能离开，看来，这些都是被抛弃在这里的人。”

荼毘话音一转，“也有可能是像我这样，强行拐了一只贵族过来，结果反被困在了这里。”

“不是拐。”轰焦冻纠正他，“是我自己决定要和你合作的。”

荼毘看着轰焦冻，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和我一起留在这里，还是把我丢在这里？”

“还有一种解决方法。”轰焦冻说，“喝我的血。只要体内有足够的该种族的血存在，就可以通过禁制，这是唯一的漏洞。”

荼毘的笑意止在嘴角，“你是认真的？”

“当然。”轰焦冻卷起袖子，“人在给出二选一的选择时，先说的那个选项往往是希望对方选的。荼毘，你不希望我离开。”

荼毘沉默，就在轰焦冻抽出匕首要对自己动手的时候，他忽地开口问道：“理由。”

“什么？”

“你没有帮助我的理由。你该清楚血族的体质，尤其你是贵族种。伤口愈合快，出血量少，这意味着你要不断伤害自己。”荼毘轻声道，“为了一个陌生人，值得么？”

“我认为值得就足够了。”

说罢，轰焦冻用银制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

暗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即使用了银匕首，伤口的愈合速度还是没有减弱多少，于是轰焦冻又补了一刀。

轰焦冻把手递到荼毘面前，荼毘微愣，轻喃了两个字，然后低头，舔舐轰焦冻手臂上的血。

有点痒。轰焦冻垂眸，用匕首在臂上划出第三道伤口。这一次，愈合的速度明显下降，而出血速度则变快了。

轰焦冻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种自残式的行为。

“你刚刚说了什么？”伤口还是很疼的，轰焦冻说话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荼毘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又把手背上的血舔掉，“有么？”

轰焦冻皱眉：“别再糊弄我。”

“我没有说话的时间。”荼毘再次低头，“我不喜欢浪费，也不想看你的血流个不停。”

“对你来说，这算不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事？”

“当然。”荼毘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独一无二。”

每喝一次血，荼毘就会伸手尝试能不能穿过石壁。直到轰焦冻脸色开始泛白，禁制终于认可了荼毘“血族”的身份。

轰焦冻松了口气，捂住伤口，不再折磨自己，让伤口缓慢愈合。

刚踏出秘境，荼毘就拦腰把轰焦冻抱起，在怀里的人开口前先说道：“闭上嘴，合上眼。一只失血过多的吸血鬼现在需要的是睡眠。”

回到奈路城时，已经是清晨。

广场上行人不多，只有几家卖早点的摆着摊。

烤饼摊的老板看见抱着轰焦冻的荼毘，吆喝了一声：“这位小兄弟，没事吧！前几天我见到他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

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布偶坐在老板旁边，看见轰焦冻的睡脸，她愣了愣，然后跑到荼毘面前。

“我见过他。”女孩指着轰焦冻，“他还好吗？”

荼毘轻声回答：“当然，他只是累了。”

女孩皱起眉，“你，你等我一下。一定要等我。”女孩说完，跑到广场的花坛里，摘了三四朵颜色不同的小雏菊，然后又跑回来。

女孩努力踮着脚，想把花放进轰焦冻的口袋里，但还是够不到，于是苦着脸求助爸爸。

“我见过他。”女孩用脆生生的声音重复道，“那时候他看起来很吓人，所以我说了他不好的话。但是他没有伤害我，而且他长得很好看，所以这是赔礼。”

荼毘失笑地看着老板把雏菊放进轰焦冻的衣服口袋。

“还有这个！”女孩递给荼毘一朵紫色的雏菊，“你也长得好看，所以这个给你。”

“好看？”荼毘低头，自己身上是大面积的伤疤和缝接，和轰焦冻的疤不一样，自己这身疤痕绝不会把气质提升上去，反而是添上些恐怖要素，甚至有人看着会觉得不适。

“嗯！”女孩用力点头，“妈妈说过，不可以以貌取人。你抱着这个哥哥的样子，很温柔，所以你是好看的人。我喜欢好看的人。”

小女孩说的话跳跃性很大，但并影响荼毘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紫色的小雏菊被小女孩拿在手里，高高举起。

荼毘默了默，用龙语说道：“愿龙族永远庇护你。”

女孩疑惑地歪头，荼毘笑了笑，对老板说：“把花戴在她的头上吧，她很适合雏菊。”

“以我之名向你承诺，得到龙族祝福的她必将成为骑士。”

给女儿戴好花朵的老板诧异地抬头，视线中却已经没了男人的影子，老板微愣，猛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小女孩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清澈的眼底，有点点金光闪烁。

两人一进酒馆，老板就吹了声口哨。

无视老板脸上的八卦，荼毘径直上楼回到房间。

把人放在床上，荼毘将轰焦冻衣服口袋的花放到一边，然后拍了拍轰焦冻的脸颊，“别睡了。”

轰焦冻睁眼，迷茫地看向荼毘。

“感觉怎么样？”

轰焦冻眼底逐渐恢复清明，“饿。”

“还有呢？”

“虚弱。”轰焦冻回答，“我失去了全身三分之二的血，不吃东西的话，我的身体几乎不会造血。”

荼毘坐到床边：“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我选第一个。”

“我还没说选项呢？”

轰焦冻：“我会选择你希望我选的那个。”

荼毘眸色渐深，“第一个选择，按照约定，我给你龙血。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龙血会融入你的身体，最坏的结果，是死。”

轰焦冻平静的看着荼毘，等待他的下文。

“……但也有婉转些的方法。”荼毘俯身，凑近轰焦冻，“你们血族的进食方式，是通过吸收血液，慢慢消化掉血液里的魔力，以达到补充自身魔力的目的。”

荼毘用额头抵上轰焦冻的，“用俗话来说，就是委婉的……补魔。”

轰焦冻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荼毘。在那双胶青色的眼中，轰焦冻看见了自己，“你要怎么做？”

“直接把魔力给你，然后控制魔力，活化你的身体。”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荼毘稍微起身，用手盖住轰焦冻的双眼，“在那之前，我先回答你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等……”

“归宿。”

嘴唇被温热覆盖，冰凉的金属环蹭到皮肤，属于黑龙的魔力透过唇齿进入体内，荡起一阵酥麻。

闯入者不停挑逗着，极有技巧地带起轰焦冻的欲望。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轰焦冻的思绪完全被荼毘搅乱，明显带有‎‎‌‌‍情‎‌欲‎‌‍‌‍的吻也好，体内因为魔力开始活化而涌上来的不适感也好，那句突如其来的回答也好。

轰焦冻闭上眼，荼毘的手也就拿开来。轰焦冻回应着这个吻，和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相拥。

他最想知道的……

——你的需求是什么？

——归宿。

呼吸变得困难，轰焦冻推开荼毘，喘息。

荼毘低头，在轰焦冻锁骨上亲吻。

“很难受？”荼毘低声道。

轰焦冻摇头。

“没有要问的？”

轰焦冻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荼毘的手移到轰焦冻腰际，“想问什么？”

“太多了……”轰焦冻呼吸加重，“我现在脑子很乱。”

“那就等你想清楚了再问。”荼毘的手继续下移，“我随时都会回答你。”

不适感渐渐消失，轰焦冻整理思绪，问了第一个问题：“归宿是什么意思？具体指的是什么？”

“为了让我知道，我的确存在。它可以是物品，人，也可以是一个地方。”荼毘在轰焦冻的颈间蹭了蹭，“我自出生起，就在一片虚无之中。那里混沌无常，没有天地。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一束光，然后，我跟着那束光离开了虚无。”

“我没有可回的地方，也没有该去的地方。于是我开始学习，这是唯一让我觉得我是真实存在的事情，直到我遇到远古巨龙。古龙告诉我，我是混血的龙族，那片虚无，大概是龙蛋里的世界。”

“我没有父母。古龙猜测，我在那个世界里至少呆了百年，而龙族的正常破壳时间在十年到二十年，所以我很可能被当成死胎，丢掉了。”荼毘笑了笑，“你知道荼毘的意思是什么吗？”

轰焦冻：“火葬。”

“死亡是万物的归宿。就算是神，也终有陨落的一天。”荼毘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偷了圣物。我想在人们知道我的存在，所以留下传说。我想……”

荼毘没了声音。

轰焦冻侧目，荼毘靠着他睡着了。

“晚安。”

荼毘一觉睡到了晚上，睁眼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不在啊。”

另一张床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看来自己睡着之后，轰焦冻就离开了。

荼毘看了眼床边，那几朵小花不见了。

下楼，却意外地在酒馆角落看见了轰焦冻。

荼毘走过去，诧异地问：“你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轰焦冻反问，“我还不至于丢下一个睡昏过去的人自己离开。”

“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荼毘坐下来，和轰焦冻面对面，“如果是为了龙血，我现在就可以抽……”

“我不会走。不是为了龙血，而是因为你。”轰焦冻把那几朵雏菊放到荼毘面前，“我不会自大到，认为我可以成为你的归宿，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去找。”

轰焦冻想了想，又说，“或者你也可以这样认为，因为我缺乏实际经验，所以想跟着你到处跑。”

荼毘：“你迟早会离开。”

轰焦冻：“但那绝不会是离别。”

荼毘看着轰焦冻异色的双眸许久，终于笑出了声，“你又一次说服了我。”

“刚刚听到的情报，龙战要再开了。”

“我对看龙骑士骑着龙和别人对打的比赛没有多少兴趣。”

“可是我有，我还没进入过龙之谷。”

荼毘叹气，无奈却带着笑意地说：“明天出发，现在，睡觉。”

“你还没睡够吗？”

“当然，龙可以睡上一百年。”

“请你明天早上一定要醒过来。”

酒馆老板撑在柜台上，看黑发男人拽着红白头发的小哥上楼。

老板看了眼自己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长叹：“磨人的爱情啊——”

龙之谷边境，一个小村落里。

“……好了，这就是欧尔麦特的故事。”平原上，茶发少女说道，“其实我更想和你们说一个黑龙和吸血鬼之间的故事。”

围圈坐着的四五个小孩里，一个男孩举起手，“为什么？”

茶发少女想了想，“因为他们曲折的爱情？”

“我们不喜欢听爱情故事！”

茶发少女立马接口：“那我可以说黑龙和吸血鬼一起参加今年龙战的故事吗？”

小孩面面相窥，然后一个女孩提问：“可是，龙战还没开始。”

“没关系啦，他们肯定会参加的。”

“为什么丽日姐姐会知道？”

“是啊，为什么呢。”丽日御茶子俏皮地眨眨眼，“因为我是魔女嘛。那么我要开始说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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