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正文-----
伯力拒绝得干脆利落,花无谢争论几句无果,再不发一言,转身推开窗,吹着凉风独自生闷气去了。
两人僵持不下,屋内陷入一阵几乎落针可闻的安静,只有蜡油偶尔随着夜风的撩动发出噼啪声响。伯力双手叉腰,面向墙上的羊皮地图站着。他微抬着头,下颌线绷得很紧,硬朗锋利的轮廓在明暗飘忽的烛光中显得有些阴沉。
于他而言,那人是年少时午夜梦回的寄托,是秉烛读书时照亮他的白月光,更是往后的岁月里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温暖陪伴。他不敢说在漠北可以给他和神京城等同的锦衣玉食,但他定会竭尽所能给他无忧的生活。
他那如谪仙一般的心上人,就应如此,不染凡尘。
敕勒族此番侵扰他早已料及,可万万没有想到,花无谢会被牵扯进来,这简直是触碰了他的唯一一块逆鳞。方才议和使者连夜带回消息,敕勒族首领居然对那人产生了觊觎之心。这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无非是把人送去或者带人打过去,他却急火攻心,方寸已乱。
有意克制着怒气才没把桌案掀翻,摔碎几个瓷瓶后勉强镇定下来,令赫连将军去安排整军事宜,他决定亲自领兵,去解决一下草原几个部落之间这些世代的恩怨。脑中那股麻绳乱作一团,他还没有理清线头,就听到赫连在窗外大声呼喊。
他向来不愿心上人为部族之事烦恼,才会在深夜趁着花无谢熟睡时,召来使者密谈。没曾想这些时日早就习惯了相拥而眠的人儿,终是睡不安稳,寻了过来。赫连的性格他了解,怕是会对花无谢全盘托出,于是连忙推开门打断二人谈话,还要故作沉稳地安抚一番。
依照花无谢目前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已经全都知道了。
他说要去会会他。
伯力胸腔中泛起一阵酸涩,花无谢心性总是这般善良,定是知晓了自己为此事烦心,才想要这样为自己分忧。思及刚刚拒绝的态度,许是还未从心事里走出来,才太过刚硬,伤了那人的心。
他扭了扭拇指上的玉环,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花无谢。那人正叉着腰站在窗前,风轻轻撩动他的长发,比塞北的夜色还要浓上几分,在肩上飘起柔顺的弧度,挠的心痒。他使了两分内力放轻脚步,以至于走到人身后都没被发觉。
伸出双臂从人叉在腰上的手臂间穿过,轻轻搂住他柔软的胸腹,吓得花无谢一激灵,“啊”的一声回头的时候,小马尾蹭到伯力脸上,香气掠过,更叫人心软。
“无谢,抱歉。”伯力声色低沉,混着些不易察觉的沙哑,“刚刚是我不好。”
无论什么时候,伯力独特的嗓音总会恰如其分地安抚到自己。花无谢的手从腰上抬起,落在那人环抱住自己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又何须跟我道歉。”他拂开伯力的手,从让他贪恋的怀里挣出来,转身正色对眼前的人说道,“伯力,其实这些时日我也在想一些问题。”严肃的语气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是,拿我当什么呢?”
伯力神色一僵,这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考虑过,他从来都知道,也只知道,花无谢是他此生所爱,是他倾尽所有要追寻要守护的,草原上的太阳,他每日清晨在练功场等待的黎明。他微微低头吻了吻花无谢的额发,想要开口说什么,“无谢,我……”
花无谢伸手抵住他又凑过来的胸膛,眼角带着泪光对上伯力的视线,“我来替你说,好不好?”伯力看到心上人红红的眼尾就瞬间安静了,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默默等他的下文。
“我能感觉到你的真心。”他的手指在伯力胸前伸张开,用手掌紧紧贴着皮肤下面强有力的心跳,“我也相信我们的感情都是真的,我不否认那些。可是,伯力啊,你有没有想过……”桃花眼里的泪终于还是蓄不住了,从带着微笑的脸颊淌下来,“你把我从神京城要来,像个和亲公主一样,”这几个字仿佛戳到他什么陈年旧伤,他几乎说不下去,“我也是会难过的啊……”
伯力怜惜地伸手揩掉漂亮脸蛋上的泪痕,“对不起……无谢……我没想过……”
谁家男儿没有个英雄情怀武侠梦,被强行以那种方式送来草原,如何心甘情愿。可他的关照他的无微不至,自己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粗神经的塞北男人,想要就要了,哪里考虑得到那么多,花无谢并不怨他。可正是因为无处可怨,才更加委屈的啊。
花无谢又努力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让我去是为安全着想,我相信你的胸怀,我也相信你相信我的为人。可是伯力,我真的不想做一只每天只会展示漂亮羽毛的金丝雀,我愿意为我们两个人,为你的民族,为我们的部落,流干最后一滴血。”
脆弱又坚定,美丽又勇敢,眼里明明还是湿润的,却又燃着燎原的火。无数矛盾体出现在这个人身上,却又如此和谐,似乎他本身就是狼王的宝藏,是带着圣光下凡来拯救自己的北方荧惑星。
时隔多年,伯力仿佛再次看到有太阳从天边缓缓升起。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