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你向往的地方,那个没人分清昼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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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4
by陈旧林
我站在院门口抬头闭眼感受着细雨等吴世勋,他还在装衣服说要秋天了多带件外套总是好的,不过我没有拿外套,要风度不要温度这种傻逼说的就是我,虽然最后吴世勋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强行塞给我东西把他的外套给了我,那模子大概像是工装一类的。
我认得牌子是个名牌,军绿色,好看,见过吴世勋穿,衬得他脸白白的,整个人小小的,我穿身上的时候感觉有点小。
“这是我所有外套里最大的了。”吴世勋懊恼。
“行吧,谁叫你梁渠哥哥长得高呢。”
我摸摸吴世勋的脑袋,手感真好,笑着说。
细雨。
好像是秋天来临前的雨,淅淅沥沥的比春雨好听多了,樱桃树叶子其实都在掉了,院里的草也都枯了一大片。成都的秋天总是格外特别啊。
“我肚子有点疼,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死个屁,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我假装漫不经心回答吴世勋的问题,撇过目光看远处,拉住了他的手。“手真暖和。”吴世勋说。
“那就牵稳了别放。”
“不放,嗯。”
我们走出去站在公交站台等车,那狗地方灰大得很,来一辆车就掀起一次沙尘暴,还好我给吴世勋准备了一个口罩不然不知道他得呛成什么样子。就剩对眼睛看着我。
吴世勋手也冰,身体从小就不好,还老是晕。
“你那是被我帅晕的,别担心了。”我狡辩道。
“自恋的大狗狗。”
“对啊,所以你喜不喜欢自恋的大狗狗啊。”我抱住了吴世勋轻声说。
“我喜欢。”
雨停了。
王小波说,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爱你就像爱生命,爱你就像爱生命。
其实坐飞机的话花不了几小时就能到成都,我到了双流机场时还是在夜里三点,机场里蹲了很多像是粉丝之类的女孩子,扛着相机估计在等明星。啊,成都。
我想起了以前第一次坐飞机时候的感觉,就我一个人,边老板和朴灿烈没来送我,我妈又养了条狗取名为丑丑,还是一条丑哭的狗,她整天叫着“丑丑吃饭啦?”就像小时候喊我“渠渠吃饭啦?”一样。
那时候也是半夜,天空黑漆漆一片没有什么星星,我冷得缩紧,如果吴世勋在的话肯定要抱住我说“你是个傻子不知道穿外套呀?还冷不冷?”
然后我肯定会抱紧他,慢慢说,“不冷了不冷了。”
吴世勋才是真正酷透的人,只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而已。
打了个车,回到老地方花了五十,我他妈简直想给司机磕个头,转念一想人家也是为了挣钱就不吱声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司机老是透过后视镜看我,估计觉得我贼眉鼠眼像个贼吧,屁,我明明很帅的。
“小兄弟,你这是刚回成都啊?”
“嗯。”
“好久没回来了?”
“回你妈。”
我翻了个白眼,司机不说话了,大概心里在操我全家吧。
心情不好,一点都不好,坏透了。
可是我一想起马上就要到我和吴世勋生活了十几年接近二十年的地方就觉得心扑通扑通跳,还带着一种被海水淹没了的窒息感。
下了车我自己走路了。
拐进去第一棵歪脖子老树,我曾经和吴世勋在这里玩躲猫猫,我老是第一个抓住他,抓住了他才去抓其他人,抓他的时候我一定要碰到他,而其他人只要被当猫的我看到了就算输。
第一个巷尾的刘姐超市,我曾经和吴世勋经常买里面的泡椒凤爪,一袋四块五,贵死了,但是有友牌子只有刘姐家卖,非常好吃。
往右走进去有好几家小规模网吧,配置挺高,我曾经和吴世勋在里面打cf,不过我只准吴世勋玩半个小时,通常打一局就差不多了,因为我不想让他近视,但是他玩得很烂经常刚进去就被爆头,不过我进去了后就一直保护着他,让他多活一会儿。
我还在里边被我妈抓住过,回家被打了一顿,其实网吧很好的,里面不准人吸烟不准吃泡面,看起来贼高级,一个小时五块。
很多时候都是我玩游戏吴世勋在一边看着,我玩得也一般,但是保护他绰绰有余。
“你就跟在我后边,我喊你打的时候就瞄准了打,要被爆头的也是我,所以不要怕。”
我戴着耳机告诉吴世勋,他在旁边嗯嗯嗯地答着,让我想要吻一口。
我喜欢他,他的小脾气——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小脾气,偶尔我闹他让他烦了他会笑着说梁渠你别闹了,我会亲他让他说不了话,亲完了他就红着脸结巴道梁渠你你你。
我什么呀?我吻技好呀?让你舒服呀?是吧?是吧?还喜欢他经常脸红,脸皮子太薄了,耳根子也经常红,吹口气身体就软了倒我怀里,有时候他会晕倒,因为身体不好,读高中时候经常上不了体育课,我们班有缘和他班同一节体育课,我就跑完步做完该做的跑上楼去找他。
他通常站在窗口看操场,有时候是校门口那两棵柳树,柳条飞得很高却怎么也飞不出去,有时候是看我,看我跑圈看我跳高看我打篮球,我上去的时候教室里偶尔会有几个女生,她们身体不好——很大几率是亲戚来了。
我要把吴世勋拉进厕所里把我俩关在隔间里,和他接吻,让他坐在马桶上,我弯腰吻他,还有些时候是我坐在马桶上,他坐在我腿上,反正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然后呢如果作业多他还会安静坐那写作业,我陪他一起,他们班几个小女生窃窃私语,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有种“吴世勋是我的你们都别想了”的骄傲感。
我知道我挺幼稚的,没办法,在爱的人面前你永远只是个小孩,你的自私,你的脾气,你的独占欲都会毫无遗漏显现出来。
但这很好,因为你爱他,他也爱你。
大二我加了个乐团,带队的大哥是真的玩摇滚,他带我飞了一阵,学了大半年我就跟着他到处演出了,我操,那他妈是真的酷了,吴世勋还当了几回我的粉丝做了我的灯牌在下面举着,有一回他晕了我直接丢了贝斯往台下跑——在那之前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演奏。
等主唱part过了该我唱“是因为当我们继续前进时他已明白一切太迟了,
他的灵魂慢慢流逝,但不要为过去而懊恼,你如是说,
是因为当我们继续前进时他已明白一切太迟了,他的灵魂慢慢流逝,但不要为过去而懊恼,你如是说,
至少不在今天。”这里了,还没唱吴世勋就晕了,我疯跑下去抱起他往医院跑。
dont look back in anger中我最喜欢那句“带我去你向往的地方,那个没人分清昼夜的地方。”
抱着吴世勋去医院的时候我就想这句歌词了。
这句是主唱唱,我他妈恨死了。
真想唱出这句话给吴世勋听,没有粉丝,没有乐队朋友,只有他。
带我去你向往的地方,那个没人分清昼夜的地方。
总有一天我要带他去那个只有我们的地方,那里有摇滚,有后摇,还有后朋克和4AD,只要是他喜欢的,我都可以找到,没有人知道我们,他的灵魂也不会慢慢流逝,但我明白,那天永远不会是今天。
到院子了。
一想起就有点热泪盈眶。我告诉自己梁渠你要是敢哭你他妈就娘了,这简直是恶心的噩梦,比梦到操狗还恐怖。
还好我没哭,就是走进去看到那棵快死的樱桃树有点不知所措,以前它结樱桃的时候我爬到最高处踩着枝桠摘了一大包樱桃给吴世勋那臭小孩吃,我特别兴奋包在衣服包里,然后跑去吴世勋家敲门说吴世勋你快开门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吴世勋屁颠屁颠来开门眼睛亮晶晶的。
他说,“梁渠什么呀?”
“梁渠不是什么,”我走进去一手兜着包一手牵着吴世勋进去。
“梁渠是世勋的哥哥,所以世勋要亲梁渠,懂了吧。”
“啵。”
真想给那时候的自己点个赞,吃豆腐也吃的太随意了。
吴世勋小手握起来真舒服,肉肉的软软的,比小鸡鸡还舒服。
“你看,我刚摘的。”
“。。。烂了。”
我靠?我打开包全部散出来,几乎有一半都溶了,肯定是不小心挤到了。“梁渠骗人。”吴世勋就差哭了。
“诶,有一半还是好的呢,你吃呀,我没骗你,就是挤烂了一点儿,没事儿,我明天再给你摘。”
为啥不说等会再摘?我揉揉自己手肘,刚从树上摔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呢,疼。
“梁渠不可以骗人。”
“我骗谁也不骗你啊,有些好的还可以吃呢,你不要我就都丢了啊。”
“不要丢不要丢!我吃嘛我吃嘛!”
“这才乖嘛。”
那时候结的樱桃很大也很红,我记得我摘过青的喂给吴世勋吃,酸他一脸然后开始哭,说我坏蛋,我要笑倒了说你自己是个吃货怪不得别人啊。
然后我们大了樱桃树也没怎么结果子了,那个挨千刀的,外边开了水厂,污染了河源导致周围一堆果树结不出果子,肯定就是那缘由了,我再也没有给吴世勋摘过樱桃吃,做兼职给他买,但是一点都不甜,我日,老板都是奸的。
我点燃了一支烟,抽的不好是中华,读大学的时候我抽的都是电子烟,抽完要和吴世勋接吻,味道都很好闻,有各种香气,我会把吴世勋喜欢的味道混在一起,几种油倒在一起,抽出来就像吸毒似的。
我好像条狗啊。
我坐在樱桃树下,屁股下面是小土狗的尸体,它一直都不喜欢我——应该可以这么说,因为它老是冲我翻白眼,我动了动屁股喃喃自语。
喂,小丑狗,你说吴世勋平常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他要是听得到的话是不是躲着在笑我。
他还喜欢后摇么。
这几年傻逼越来越多了,都开始玩硬核了,其实我几乎是分不太清的,只有吴世勋那个傻子能把哥特式摇滚啊电子摇滚啊还有硬式边缘乐那些分清。
日哦,能让我摇头晃脑就够了,分那么清干嘛?
你说是不是啊小丑狗。
我抬头看天空,黑乎乎的,像狗屎屁股,算了,小丑狗也回答不了我,要是回答了我我肯定也被吓死了。
我如果是条狗的话肯定很喜欢吃屎了,女人的屎男人的屎没准还有小丑狗的屎。
然后漂泊流浪倒在倒影了杨柳叶子的湖里。
那样我就不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更黑,大城市里的夜晚总是冷漠无情的,成都这里的夜晚好一点,让我有一种我是属于这里的感觉,比较亲近。
大二有段时间吴世勋晕倒次数很多,晕倒就晕倒吧,因为大多数时候我都在他身边能第一个接住他然后送去医院,有一次晚上把我气惨了,我俩收拾了东西回家,他背了个书包我什么都没拿,我们已经坐了车到了,就差看见歪脖子树然后回院子里去。在那外边的时候我牵着他的手给他讲最近我看到的恐怖故事。
“你不怕啊?”我看着他那副明显兴奋的样子就丧了,我他妈明明想吓他的。
“因为是你讲啊。”
“好吧,然后那女的就把老公的手砍掉了。”话刚说完呢就看见前面鬼鬼祟祟往我们方向走着几个人,我把吴世勋牵得更紧了。
说真的如果要是我们碰到流氓或小偷之类的,依我打架这么多年经验来说,只要对方不带刀那都没问题,人太多的话有点困难,但对面看起来没几个人。
“怕。”吴世勋呢喃。
“别怕,我在。”我说。
我日啊,那几个人站在我们面前停下步子,什么话也不说就看着我们,这大晚上的多吓人阿,不知道的还以为停尸房里死人逛街呢,是不是要尬舞啊。
“你叫吴世勋是吧?”看起来像头子那个壮汉冲着吴世勋说。
“他不是吴世勋,我是吴世勋,有事啊?我妈炖了鸡汤呢,回晚了要被打,各位给让个路呗?”
我屌眉屌眼说。
“没跟你说话,还别说吴世勋长得挺可以啊,啊!!!————”那人抬起手来准备碰吴世勋,不过被我拦下了,当场忍不住要扳断他手指。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我咬着牙盯着他。
“我操你妈,给老子打!”刚吼出来他身后几个人往前走顺带还捏手。
“打你妈,今晚就叫你们看看爷爷两个字怎么写。”
我把吴世勋拉在身后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一拳就揍过去,又有一个人上来,我一脚揣就是瞄准他鸡巴。
“我日!”这几个人还挺搞笑的。
结局是我手打折了,那几人连滚带爬跑走了,嘴里大骂“我操这人疯子吧下手这么狠我日了!”
你日你自己吧。
我抬着手臂转身看吴世勋,他呆呆的看着我,然后昏了过去。
那晚我拖着断了的手背着吴世勋回了家,再坐车去了医院,我去你妈,医院都快成我第二个家了。
我打了石膏,吴世勋还在病房里,里面围了一大圈医生护士,还不准我进去,以前我都能进去的,那晚不一样,我手疼死了站在医院走廊上吸烟,想想医院不能吸烟就给灭了,期间有个眼睛流血的小女孩来问我“哥哥你知道医生在哪吗”我靠吓死我了,连忙带着他去找医生。
那晚吴世勋没有出院,我回家找了换洗衣服还让我妈做了饭带到了医院去,一只手受伤左手就拿东西。
吴世勋躺在病床上,我能进去看他了,我进去他就醒了,睁着眼睛看我不说话。
“还哪疼啊?要不要我给揉揉?”我把东西放下坐过去弄他小刘海,世勋的眼珠子就转来转去看我。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他小声说。
“嗯,不大。”
“真好,我喜欢下雨。”他咧开嘴笑。
“喝汤不?炖好了,可香。”
“要。”
你真的想象不出一个打了石膏的病人费劲儿拿勺子喂另一个病人的场景有多滑稽。
“我还是自己来,要不我喂你吧?”“吴世勋你给我安静喝汤。”
“哦..凶。”
“啧!还不听话啊?”
我哄着骗着吴世勋喝完了一大碗鸡汤,让他眯着眼睛睡一会儿,没多久他又吐了,那样子让人心碎。
过了一周把他接回家的时候他脸色看起来终于好了点,我带他去爬了山,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爬山,这小屁孩耍赖,最后阶梯了非说走不动腿软了,行吧,人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坐地上哭了,我可舍不得他坐地上,只好蹲了个马步朝他挤眉弄眼。
“专属座位,还不上来啊?”
“好嘞!”吴世勋开心往我背上跳。“宝贝儿你是不是胖了...”我笑笑脸说。
“才没有呢。”其实没多重,他轻,我故意逗他的。
风轻轻的拂过我的脸很舒服,空气凉快,那时候的世界是绿色的清新的,天空中还会飞过几只鸟。
我感觉到吴世勋趴在了我的背上,有可能闭了眼也有可能没有,我想起小时候背他的时候他老喊“驾驾驾,梁渠哥哥飞咯”,我答“你拉好了啊,我要跑了。”然后疯跑。
“梁渠,”我听见他在喊我的名字。
“我身体不好。”
“我知道。”
“你冷不冷?”
“不冷,你冷啊?”我问。
“我也不冷。”
“你老是耍赖叫我背你,重死了。”
“嘿嘿你还不乐意呀?”
“乐意乐意,哪有不乐意的,是吧?”他亲了我一口。
有时候你和你最爱的人——可以是爱人兄弟姐妹也可以是家人,总是有一两个不愿意多谈的话题的,比如学业呀工作呀,因为你们已经谈过了很多次,结尾总是不欢而散并且没找到解决方法,谈得多了就累了,不是烦了,而是累了。
因为彼此都知道再谈下去只有吵架疲惫的份。
烂熟于心。
我和吴世勋就有一个话题是不愿意多谈的。
那就是他的病。
什么都不是爱的对手,除了爱。
爱你就像爱生命。
“阿切,梁渠你背着我还在想我,看不出啊。”
“自恋鬼。”我哼了哼。
快到顶了,我也确实有点累,手抓了抓吴世勋屁股,“到了,还不想下来呢?”吴世勋蹭蹭我的脖子,像是在撒娇。
声音小小的,轻轻的,软软的。
“再背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累了,想睡觉。”
我没说话,也没动,保持着背他的姿势站在青石上,眼睛热热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季节,那个季节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七月时分的大雪和寒冬里的蝉鸣,感觉到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一条短袖,热到要流泪的时刻还裹着棉袄。
我只是不知道,属于吴世勋的季节来得这样快。
“吴世勋。”我轻声喊他。
吴世勋你个大胖子要压死我了还不快给我下来。
“吴世勋。”我继续喊。
吴世勋你那条条纹围巾在我家衣柜里呢,我觉得上面有你香味儿就拿了。
“吴世勋。”我平静地喊。
吴世勋你想不想吃老王家公婆饼,我给你买,多远都给你买。
“吴世勋。”我极其不耐烦地喊。
吴世勋我跟你讲我最近在看王小波的书,这逼情话技能忒厉害了,哪天我学了说给你听呗。
“吴世勋,你别丢我一个人。”我哽咽了。
没流泪,太娘,也不酷。
这啥鸡巴山啊阴风吹得我想尿尿,空气还不好就像死了妈一样,丧死了,傻逼死了,阶梯又抖差点摔死我,吴世勋一点都不可爱就知道吓我。
吴世勋始终不说话。
呼吸也停了,趴在我背上。
他肯定在想些什么,有可能在想今晚吃什么,有可能在想学校里的事,也有可能在想我。
他睡着了吧。
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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