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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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不是安全的地方,王二叔在山上搜寻无果,有可能会再次找来。
王澳提议:“哥,我觉得可以按照王八叔叔说的那样出村,把伊万送回去,然后我们可以顺便体验往返包路费七日游。”
伊万,就是这个金发男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在本子的扉页上,就像是王湾给自己的作业本署名,龙飞凤舞,带着“这个字全世界我写得最美”的自豪,写在了正中间。
但接下来整整半天,问一个问题,答案就只能全靠想象力。
比如此时王澳提议后,就去问伊万:“伊万,你觉得可以吗?”
伊万此时不仅没听懂王澳的意思,甚至并不觉得王澳在对自己说话,因为他们一直在打量自己。
他悄悄看着王耀放在桌子上的手,紧张地捏着手指:“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但是我承认,我所有的行为都源自我的意愿。”
伊万说完,脸颊有些发烫。要是王耀真的听得懂,他不确定这些话自己是否真的敢说出来。
王澳认真地听完伊万的话,扭头对王耀:“他说非常赞同,送他回家可以体现人性的善良美好,带我们七日游可以促进我们亲情的和谐,一举两得。”
“······”王耀拍了一下王澳的脑袋,“促进亲情的和谐,没有什么比打一顿更见效。”
伊万听见王耀说话,抬起头偷偷飞快地看一眼他,可看到王耀正盯着自己,这一眼便硬生生僵住了,没有再收回去。
王耀不喜欢自己看着他,和狼一样的习惯。
伊万将眼睛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上,但很快又忍不住朝王耀看去。
“哥,他的样子好像在考试作弊哦。”王湾的经历限制了她的形容范围。
“有亏心事才会这样。”王澳有理有据,“他一定是在为无法正确表达自己,差点害我被打一顿而愧疚!”
王香看到王耀在听到“有亏心事”的时候,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并低下了头。
“哥,所以我们要怎么办?”
王耀对当前的状况很清楚:“什么怎么办?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第二个就是我们继续过日子,让他自生自灭。”
“哥,他是人。”王湾拽着王耀的衣角,扁着嘴巴。
“我当然知道他是人。”王湾的强调让王耀不悦,又凌厉地扫了一眼伊万,把不悦加诸在他身上已经成为习惯。
伊万脸立刻唰地红了,又开始不安地绞着手指。
这是什么意思?这反应让王耀自己也觉得不自然。胆怯又缩手缩脚,外边世界的怪兽们都是这么个习惯吗?
“他是人,他死了和作为怪兽死不一样,大哥救了他,也和救一个怪兽不一样。”
王耀挑眉:“哪里不一样?”
王湾发誓这是她这辈子想的最深奥的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死了,哥会难过。”
王耀反问:“怪兽死了,怪兽的家人不会难过吗?”
“嗯······会吧。”王湾一秒阵败。
“但是我们可以欺骗自己啊。”王澳开始翻阅手边的书籍,发表演讲,“如果家里没钱了,喂猪的时候稀释一点猪粮,我们会自我脑补认为多喝热水对猪的身体好,反正它又不会像王小红一样皱着眉说讨厌你。它们不会做出人认可的表情,做出了也可以装作不理解。”
王澳总结:“人和人之间才要活得那么累,还要去在意和了解对方的看法,但是我们可以自我麻痹,轻松地对动物为所欲为。”
“真好。”王耀感叹,“有时候真希望你们也是猪,反正你们多喝热水就能开心。我就不用这么累,现在居然要听你们教育小学没毕业的我。”
说着王耀扫了一眼伊万,伊万心中有鬼地赶紧把手缩了回去,这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到了自己的手旁边。
人对人不会自我麻痹?现在知道这家伙是人,王耀还是手痒想要打他。
“我不要变成猪。”王湾把王耀抱住,“变成猪,哥就不会在意我的感受了,连我爱大哥,大哥都装作不知道。”
“······”王香王澳对王湾见缝插针的撒娇功力十分钦佩。
王香才翻了个白眼,又见王澳也把王耀抱住:“我也不要变成猪,变成猪,别人要打我骂我,就不会在意大哥的感受了。大哥好可怜。”
“······”王澳明着是在撒娇,暗里是在为伊万说情,王耀往那边的伊万又杀去一眼。
两个小孩的头已经把视线挡得差不多了,但王耀还是注意到那怪兽往这边看来,似乎对现在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满脸愕然,正在思考什么。
“我也不要。”
刚才还翻着白眼的王香,现在也别扭地学着撒娇,虽然他的年纪已经不适合撒娇了,没办法自然地像王湾王澳一样,自然地与大哥搂搂抱抱增进感情。
但他还是跑到王耀的椅子之后,从身后连同椅子一起把王耀抱住:“我变成猪,那大哥就是猪哥······大哥也好可怜。”
王澳和王湾感到王耀身体肌肉紧绷,似乎很想打人。
王耀被抱得几乎窒息,却忽然看到伊万带着犹豫和纠结的神情,突然红着脸站了起来。
三个小孩一齐看向他,高大个子在几人身上投下阴影。
王耀看他带着一脸“我明白了”的坦然,感到不妙:“你······”
伊万越过桌子,地伸出双手,向王耀凑近。
是这个意思吧?伊万想,肯定是。
伊万的地理位置风水好,离王耀的视线越来越近时,还能越来越清晰地感到王耀的呼吸。
但是伊万靠得越近,却越是不会呼吸了,丧失了呼吸也几乎丧失了听觉,现在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视力也不太好,只能禁锢在王耀鼻子以下下巴之上的位置。
绝对是这个意思!伊万吞咽着口水,自我麻痹妄下定论,顺便为所欲为。
从站起身伸手拥抱,到突如其来的亲吻,思维和动作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伊万对此举的正确性坚信不疑。
“啊!哥!他喜欢你!”王澳一声叫喊,让几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砰!伊万被掀倒在地,王耀欺身而上,手脚并用。
“啊——”王湾怒吼着也扑了上去补刀,气势汹汹,让王耀几乎都只能沦为打架副手。
“哥!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进化成这样了,女人都长得这么壮硕!”王湾边打边哭,“我还没做好有嫂子的准备!”
傍晚王耀把伊万拖进屋子里,看他被打得眼睛上青了一块,不免觉得后悔。
自己手下还是留了情,但王湾却是没客气,誓要把勾引大哥的“外来女人”打飞。
现在王耀还得一个人把他拖进屋中,面对面上药,因为三只小狗都在龇牙咧嘴挥舞着拳头。
王耀一手拿着药,冷着脸走近伊万。
“哥!哥!”王湾拍着窗,“小心别被坏女人勾引了!年轻人容易冲动,气血上涌。”
“他是男的吧!”王澳相信所见即所得。
王湾哭嚎:“他都亲大哥嘴了!”
窗外六束和刀子一样锐利的目光,就算真的跨越种族,也能传达到伊万心里。
但此时伊万真的没有心情去在乎自己的生命安危,因为他坐在的是王耀平时睡觉的地方,手下摸着粗糙的席子,似乎都能感觉得到王耀身体的温度。
默认让外人坐在自己的床上,是一件多么暧昧的事情,但这种认知只构建在文明富饶的社会基础上。
因为这么多房间,在卧室独处便已经让人足够遐想。而屋内有椅子凳子,非要坐在床上便觉得暧昧。但王耀让他坐在这里,纯粹是因为仅有一间大的房间,房间内仅有一张床可以坐。
但伊万头脑发热,被青春热血蒙蔽了双眼,别说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原因,就算此时真的被王耀继续扔在地上,看到王耀拿起药的时候,心里也会根本抑制不住地狂跳。
耳边一声嗤笑,他抬头看,见王耀盯着自己的眼睛,朝自己咧开了嘴。
“你以为当人就能好受?人对人的要求更高,你看,现在不是又被打了?”
王耀说的话,伊万听不懂。
随着王耀的走近,伊万的眼睛越来越不敢在王耀脸上停留。特别是王耀肌肉放松,神态自然,这与前段时间时刻准备揍自己的戒备气氛相差甚远。
人与人之间本应该保持距离,但两人从相遇之时便数次贴身接触。如果当初因为针锋敌对两人察觉不到异样,那此时伊万便因为王耀的放松极其敏感。
实在受不了现在的气氛,伊万身子突然用手捉住王耀的双臂,不敢看他:“虽然知道你听不懂,但是我还是要说,不要再靠近我······我有生理反应了。”
要是王耀真的听得懂,这句话他肯定不敢说。
感受到手下僵硬的肌肉,伊万赶紧把手放开:“抱歉,这个我控制不住,你发现肯定还会生我的气。”
王耀认真地看着他,又看着自己被捏住的手臂,思考片刻,但最后什么也没想明白。
他摇摇头,伸手捏住伊万的下巴,将他拉过来。
“听不懂,别费劲了。过来上药。”
王耀指尖将药轻轻涂在伊万的眼眶旁,伊万心跳得几乎快要涌出胸口。
“哥!哥!他的手!”王湾在窗外,目光如炬。
王耀眼睛一滑动,便看到伊万的手悄悄地,想要抚上自己腰间。
回过神再看伊万的表情,果然又是烧红着脸,眼神又怯又热烈,小心看着自己。
在这个村中最害羞的少年身上,王耀也没看到过这种表情。这就是所谓文明社会带来的恶习,用抑制的手段控制欲-望,但更加欲盖弥彰。
因为人的野性是欺骗不了野兽的眼睛。
不知出于何种打算,王耀向旁挪了挪,挡住外边窗户的目光。
将两人之间困在自己的阴影下,王耀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兴奋。抹着药的手顺着伊万的脸颊滑到了他的下巴,接着他顺着颈脖滑下,清楚地感受着这人咽喉的吞咽。又划过结实的胸口,敏-感的下腹,最后落在伊万不老实的胯下。
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又灼热,直视着伊万深紫的眼眸,看得伊万几乎按捺不住,只想凑上去吻他。
伊万往王耀身后挪了一眼,现在那边几个孩子的身影被王耀遮住了,但声音却依旧吵闹地咋呼。
即使此时BGM不是很匹配,伊万依旧紧张地期待着。
“唔!”
王耀在伊万下边轻轻捏了一下,伊万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不错。”王耀看着他,眼神晦暗,低沉着嗓音。
伊万不知道王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认为王耀此时并不厌恶自己的反应。伊万心跳如擂鼓,却又极其小心地压抑着自己。他不确定这次自己究竟有没有猜对王耀的意思。
伊万额头渗出汗水,王耀抚摸着他,低声道:“村外的人,脑子里都总是想着这些事?”
王耀看着伊万的眼睛,只觉得心脏挣脱枷锁一般的畅快,他凑近了伊万。
还未碰到他的唇,伊万却控制不住,突然将他掀倒在了床上。
“嗬啊——”
房门瞬间被踹裂,三个小兔崽子健步如飞,张牙舞爪地冲进来,把伊万手脚按住了。
从前充满善心充当伊万保命符的三个小孩,现在已经化身文明进步的绿坝标兵,以比新浪微博更为迅猛的和谐力扼杀着伊万的兽-欲。
王耀惊醒过来,从床上爬起。
回过神,只觉得脸颊滚烫,他看了一眼那被揍得狼狈的伊万,伊万一边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还在暗暗偷看自己。
眼神往旁边不自然一躲,王耀捂着脸揉了揉眼睛,抱怨自己一时不慎,却恍然看见三个小孩都在偷偷看着自己,眼里疑惑。
王耀做贼心虚,咬咬牙,攥着拳头,也往伊万肚子上就来了一记重拳!
王耀让伊万躺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本来是要给伊万上药,可伊万的伤反而更重了。
王耀用食指指了指伊万的胸脯,又指了指窗外的远山:“上次你是这么说的,你要上天。”
伊万拉住他的手:“你要带我走?”
在现在人的意识里,在不靠着GPS指南针或地图,是很难活着走出山林的。
“嗷啊——”窗外三只恶犬把脸贴在窗栏上咆哮,面部狰狞。
伊万吓得赶紧松开手,尴尬地看着王耀:“抱歉。”
两人对话就是鸡同鸭讲,所以王耀在伊万说话时,基本不会去听他说的是什么,而是观摩着他的表情,他的动作。
王耀将那只被抓紧的手握成拳头,在伊万面前挥了挥:“我明明用拳头揍过你无数次,也用拳头告诉过你无数次不要靠近我,为什么你还想要碰我?不会觉得危险吗?”
王耀说着却忽然闭了嘴。
这家伙难道不也曾无数次,用金黄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瞳眸警告过他,让他不要靠近。但自己还不是与他在那光怪陆离的岩洞里,臣服于恶劣的欲望,疯狂纠缠。
而且反而因为知道彼此缘分的薄弱和隐秘,对于征服彼此的快感更是享受。
伊万一直等着王耀再做些动作和神情,让自己获得足够多的信息,去理解他的话,可王耀却没有给再多的暗示。
“怪兽。”王耀低声说道。
他走出了门,向王香王澳扬了扬下巴:“今晚去你们房间睡。”
这一晚谁都没睡好,把王香王澳两个人的小床拼在一起,三人挤着难受。王湾来开门的时候,看到王耀为避免两个小的掉在地上,只能左拥右抱。
而王澳王香都是一脸虚脱的样子。
王湾捂住眼睛:“大哥,男人和男人之间太亲密,会对我的身心发育不好的。”
“哥,要不今晚你让王澳睡地上。”王香黑着眼圈提议,“反正以前王澳每天早上,都是在地上睁开眼睛的。”
“不会有今晚了。”王耀也黑着眼眶,他两只手同时放开,王香和王澳同时滚到了地上,“想要救伊万,那就抓紧点时间,今天我就带伊万出去。”
三个小孩面目震惊。
“开始怕了?”王耀起床,把衣服穿上,“早干嘛去了?你们不是一直想着要救他吗?”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谁做出头鸟。
“哥,他们想着救他,是因为平时不是担心今天吃什么,就是在担心明天吃什么,所以有精力想象自己助人为乐后的美好明天。”王香首先道,“反正要做事的又不是他们。”
“不是的,大哥。”王湾狠狠剜着说着“他们、他们”的叛徒王香,“只是······”
“救他有可能会在这个村里呆不下去,不救他,就只能把他交给王二叔,来换我们继续过平安日子的机会。”王耀看三个小孩瞪大了眼睛,“看看,你们又不愿意。”
王湾嘟囔:“大哥,你们可以不用管我们愿不愿意······”
看三个小孩从未这么严肃,王耀却轻松地笑了:“比起你们心理受伤害,我当然更怕你们身体被王二叔伤害······那我们就是一起把伊万杀了。”
“不要!”三个小孩都快哭了,家里所有的宰杀工作都是大哥做的,他们连鸡都还没杀过,一时怎么能接受这么高级别的间接屠杀。
“一开始我就让你们不要去招惹他的。”王耀懒洋洋地把袖子挽起,像是平时要宰鱼杀鸡一般,看得三个小孩心惊胆战,“在野外自己饿死的兔子,和在你们手里饿死的兔子,人看到的心情本来就不一样。”
王耀脑中忽然记起第二次伊万见面时,月明如水,他从这二楼看下去,那只怪兽就站在一楼望着他,漂亮的紫色眼眸中,既警惕又期盼。
王耀几乎可以把所有的缘分,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对于人,他可以用冷漠拒绝或容忍,对于动物,他可以用冷漠宰杀或放生。
人捉襟见肘的时候,就该知道过多的牵扯,会让生活陷入无数两难。
“看着就很难缠的兔子,就不应该去惹。”王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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